美国,AT,早上10点。
方海珠抱着一大叠新人资料,吃力的用胳膊顶开陆觉办公室的门,边进去边道:“陆总,您要的资料。”
“放那。”
一大堆文件后的陆觉,头也没抬随手一指。
方海珠搬着文件过去,好奇的问道:“陆总,这些新人资料您不是看过了,这批进来的新人都是您一手安排的,怎么还要再看一次?”
陆觉没答,方海珠自知逾越了,她大概是做安好的助理做惯了,现在做陆觉的秘书,还有那么点儿调整不过来。
本来,她是要辞职陪着安好的,她还计划好了帮安好开个画廊或者工作室之类的,可惜陆觉不许她走,而安好又不需要她。
也是,在一家名不见今转的语言学校屈才当一个语言教师,确实没什么需要她帮得上忙的,她总也不能也去做个语言老师,那得有多枯燥乏味。
所以,权衡再三,她还是留下了。
她是想着有朝一日陆觉接收了公司,安好还会回来的,而她还可以依旧做安好的助理。
做陆觉的助理,和做安好的助理是完全不一样的。
首先就是做事能力,你必须要强。
还有就是抗冷落能力,陆觉不是安好,多数时候他都在忙,可没功夫陪你个小助理聊天,而且,他就算是想和方海珠聊聊,方海珠还不敢呢。
再有一点,也汗死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得收敛,再也不可能像在安好那里那样自由随性,在陆觉面前,得绷着,往严肃了绷,方海珠在努力收起散漫性子,不过偶尔还是有点儿越矩。
譬如今天,她不该多嘴问新人资料的事情。
好在陆觉虽然没说,倒也没给她脸色看,她知趣的出去。
带上门,就开始很想念安好了,想念在安好手里工作,和安好到处飞开画展,旅行,拍照,逛当地酒吧,还有很多,似乎短期内都回不去的事情。
悻悻然的回了办公室,拿起手机,她给安好发了个短信:“你还好吗?”
安好的短信很快回复过来。
“很好呢,今天晚上我们公司有个晚会,老板的订婚宴,正好不知道穿什么去,你给个意见。”
方海珠顿时来了精神,直接给安好打了电话过去。
“喂,安安,你要去参加晚会啊。”
“恩,发愁不知道穿什么。”
“哈哈,穿旗袍怎么样?东方韵味。”
安好欣喜:“倒是没想到,可是,我没带旗袍过来。”
“你可以去买啊。”
“哪里有卖,这是在温哥华不是在中国,怎么可能有旗袍店。”
“你去oakridgecentre看看啊,温哥华那住了不少华人,比例不会比多伦多的少,具体有没有华人街我不大清楚,但是我听说oakridgecentre那有很多华人去逛街,应该会有吧。”
“那好,今天老板放我们假,我下午去看看。”
“恩,记得买一身白色,温哥华应该和美国习俗差不多,订婚宴主要就是圣洁色。”
“我看吧,那我先挂了,我出发了。”
“安安,我特别想你,哎,可是忙啊忙啊,我都没功夫去看你。”
“呵呵,我也像你,照顾好陆军。”
“恩,好了你去吧,我也工作了。”
“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方海珠觉得,反而更想安好了。
以前安好出席任何宴会的衣服都是她安排,她多想现在飞去陪安好逛街,好过关在这种格子间里,周而复始的做一些枯燥乏味的事情。
人吧,还在办公室里。
她的心早就飞到了温哥华陪安好逛街了。
*
温哥华,oakridgecentre。
安好就刚来温哥华的时候去来这里逛过,当时什么都要置办,从美国来就只带了几件衣服,说实话,温哥华的华人不少,所以oakridgecentre有很多华人店,能找到旗袍也不一定。
就算找不到,也买一件别的礼服,过来温哥华没想过会建立一个新的生活圈,所以没有带应付晚会的礼服。
出门打了车到oakridgecentre,下车后就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两边还林立着各种商厦。
安好目的性很强的一家家过去,偶尔也开口问一问在当地开店的华人老板有没有卖旗袍的店。
终于,在一家商厦的四楼,找到了那么一家。
安好进去,老板正在看报纸,见到客人忙起身,热情用英文招呼她:“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安好试探的用中文道:“您能听懂中文吗?”
对方立马转了中文,语气里的热情更浓:“原来是同胞,美女你看你需要什么,你看上的我都给你打五折。”
安好微微一笑,抬头看着挂满了衣架的旗袍。
她的侧脸是那样的娴静美好,老板都不好意思跟在屁股后喋喋不休的推荐,于是,自顾自悠闲的回去看报纸,对安好道:“你自己看,我架子上挂的都是你能穿的号,你要是喜欢就自己拿下来,试衣间在那。”
“好,谢谢。”
简短交流,彼此不干涉,这样过购物环境,安好倒是很喜欢。
一件件的看,这些旗袍价格不菲,就算是在温哥华这样的地方,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的。
也是,漂洋过海而来,又都是真丝的面料,价格自然昂贵。
安好看上了一件白底蓝花的。
正要拿下来试穿,一双白净的手先她一步的拿下了旗袍。
安好侧过头去,是个年轻女孩。
拿着旗袍一面在身上比划,一面回过头和同伴炫耀:“好看吧这件,小清新文艺范。”
看她的脸,似曾相识。
不过安好想,大概都是因为黄皮肤黑头发的缘故。
她既然喜欢那件,那安好就另挑了。
没说什么,继续顾自己挑。
一件藕色的棉布旗袍,只在领口和下摆手工绣制了的一些墨色的花,安好摘下往试衣间去,那个女孩却已经先她一步进了试衣间。
于是乎,安好只能等。
试衣间里,就听见女孩对着外面喊:“你们谁进来帮我一下,我拉链拉不上去了。”
安好转头一看,同行的都是男孩子,大概是不方便。
于是,礼貌的敲了敲试衣间的门。
“小姐,我帮你吧。”
门开了一条缝,安好进去,女孩儿低着头指着了拉链那个位置:“我很少穿这样拉链在侧面的衣服,有点儿拉不上去。”
“您稍微抬抬手。”
安好友好道。
女孩抬起头来,安好低头,才发现,原来是拉链拉住了衣服料子,怪不得拉不上去。
于是乎,猫着腰,她有些费神的开始解救那块被拉住的布料,头顶,传来那女孩的声音:“还没好吗?”
“恩,有布卡在拉链里了。”
女孩抬着胳膊,大概是有点儿累,轮了轮肩膀,对安好道:“你是这店里的吧?”
“啊,呵呵。”
安好也没否认,反正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这里的华人店还真不少,我们是来旅游的,旅游了十多天了,你知不知道温哥华有什么文艺一点,没开发过的旅游景区?”
安好摇摇头:“不知道,好了,拉上去了。”
安好抬起头,女孩转头向她道谢,照面间,安好就看到女孩的脸色骤变。
“安妮!”
安妮,她认识她?也是,如果是从中国来的,前段时间安好在国内可是很出名的。
于是安好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你好。”
出乎她的意料,那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不友善,连语气都是嘲讽的:“不做画家了,就沦落到当导购员的地步了,可真有你的,传说中你不是一幅画能卖出几百万吗?看来不过就是炒作的而已。”
安好蹙眉,她似乎不喜欢她,甚至是满怀敌意。
但是安好不记得自己的罪过这么一号人。
不等安好记起这女孩到底是谁,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她,就见对方拉开了试衣间的门,对着店铺老板气氛道:“你店里的员工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连拉个拉链都不要半天,抬的人胳膊都疼了。”
老板甚是尴尬:“小姐……”
女孩打断老板的话,咄咄逼人:“还有那是什么态度啊,一点都不热情,老板你这是垃圾收容所吗,你不知道她就是因为人品不好被别的公司开除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的家世背景,居然就敢雇佣她,她妈妈可是个站街女,不要脸的和男人睡,最后还是得那种暗病死的,你确定这种人你都敢用?”
安好的脸色,瞬间白了。
这样嚣张跋扈的女孩,她不记得自己有见过。
可是无论她和她有什么仇,当她用如此鄙夷的语气将她母亲放置到那么不堪的一个地位的时候,安好体内,有种叫做愤怒的因子,在升腾。
几乎是出于本能一般,她上面,抡起了手,重重落下。
那是一个清脆的巴掌,一个让所有人都吃惊的巴掌。
“你,你敢打我。”
女孩捂着火辣辣烧疼的脸孔,愤然看着安好。
而同行的男生们,也纷纷上前:“你怎么打人啊。”
……
大约因为安好是个女生,这些男生们也就只敢义愤填膺的冲着她嚷嚷,并没有一个人冲上来动手的。
如此,言飞越发的气急败坏,抡起手就要还安好一个巴掌,手臂却轻易的被安好控住。
店内的气氛,瞬间减半弩张,硝烟弥漫。
店老板忙上前息事宁人:“大家快别吵了。”
言飞转头对着店老板吼:“什么破店,什么破员工。”
老板脸一沉。
终于开口了:“她不是我店里的员工,她是客人,是来买衣服的,我们这破店不欢迎你这样没素质的破客人,请你离开,不然我叫商场保安了,还有,把我店里的衣服给我脱了,别脏了我的衣服。”
一听要叫保安了,同行的几个男生也算是孬的,没敢闹事,而是上前拉女孩。
“言飞,别吵了,走吧。”
言飞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如今已是涨红了脸,气急败坏的对那几个男生吼:“你们就这么看我被欺负,你们还是不是我朋友。”
朋友当然是朋友,但是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言飞她那巴掌是自找的。
那个女孩,气质清冷,举手投足间都是味道,一看就是非凡人物,不是店里的员工却还友好的主动帮言飞拉拉链,言飞那一番言语显然是太过刻薄了。
于是乎,还是只能劝言飞:“走吧走吧,师兄一会人来了看到我们吵架,该心烦了。”
言飞被安好握着的手一颤,恨恨的看了安好一眼,愤然甩掉安好的手:“你给我等着瞧。”
说完,转身往外,却被店老板一声喝住:“把衣服给我脱了。”
一声吼,声音甚大,边上几家商铺的老板都纷纷过来看热闹,众目睽睽之下,言飞丢脸丢到了姥姥家,负气的红了眼眶,却不愿意失了气势,打开钱包,丢出一沓钱:“我买。”
那一沓钱,早就超过了这件衣服的标价,老板却看都不看一眼,冷着脸:“拿走你的脏钱,把衣服给我脱了。”
周围又围观了几个看热闹的老外,言飞羞愧至极,眼眶更红了,转身进了试衣间,用力搡上门。
换好衣服出来,她一把把衣服丢在了地上:“还你你的脏衣服。”
老板看着地上的衣服,眸光更冷:“给我捡起来挂好。”
“你……”
“要是不挂好,我让你和你的伙伴们横着出商场。”
气势,安好都被震慑了。
而言飞的那群伙伴,年纪都不大,看样子也不过就是言飞的跟屁虫,对方这样一吼,眼看着同伴受辱,他们却孬的动都不敢动,甚至还有人不争气的上前,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捡起了言飞扔在地上的衣服。
这一捡,捡起来的是衣服,丢掉的却好似言飞的脸。
而且还是在安好面前。
她不甘,她愤愤,她郁郁,可是,人家两人,却显然是联手在欺负她,只可恨这里是加拿大,如果是中国,她一定会弄死这家店,弄死这个在众目睽睽下羞辱她的小店老板。
衣服是被她朋友捡起来挂好的,然后一行离开了店面,周围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去,一切恢复平静。
对于刚才的闹剧,安好是感激的,也是抱歉的。
“对不起,老板。”
看老板,那脸却变的极快,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安好进来时候热情的表情:“你继续慢慢看吧,看上哪件就试哪件。”
安好感激一笑。
老板展开报纸,继续顾自己看报纸,如果不是手心里麻麻的痛楚,安好都以为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言飞,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名字,她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何以她要如此刻薄的对待她。
这个巴掌,她落的极重,只因为对方轻易的跳动了她神经中最敏感也是最脆弱的部分。
说她可以,说她妈妈,她会拼命。
*
最后,挑选了那间藕色绣花棉布旗袍,安好坚持要给吊牌价,老板却坚持只收了一半的钱,安好临走前,老板拿了个本子,展开了其中一页。
“大画家,给我签个名吧。”
原来,他竟然知道她是谁。
安好错愕间,老板腼腆的挠挠头:“我虽然是个粗人以前是混道上的不懂艺术,但是我很喜欢你的作品。我看过关于你的故事,很励志也很感人还特别让人心疼。前段时间温哥华美术馆开了个画展,因为有你的作品我才去看的,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我店里,文邹邹的说一句,真是蓬荜生辉。”
安好笑了:“谢谢你喜欢我和我的作品,合个影吧,算是谢谢你的五折。”
“可以吗?”
“恩,当然。”
安好过去,对方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刚才还气势逼人,像个黑老大,现在倒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机相机在哪里都找了半天。
终于找到,他把镜头拉到正面,却嫌像素不够,不好意思对安好道:“你可不可以等等,我找人给我们拍,前置摄像头不清晰。”
“好。”
安好等着,不多会儿来了个华人女性的,替两人拍了照,又非常诚恳的请求安好和她合个影,安好答应了。
这一天,虽然有不愉快的地方,却也有让安好感动的地方。
从oakridgecentre回来,已经是下午5点了。
简单的打扮了一下,晚上他们老板的订婚宴设在他自己的湖滨别墅里。
安好拿着之前同事给的地址,打了车,朝着目的地去。
*
性感的,妖娆的,妩媚的。
晚会中,总却不料各种各样光鲜艳丽的身影。
安好的出现,却让这一切的光鲜艳丽都有些黯然失色。
在的公司里,她从来不化妆,头发也每次都是利索的马尾,一身工服,五官轮廓虽然透着东方韵致,但是老外对东方美的欣赏没那么敏感。
等到安好盘起了长发,画了一个古韵红唇妆,穿着旗袍和高跟鞋出现,不光是在场的亚洲男性,就是金发碧眼的老外,都直了眼睛。
她就像是聚光灯一样,走到哪里,哪里的眼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不需要刻意,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是味道。
甚至连准新郎的老板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毫不吝惜的当着准新娘的面称赞她漂亮。
安好还学会了开玩笑的,调侃老板你就不怕准新娘吃醋。
边上的准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礼服,笑的落落大方:“我相信他的眼光,看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安好轻笑起来。
仪式开始了,准新娘准新郎告辞去准备,安好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在那喝酒聊天,她话很少,不过却并不是个沉闷的人,相反大家都很爱和她聊天。
相谈中,不知谁开了头说到了温哥华上次的一次大型画展。
在商场买衣服的时候的,老板也说起了画展,安好想应该是那次,不过那时候她还没来温哥华,那是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但是大家如今还提起,可见那次画展的余温还没有消散。
“有一副叫做母亲的作品,我印象深刻,说实话当时看到的时候我都震惊了。”
安好没作声,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那幅画啊,我可不可以说我都差点哭了,孩子躺在母亲手臂上,母亲割破了手腕以血哺乳孩子,我作为一个妈妈,真的觉得那幅画很形象,哪一个母亲,不是用血肉喂养着自己的孩子。”
“那幅画的画家,叫做安妮是吗?哈哈,我们这也有个安妮。”
安好笑笑:“那幅画其实要表达的,不仅仅是这个意思。”
“哦,你也看过?”
“恩。”
“你不是才来温哥华吗?”
“呵呵,以前看过。”
“那幅画要表达的不仅仅是这个意思?那还有什么意思?”
“画的背景,母亲那一面是圣洁的白,孩子的那一面却是一片漆黑,其实我……猜那幅画要表达的意思,还有一层是对孩子的谴责,表达母亲的内心世界是光明的,可以为孩子牺牲一切,而孩子的内心世界却是阴暗的,予取予求,理所应当。”
“是吗,这么有深度,我都没注意,不过不至于吧,主题是母亲,不至于表达的内容这么消极和灰暗吧。”
“或许是我猜错了,开始了,过去吧。”
订婚宴开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安好随着人流握着酒杯走到一个舞台下,订婚宴开始,响起了庄重的音乐,所有人脸上都是微笑祝福的表情。
安好的嘴角,也勾着温暖的笑容。
来宾甚多,安好站在最后的位置,隐约间感觉到有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循着感觉的方向望去,在对上那两汪漆黑的瞳孔的时候,她有些微微吃惊。
*
“进来,坐吧。”
晚会结束,安好带了一个人回家。
她其实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秦远东。
一身黑色西装,衬衫领带皮鞋,他打扮的一丝不苟的样子,很帅,给那年轻的面庞,增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安好进了厨房,对外面询问:“喝茶,咖啡,还是水?”
“水吧。”
秦远东以为错过了安好一次,就再也不可能和她在温哥华这座不算大却也不算小的城市里相遇了。
下午的时候,言飞在商场遇见安好的事情,秦远东听一个陪着言飞师弟说了。
师弟没说那个女人是谁,只是把当时的情景描述了一遍,秦远东瞬间猜到了那是安好。
几乎是飞奔回商场的,可是,却再也找不到安好的身影了。
他以为,这大概就是缘分。
可现在站在安好的公寓,他想,如果说缘分的,那这才是真正的缘分吧。
思绪飘飞间,安好已经拿着一杯水出来,对他笑的友善:“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们摄影社组织是活动,来加拿大旅行采风创作。”
“对了你的摄影大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秦远东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安好还记得他说过的摄影大赛。
“差不多了,不过得不得奖也无所谓了。”
“怎么了?”
“梦想敌不过现实,我要回去帮我爸爸打理公司。”
“哦!”安好笑,安慰,“其实,到公司上班或许也没想的那么糟。”
秦远东苦涩一笑,低头握着水杯,像是自言自语,轻声道:“比想的更糟。”
安好一怔。
“呵,可能是你自由惯了。”
秦远东抬起头,拂去嘴角那么苦涩的笑意,看着安好:“听说你离开AT了,你怎么会在今天的晚会?”
“你呢?”
安好不答反问。
秦远东道:“是我们同行一个朋友有认识的人,说带我们参加加拿大的晚会,热闹热闹。”
“这样啊,准新郎是我的老板。”
安好顺便也答了他的问题。
秦远东颇为吃惊:“我听说,那是一家语言学校,教来温哥华的中国大妈的学英语的。”
“没那么夸张,我们也分各种不同的班级,不过我所任教的班级,真的就是教中国大妈的。”
“你何至于如此屈才?”秦远东有些心疼,“以你的才华,应该有很多美术学院争相求着你去任教的,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吗?”
知道秦远东误会了,安好笑道:“你能帮我的事情还真有。”
“什么?”
“不要告诉任何人在这里遇见了我,我很享受现在平静的生活。”
秦远东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
想问,只是声音就像是卡住了似的,愣是发不出心里想说的那些迎接,只吐出一个字:“好。”
“谢谢你。”
如果秦远东不说,那秦昊就不会知道,安好不想这样安静的生活,再被秦昊大乱,她就是一个魔鬼,一个轻易就能够扰乱她所有的魔鬼。
她好不容易心如止水,好不容易开始新的生活,从此,只想安静度日,如此而已。
又聊了几句,天色不早了,秦远东起身告辞,安好送他到门口。
秦远东忽然转过头来:“上次送你的那个东西,你还喜欢吗?”
安好略显尴尬。
其实还没打开就直接扔掉了。
因为对秦昊的恨意而波及到了秦远东,她当时甚至不愿意接近秦远东这个人。
于是,不知怎么开口,说谎她不擅长,而且是如此面对面。
秦远东似乎也感觉到什么,淡笑一声:“回去吧,不用送了,希望你喜欢。”
安好的尴尬,化作了过意不去,看着秦远东离开的背影,她想,他是个好男人,她感谢他的错爱,也愿他能找到真的适合自己的女生,一生相守相知相爱,幸福一世。
海子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曾说过。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这些,都是她祝福秦远东的,虽然秦远东对她来说,并不是个陌生人。
*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是苏眉最后一次打开“面朝大海”的门了。
这次没有用撬的,她有钥匙,那天把门撬坏后秦昊给她换了一把锁,把钥匙放在了她的床边,她没再把钥匙炼陶的火炉里,而是和那枚曾经的求婚戒指一起,放到了抽屉里。
心律,如果心也管不住心,有钥匙和没钥匙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今天会再打开面朝大海的房间,却再不是来追忆和缅怀的,而是来告别的。
墙壁上,一副手写的诗,裱框在一个简单的镜框里。
上半首字体娟秀,下半首字体刚劲。
那是她和厉春楚合作的。
她默念着下半首,不觉,眼眶有些潮红。
“我祝福你,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老板,人来了。”
门口,员工喊她。
她猛吸一口气转身,面无表情:“把春暖花开和面朝大海墙壁上的照片都清理了,如果你们想要就留作纪念,如果不要扔垃圾站吧。”
员工有些不舍的看着她:“老板,真要卖了苏廊啊?”
她笑笑:“我会和新老板说的把你们都留下,你们那么能干,他估计也舍不得开了你们换,而且苏廊有名,也都是因为你们的缘故。”
“哎,老板以后见不到你,我们会想你的。”
“我是嫁人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喜帖印好了派给你们,记得来。”
“当然了,老板结婚我们来不来,我们祝老板和张老师白头到老。”
“谢谢,走吧,签约去。”
苏眉把苏廊卖了,因为她要结婚了,和张军。
结婚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张军老家母亲找人看了黄历算了日子,说是8月初十是个好日子,错过了8月初10,下一个黄道吉日,就要等到明年正月里了。
张军的意思是尊重苏眉,而苏眉的意思是随便,至于苏眉家里的意思,那简直是巴不得闪电的把苏眉嫁出去,于是两边老人一通电话时间敲定了——就8月初10。
阴历8月初10,算来也就三个月光景了。
喜帖还没开始印,除了苏廊的人,苏眉也没和任何人说过。
合约一签,把苏眉那两个字一落,苏眉感觉心窝子被掏空了,感觉什么东西就在离她的生命而去。
苏廊,不是她的一切,却已经融进了她的骨血。
她爱陶瓷,也爱苏廊。
她想,或许等到嫁过去了就好了,张军一个非常大的陶艺学校和一间非常为完善的陶艺工作室给她填补苏廊带走的空洞。
合同一签,对方支票一开,苏眉除了几件陶瓷品和衣服,什么也没带走。
所有的员工都到门口来送她,泪眼婆娑,场面感伤。
苏眉没回头,只留给了大家一个背影。
她知道,一旦回了头,或许她就舍不得走了。
上车,发动,才发现可以去的地方。
回家,肯定得听她妈妈喋喋不休的叮嘱关于结婚的事情,以前她就烦回家,怕她妈妈无休止的催婚,现在婚姻大事敲定了,她倒是更烦回家了。
去她哥哥那里,算了吧,他哥哥把家都安在了医院,医院消毒药水的味道,她真心受不了。
想来想去,居然在这座城里,只有秦昊一个人可以投奔了。
周六,秦昊应该不上班。
虽然他是个工作狂,但是这几年擎天集团渐渐稳定下来,他已经不需要像早几年那么拼了。
苏眉直接把车开到了里海小区,开到了小区楼下才给秦昊打电话。
果然,秦昊在家。
使唤了秦昊下楼帮她搬东西,三个大箱子,拖进了秦昊的家,她大有一副鸠占鹊巢的气势。
对秦昊“颐指气使”:“那瓶水,渴死我。”
秦昊打开冰箱,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
“这是怎么了?”
“搬来蹭住。”
秦昊看了看那三个箱子,再看苏眉,她不像是开玩笑的。
“苏廊要装修?”
他问。
苏眉猛灌下一口水,冰凉的水刺激着喉粘膜和心脏,就像是秦昊的话,也勾起了她一些微微的疼痛。
“喝慢点。”难得的秦昊会关心人。
苏眉放下瓶子,静静道:“我把苏廊卖了。”
“卖了?”秦昊那样处事不惊的人也会微微吃惊,可见苏眉做了一件怎样了不得的事情。
“恩。”
“为什么?”
“因为我要结婚了。”
苏眉道,语气更静。
秦昊没做声。
良久苏眉自己补充了一句:“不是和厉春楚。”
像是解释。
可就算是他不解释,秦昊也知道,如果是和厉春楚结婚,她就不是这德行了。
什么也没说,他站起身。
“吃饭没?”
已经是中午了。
苏眉摇摇头:“没。”
秦昊挽起了衣袖:“既然脸皮厚的来我这蹭住了,怎么的也得给我做点好吃的犒劳我吧,来,我给你打下手,给我做一顿午饭,我也省得到外面吃了。”
苏眉笑道:“你敢吃我就敢做。”
“我还怕你毒死我。”
“你不知道我是黑暗料理界的吗?”
“那我还真要见识见识了。”
秦昊打开冰箱,搬出来一堆食材,苏眉叹为观止:“你说你也不在家吃饭,这冰箱比我苏廊厨房的材料还要丰富,你这是摆来看,以显示这个家里住着一个活人?”
“我只是备着,或许哪一天能用上。”
“给我做饭?”苏眉腆着个脸问,其实就是想要秦昊上套,这样她就不用动手了。
秦昊却聪明的很:“等着你给我做饭。”
苏眉嘴角抽搐,果然要在秦昊这赚便宜玩小手段,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不过话是这么说,真的进了厨房两人身份倒置,变成了苏眉打下手,秦昊做主厨,秦昊下厨的样子,真可谓是有木有样,苏眉不觉脱口而出:“谁做你老婆可真是幸福。”
秦昊炒菜的手一顿。
苏眉直觉,自己说错了,人家可是有老婆的人,只是:老婆跑了。
这是一个听来很悲伤的故事。
不过苏眉没良心的特别想笑,实在这种老婆跑了的恶俗剧情,扣到秦昊身上,那么的格格不入,格格不入到像是一出滑稽戏。
“喂,你特别想她吧。”
没有人敢触碰的,秦昊心里关于安好的那道伤,只有苏眉敢随意撩拨。
秦昊没做声,只是忽然丢下了锅铲:“话这多,呛几口油烟吧,炒菜。”
“诶诶诶,你不人道啊,我不会啊。”
“装。”
苏眉无趣的扯扯嘴角:“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好,我炒我炒,我说了你敢吃我就敢做。对了,有她的消息没?”
“没。”
“美国她那个求婚的男朋友那,你去找了吗?”
“恩,没找到。”
“这就奇怪了,人间蒸发了,依你的意思,她半夜三更走的,会不会是还在国内?”
“应该是。”
事实上,秦昊也不确定。
机场没有她的出行记录,而陆觉那他派人盯着也根本没看到陆觉和安好有任何接触。
所以,安好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国内找不到,也不在陆觉身边。
但是他想,就算是把整个地球撬开,他也一定会找到她。
没有她的日子,就像是苏眉炒的菜,乱七八糟往里头放各种调料,看着就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