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熙走过去,挽住父亲的胳膊,往里走,背后传来陆铭煜沉稳有力,不容置喙的声音——
“我就不进去了。”
裴父和裴璟熙脚步一顿,同时回过头来,先开口的是裴璟熙,笑容可掬:“那把蚯蚓给保姆,洗手进来吧。”
裴父到底是年纪大,历经岁月洗涤的眼眸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精+光,只一眼就看出陆铭煜的心思,他转过身来,声如洪钟:“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璟熙我送回来了,让她在家里陪您,我想回老家给父母扫墓,机票已经订好了,六点的……”陆铭煜抬腕看了眼时间,“现在赶过去刚好,请您同意。”
前一句是商量的口吻,后一句直接不容置喙。
“你都已经决定了,我反对有用吗?”裴汝焕双手交叠握着拐杖,对陆铭煜的说辞很明显不满意。
“老公,你要回老家怎么之前不和我商量一下?”裴璟熙微蹙着黛眉,埋怨道。
“这是我父亲去世到现在回国第一个清明节,我不回去心里过意不去。”陆铭煜面无表情的陈述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他并不是不孝,每年回国都会去父母坟上上柱香的,只不过以往几年每每快到清明节的时候他都忙的不可开交。
裴汝焕眉心的褶子深刻了几分,眼前他挑选的这个女婿已经羽翼渐丰,有能力和他抗衡,如果再像之前那样冷处理,只怕会挑起他的反骨,所以现在得换怀柔政策了。
他倏然一笑,脸上的肌肉堆积在一起,眉目一下子变的和善慈祥,赞同的说道:“爸理解你的心里,可是要回老家也应该带上璟熙一起回去不是,她可是你的妻子。”
视线移至女儿错愕的脸庞上,沉声催促道:“去把你的行李拿出来,和铭煜一起回去。”
“爸……”您电话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裴璟熙到嘴边控诉的话,被裴汝焕一个严厉的眼神逼了回去。
“小陈,去把小姐的行李再拿出来,放在姑爷车里。”裴汝焕敞着嗓子对着房里吩咐道。
“爸,不用了,就让璟熙在家里陪您,再说她跟我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回来也该去坟上看看妈。”陆铭煜岂会听不出裴汝焕说的都是客套话。
就算他真的想让璟熙和他一起回老家,也一样去不了,因为他根本没订璟熙的机票。
裴璟熙站在俩人中间,左看看,右瞅瞅,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其实,她心里是不愿跟陆铭煜回去。
公公婆婆既然已经都过世了,做哪些表面功夫干什么。
这样的想法不只是针对陆铭煜父母,她对自己的母亲也是一样的,可能是在国外待久的缘故,对T国人那些虚无缥缈的寄托很不理解。
“也好,等下一次和璟熙一起回去,你们俩结婚都好几年了,早该带她去认认亲戚朋友。”裴汝焕也不再坚持。
“下次一定。”陆铭煜承诺,将手里的蚯蚓递给保姆,说:“你给辰辰说,这只蚯蚓已经让我训练的不咬人了。”
在花园里浇水的龙头把手洗干净,裴璟熙讨好的走过来,挽着他的胳膊送他出门:“老公,对不起,原谅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等下一次,我事先准备好礼物,再跟你回去。”
俩人在车门旁边停下,陆铭煜转过身面对着她,俊脸漾出一抹释然的浅笑,捧着她的香肩安抚道:“不怪你,是我决定突然。”
裴璟熙踮起脚尖,勾着他坚毅的项颈,送上一枚香吻:“路上开车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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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A市人流拥挤的火车站。
苏然腿边放着一个拉杆箱,程斌抱着苏郁郁和她面对面站着。
“哥,郁郁就交给你照顾几天了。”苏然感激道。
程斌chong溺的看着苏郁郁小巧精致的五官,感慨:“你放心的去吧,我刚好这几天没事,带她好好玩玩,过几天回了老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她。”
“谢谢你,谢谢你这几年照顾我和郁郁,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想到程斌这几年对她们母子无微不至的照顾,苏然感激的眼眶一红,喉咙处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下去了。
“谢什么,我是你哥照顾你是应该的,再说我一个人来A市,要是没有你和郁郁作伴,那得有多孤单。”
话虽是这么说,可一个远方表哥做到这种地步苏然能不感激么?
程斌抬眸看了眼前方LED屏幕上的时间,催促道:“进站吧,到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好让我放心。”
“嗯。”苏然点头,然后往前一步,亲吻女儿柔+软光滑的小脸蛋:“郁郁 ,这两天要听爸爸的话,妈妈很快回来。”
“妈妈,你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带上郁郁和爸爸一起去?”苏郁郁蹙着小细眉,粉+嫩的小嘴儿嘟着,依依不舍。
真是个磨人的小人精,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让苏然鼻尖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苏然狠狠的逼回了眼泪,“妈妈去看望爷爷奶奶,等你长大了,再带你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郁郁现在就想回家看爷爷奶奶……”苏郁郁在程斌的怀里手舞足蹈。
程斌忙不迭的抱紧苏郁郁防止她摔下去,在她的耳边诱哄着:“我们不都说好了吗,等妈妈走了,爸爸明天带你去动物园。”
苏郁郁用手指戳着额前的刘海,想了想,可怜兮兮的说:“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跟妈妈一起去。”
这段时间苏然的种种表现让苏郁郁产生了快要被抛弃的预感,相比去动物园看动物,她觉得还是待在苏然身边寸步不离的好。
为了看个动物,从此见不到妈妈,损失可不是一般的惨重。
站台传来火车离火车出发还有五分钟的通告声,苏然柳眉一蹙,做严肃状:“你要是再哼哼唧唧的妈妈就真的不回来了。”
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性苏然了如指掌,若是不吓唬吓唬她,她的粘人劲只会成倍增加,今天就别想着离开了。
果然,被苏恐吓,苏郁郁立马噤声,瘪着嘴儿,楚楚可怜的看着苏然,清澈透亮的眸子了泪光闪烁。
转身前,苏然又凑过来吻郁郁的脸颊,谁知小家伙也是有脾气的,直接瞥过脸去,让苏然落了个空,趴在程斌的肩膀上,不去看这个狠心的妈妈。
苏然抿唇笑了下,拉起拉杆箱,“哥,我进去了。”
程斌提醒:“嗯,车厢里人杂,看好包。”
……
因为是临时决定去陆铭煜的老家,又逢清明节,赶上返乡人潮,苏然只订到了一张站票。
又因为上来的晚,连一个好的站位都没有找到,就站在车厢衔接处,厕所的门口。
手抓着墙上的扶手,就这样颠簸了七个多小时。
早上四点多到站,下车时,双+腿虚浮发软,若不是乘务员眼尖扶了她一把,绝对会和大地来一个亲密的拥抱。
出了火车站,挡出租,司机一听她要去乡下,直接油门一踩扬长而去。再挡到出租时,有了之前的经验,苏然直接开口承诺付双倍的车钱,司机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到了镇上,天已经大亮,苏然下车买了祭品和纸钱。回到车里给程斌打了个电话,说已经到了,让他放心。
挂了电话发现手机只剩下一格电量,怕是坚持不到回家,便关了机,等用的时候再开。
……
陆铭煜的老家是有名的茶叶之乡,一路上,种着茶叶的山丘,雾气缭绕,给人一种置身于仙境的错觉。
车子只能开到墓园所在山丘的下面,付了车钱,苏然拎着祭品,沿着小路上山。
她想这一路她应该要比陆铭煜还要熟悉,离婚后,她回来看过一次公公,好在陆铭煜和她很有默契,谁也没有告诉老人他们已经离婚。
那时候公公身体还很硬朗,炒制茶叶手法娴熟,动作利落。离开的时候还让她带新制的茶叶回去给父母品尝。
等她生完郁郁,出了月子再来时,院门紧锁,隔着门缝望去,院子里一地落叶,她本来还以为是陆铭煜发达了,带公公去城里享福了吧,结果邻居告诉她,半年前公公脑溢血,晕倒在院子,等乡亲发现送去医院抢救,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乡亲领着她去了公公的坟前,没有参加公公的葬礼她总觉得有愧于他,跟自己的心过意不去。
从那之后,每年的祭日和清明她都会来坟前烧纸钱上香,悼念……
苏然把装着祭品的袋子放在一边,挽起袖子,将公公和婆婆坟上的杂草清理干净,从包里拿出纸巾把墓碑和供品台上的尘土擦拭干净,露出青石原本的颜色。
蹲下来,将祭品一一摆上,按照当地的习俗,点了蜡烛,烧了纸钱,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雾气照she下来,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影在墓碑上,一头乌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she出健康的光泽,像是给她的头ding带了一个金色的光圈。
她跪在墓碑的面前,清透的眼眸注视着墓碑上的名字,在心里和地底下的二老交流——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铭煜应该和你们说过了吧,我们早就离婚了……你们别怪他,是我的不对……
他现在过的很好,娶了一位美丽温柔的女人,我看的出来,是全心全意爱他的,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
爸妈……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望您二老了,也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们。
苏然缓缓的站起身来,深深的鞠了一躬,披着晨光下山。
往年祭奠完毕,她会在这里停留半天,程晚上的火车,次日上午刚好到A市。
这次不行的,她答应苏安回家的,所以也订了上午回C市的飞机,她现在必须快马加鞭的赶去机场,一个小时就能飞回C市,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安排如此妥当,两不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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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铭煜起的很早,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又把昨晚将就着睡了一晚的被褥拿出来晒晒,他打算在家里多留一晚。
父亲生前要好的邻居,听到这边有人的动静,跑过来一看,热情活络的把他请到家里吃早饭。
九点多,陆铭煜用篮子提着父母生前爱吃的食物,酒还是烧的冥币上山。
从他们家去墓地要经过村里的茶园,清明前后是第一批茶叶采摘的最好时机,远远地望去,一圈一圈绿色的茶带中零零散散的站着采摘茶叶的乡亲。
清新的空气中带着一缕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远离城市喧嚣,心似乎也跟着一点一点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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