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融金。
在这样的晴朗天气里,锦山墅空气一向很好。
然而随着权四爷的脸色阴沉下去,气氛突然低压得好像要下雨了。
两分钟后——
锦山墅几米宽的铸铝精雕大门洞开了。两辆名贵的黑色轿车一前一后驶了进来。汽车刚一停稳,得了权少皇命令的四名勤务兵就脚步整齐地小跑了过去,礼貌地替客人打开了车门。
“请!”
后一辆车上的人先下来,艾伦瞥了一眼,就绞着手乖乖地迎了上去。
“爸,妈,姐,你们会怎么过来的?”
艾父人过中年却身板挺直,一张老脸板得紧紧,重重‘哼’了一声。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准备住人家里一辈子?”
“爸——!”艾伦拉长了声音,使劲儿拉他袖子。
“拉我做什么?”
见状,做为女主人的占色赶紧笑着迎了过去,冲艾伦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热情地把艾家父母和一脸尴尬的艾慕然让进了屋子里招待了起来。至于严战么,她相信权少皇不会喜欢她去接待,索性也就乖乖地闪远点儿,免得碍了他大爷的眼睛。
屋门口,权少皇负手而立,冷峻的脸上找不出温度来。
车门打开,严战长腿微曲,下车来环顾一下院子,勾了勾唇大步过来,眉宇间的表情自然得好像是回了家,一张清冷英俊的脸上难得的和暖生风。
“锦山墅果然名不虚传,早知景色这么美,早就该来串串门子了。”
黑眸浅眯,权少皇眉梢一凌,深邃的眸底带着狂佞的气势,让空气里顿生出一种让让人无法忽视的彻骨凉意来。
“那也得看我欢不欢迎你。”
“我想——”严战眸底凉凉一瞥,“你会欢迎我的。”
冷冷一哼,权少皇声音凉涔涔发寒,“那可不一定。”
严战噙着笑意上前,冲他伸出手来,“你不是已经在欢迎我了吗?”
权少皇淡淡扫向他,没有与他握手,转身进屋,声音凉透。
“楼上谈。勤务兵,上茶!”
严战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多谢款待!”
不管大客厅里一帮子人什么样的眼神儿,权少皇与严战两个男人,径直绕过楼道就往楼上去了,一前一后没有交谈,各有各的神色不同,可骨子里的气势却偏偏有那么一抹形似。
看着两张同样深邃镌刻的五官,占色的心情颇为复杂。
书房门口,权少皇等上茶的勤务兵退出去,才偏头看向严战。
“严总请!”
严战鼻子一嗅,浅笑,“茶很香。”
“嚓——”
两双脚刚踏入书房,门就紧紧合上了。
权少皇眯了眯一双狐狸眼,懒洋洋地坐在真皮大班椅上,启动了书房里特设的电子干扰系统,才手势优雅地点燃一支香烟,慢吞吞地吸了一口,扬起脸来将目光锁在了严战的脸上。
“我猜,你来,不是为了喝茶的。”
严战扶额,笑容里有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当然,我是为了给你添堵来的。”
权少皇冷笑,又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捏在指间,眉梢挑高。
“对。我要不堵,他就会为堵。”
“明白人!今天我可是奉命给你送权氏企业数据来的!”
严战自嘲地勾一下唇,将随身带来的公事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大摞相关数据资料来,慢慢挪到了权少皇的面前。
权少皇面色冷沉,没有马上翻看,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让你来的?”
严战神色没变,与他互望着,没有马上说话。
书房里静悄悄的,静得两个人似乎都能听见彼此血管里流动着的兽类血液,那是一种男人的征服与复仇的**。凶狠地流动着,很快就将书房里涌动的气流推到了一种灼热的沸点状态,烫烙着心脏,一时说不了话。
嘀嗒!
跳动的,还有壁钟的秒针!
好半晌儿,才听见严战情绪莫名的声音。
“情况与我们预想的要好。”
权少皇心落下,慢慢撩起眼睛来,“严战,不吊胃口你会死?”
严战淡淡一笑,毫不介意他的语气,端起面前的茶杯来,吹了一口气儿,又浅啜一口,才慢条斯理地说,“等着吧,很快就会有大动作了。现在权世衡的智囊团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衡大地产的并购计划成功了。”
实际上,权少皇与严战的合作,还在他来中国区任q&s国际的中国区总裁之前。两年前,权世衡筹划着在中国设立一个以房地产开发为主的房地产公司。准备利用与中国官方的关系,借重中国目前的投资大环境,通过兼并和收购国内大小房地产公司,实行掌握国内房地产行业的目的。
在中国,这是一块大蛋糕。
不过,这些都是他打的烟雾弹,权世衡秘密操作此事的真正意图,是准备用这个房地产公司来‘空手套白狼’,共同架空权氏,让其名正言顺地变成自己名下的财产。同时,这也是他对权氏实行掌控的两条路径的其中之一。
这个衡大公司设立在中国,当时,在国外操作的严战出手第一弹就拿到了京都北面一处数千亩的黄金地皮,在那个价值几十个亿的投资规划里,巨额翻倍的利润给他带来的是权世衡的信任,接着正式委派他到中国。当然,除了任q&s国际的总裁,另外一方面,就是代权世衡管理这个他带着他余生计划的衡大房地产公司。
可是,权世衡永远不会知道,那块黄金地皮的标地权,也是权少皇送给严战的合作诚意。更不会知道,当他贪婪地瞄准这块肥肉的时候,新公司的计划却成了权少皇与严战准备以此翻盘的新起点。
而现在严战给他的资料上,显示地就是衡大的巨额利润,以及权氏的亏空。
在权少皇翻阅资料时,严战低头笑了下。
“你介绍那个华尔街的操盘手,名不虚传。”
权少皇唇角冷鸷,手指翻着数据资料,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来。
“打了这么多空单出来,得让权世衡补仓吃入多少?”
“不填进去,又怎么套得牢?最迟在明年国庆节。不!在明年国庆前的最后一个交易日收盘的时候,我会让他手里的股指下跌百分之七十以上,让他彻底变成穷光蛋。”
斜着眼睛,权少皇嘴角淡淡一扯,“你会不会太没人性了?”
严战一笑,语气阴郁浓重,“人性?对畜生需要有吗?”
权少皇撩了他一眼,黑眸凉了凉,没有吭声儿,继续翻看手上的数据。现在单从账面资金上来看,就在严战来到中国区的短短几个月里,衡大房产的收益已经增加了50多个亿,收益率比预期超过了百分之三十以上,这样的业绩效果,很难让权世衡猜到前面有一个大大的陷井在等待着他跳下去。
严战的商战能力自然毋庸置疑,这也是权少皇当初与他合作的原因。
“干得不错,够狠,够绝!很有大将风度!”
听到他的赞叹,严战眼神掠过一抹冷意。
“过奖!我是商人,自然重利。正如你是官员,你在要前程的路上,不也得扫清一切障碍?”
“你是想说,我们官商勾结?”
“不!我是想说,天生是鹰,总归要搏击蓝天。”
权少皇看着他,目光越发复杂。
他说得没错儿。当两个人还没有变成鹰以前,就像是权世衡捏在手心里的一只小鸟儿,翅膀还太柔弱,还飞不起来,却不得不在狂风暴雨里,用不太坚硬的嘴拼命从他手里啄出了一条血路来,直到能够真正地飞翔。
放下资料,将手上的烟头摁灭,权少皇手指撑在太阳穴上,目光情绪难明。
“这么说来,只需要再一年。”
严战唇角挂着笑,目光里却溢满了不易察觉的恨意来。
“我妈她……不会白死。”
从他带着浓重恨意的眸底,权少皇很容易就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只有鲜血与仇恨才能让人沾染上的情绪。澎湃,汹涌,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都有震撼人心的能力。如椎心泣血的钉子,一旦钉在了大脑里,从此每一个行为都充满了复仇的本能。
其实,仇恨才是他与严战能够联手的真正原因。
毕竟,他们从来不是朋友。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有一个共同的仇人。
权少皇静静地看向严战,俊脸上老神在在,辩不出半点儿情绪来。
“你到锦山墅,虽然是奉命,回去可准备怎么说了?”
权世衡那个人,对人的怀疑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
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轻易相信。
严战抬头,目光凉凉地睨向他,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指的是什么。不急不徐地笑了笑,他缓缓站起身来,绕过他的大班椅,手指落在了他背后一个造型精美的宋代经瓶来,眸底掠过一抹复杂。
“这玩意儿,好像不错!”
“喂,那可是宝贝——”
权少皇面色沉下,话音还没有落下,只见严战抬手将那个三尺来长的宋代经瓶掂了掂,突然勾唇一笑,接着往上一抛,捏紧的拳头狠狠冲这它砸了过去。
‘嘭’!
一道刺耳的声音里,完全被他击碎的瓷器四分五裂地落回了地上,那贵重的经瓶顿时成了一地的瓷片儿尸体。而严战身上,袖口到手背的部分,鲜血汩汩流下……
权少皇冷峻的目光,鹰隼般落到他身上。
“操,你对自己,还真够狠的!”
噤声儿了两秒,严战清冷的脸上,眉头微微挑起。
“我要不这么做,又怎么成全你权四爷残暴狠毒的名声?”
自嘲地扬了扬唇,权少皇黑眸掠过一抹流光,沉了嗓子,“你到是狡猾,会做挑了红脸儿来唱。一会儿在我女人那里,我又得花不少的功夫解释啊!”
严战甩了甩手上的鲜血,双眸清冷,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话说得不客气。
“我说了,我就是为了给你添堵来的。”
是啊,得堵。
他心里不堵,权世衡就会堵。
而他们俩的关系要好了,权世衡就会相当不好。
冷冷自嘲一下,权少皇眯了眯眼睛,挑向严战,“俗话说,‘纵有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这经瓶可是汝瓷。你他妈要砸,就不能挑一个便宜的砸?”
严战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感受着温热的鲜血一滴滴落下,缓缓出口。
“这么喜欢,等暴风雨过了,你可以带着她,亲自去烧窑!”
权少皇嘴角抽搐,“想法不错。”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带她去。放心,我会挑一个烧得最精致的给你陪葬!”
“嗯。”权少皇点了点头,轻谩地笑,“你要去也不是不成。我会戳瞎了你的双眼,割了你的舌头,让你给我们两口子挖土砌窑,还不给钱。晚上就把你丢到床底下,听老子快活,急死你!”
严战轻哼一声:“你到是想得周全。”
权少皇反诘,“要不这样,又如何能成全我残暴狠毒的名声?”
牵了牵唇,严战偏头望向了窗外。夕阳未落,天空还带着一轮金色的光晕,屋子里也很闷热,可他却凉凉的说了一句。
“暴风雨就要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你说呢?准备了十几年,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十几年!
是啊,两个人都等了十几年了。
沉默了片刻,严战的话题突然出现了一个神转折。
“那个女人,搞了那么多事,你为什么还要留着?”
权少皇狐狸眼一眯,勾唇扬笑,“她是我女人的亲姐姐,我自然不会动她。你说,我要那么轻易就中了‘那家伙’设的圈套,替他把人给宰了,却让我女人恨我一辈子,那我就真傻逼了!”
“呵……”
窗外的阳光刺入,严战眯了眯眼睛,清俊的脸上突地一笑。
“上次那家伙给我们拍的偷情合照呢?给我来几张拿回去裱上!”
“滚!早毁了——!”
“等着吧,早晚我自己亲自拍。”在权少皇阴冷冷的目光注视下,严战挑衅地说完,顿了顿,出口的话出现了第二次神转折。
“你说,那家伙真正要的,到底是什么?金钱,名利,还是权势?”
一双闪动着寒芒的双眸对上严战探究的视线,权少皇端坐在大班椅上,锋眉紧紧锁住,慢慢地抬手指了指他滴着血的手,冷冷吐出两个字。
“女人!”
严战一惊,“这么说……?”
权少皇冷笑,“想都不要想!”
楼下,偏厅。
为了给艾家一家四口单独说话的机会,占色引他们在这儿休息,自己就退开了。现在坐在偏厅里的人,只剩艾家自己人了。在艾家里,最有威严的人当数艾父。这会儿,他正吹胡子瞪眼睛地怒视着自己不争气的小女儿,语气不容置疑。
“赶紧去收拾东西,现在就给我回去。”
艾伦心里一紧,皱着眉头,噘着嘴儿反驳。
“我才不要回去!爸,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四哥住在这里,近月楼台先得月你懂不懂?这么好的机会,我要放弃了岂不是傻子么?”
“艾怡然!”
艾父瞪着一双眼睛,显然被她的举动给气得不轻,“我看你真是傻子。你,你能不能给咱艾家长点儿脸?你见过有哪家的姑娘这么不要脸地倒贴男人的吗?由着由着你疯了这么久,我跟你妈已经够容忍你了。可是,他对你有半点意思吗?没有。但凡他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你爸我豁出去老脸儿不要了,也不会这么来带你走……”
艾母见老伴说得发狠,怕把他给气着,伸手替他顺着后背,就冲女儿递眼色。
“爸爸说得对。乖女,快上去收拾东西跟爸妈回去。这京都城里的好男儿那么多,还不随便你来挑吗?至于那什么没有眼光的男人,没家庭没背景,他根本就配不上咱们家女儿,有什么可拽的?依我看啊,他就是拿捏住了你的七寸,说不定安了什么心呢!”
“妈,你说什么呢?!”听老妈这么说,艾伦也生气了,腾地站了起身,“我不许你这么说手哥!再说我真生气了。”
“你……你还生气了?”艾父见女儿张扬的样子,气得手指直发抖,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吼她:“艾怡然,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究竟谁对你好都不知道了?!那个男人有那么好吗?比生你养你的父母还重要,看把你给迷成什么样儿了!不行,我现在就去会会他,今儿非得让他给我说道说道!”
什么?
找手哥?!
见老爸说着就要站起来,艾伦双眼一瞪,气得冲过去就拽住了他的胳膊。
“爸,我做的事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到底了不了解,是你女儿厚着脸皮喜欢人家,不是他要来缠着我的。你凭什么去找人家的麻烦啊?”
“行,我不去找他也行。你现在就跟我走,从此断了这念想,好好找个男朋友!”
“爸,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哎哟,亲爸亲妈,当我求求你们了好不好,你们就不要再操心我的事了,我自己有分寸!”艾伦拽住老爹的胳膊放软了声音,又拿脚去踢坐在旁边一直不吭声儿的艾慕然,“姐,你快点儿跟我爸妈说说,你们先回去,我明儿就回来看你们行不?!今天晚上实在不行,给嫂子庆祝呢,我还做了菜……”
“做菜?!”
艾慕然瞪了她一眼,没有什么反应,艾母却不可思议地惊声问了出来。末了,拉过她的小手儿放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瞧,“我的乖女啊,你这是……你这是中邪了咋地?!在家里都没有让你涮过一个碗,到在这儿来……呜呜……作孽啊!”
吸了吸鼻子,艾母趴在艾慕然的肩头,竟抽泣了起来。
“妈……我自愿的……”艾伦动了动嘴皮儿,耷拉下了眼睛。
看到激动得老泪纵然的老妻,看着桀骜不驯的女儿,艾父简直气到了极点。见左右劝不住,索性抓了艾伦的手臂就往外拉,“算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看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讲理是讲不通了。走,现在马上跟我走——”
艾伦见势不妙,一只脚勾住了茶几腿,弄得上面茶杯‘呯呯’直响,而她也不住嚷嚷。
“我不走……爸,妈,我求你们了……我不想离开手哥……”
到底是在别人的家里,艾父也不好闹得太过分,见她横竖不走,一张老脸黑得没边儿了。实在气到了点,他索性一甩手,丢开了艾伦,横下了心来。
“行,艾怡然,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走,要么留……”
“留!”不等老爸说完,艾伦就嬉皮笑脸地插了嘴。
“哼,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听好!你要跟我们走,你就还是我们艾家的小女儿,这辈子就算再没有出息,爸妈还养着你,你想画画就画画,想东游西荡也没有人管你。你要是坚持留下来,那咱们就一刀两断,从此你就不要姓艾了。”
心里一惊,艾伦额头冒汗,失声喊,“爸!”
艾父看着她青白下来的表情,知道这句话让她犹豫了,赶紧趁热打铁地规劝。
“丫头,爸爸也不想逼你。只是你年龄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现在就是冲昏头脑,一对栽进去什么都不管……但是,我们做父母的如果没有尽到管教责任,将来你要吃了大亏,回不了头,就全是我们的责任了。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你选吧!”
瘫坐在沙发上,艾伦紧紧抿着唇,一张脸蛋儿绷得死紧。
“爸,妈,我就是喜欢他,说不出来的那么喜欢。你们看看我,没有看到我的改变么?我现在不是更符合你们心里的乖乖女形象了吗?这样哪里不好?你们以前不是教我不要穿奇装异服,不要乱染头发,要像一个大姑娘那样么?我现在都像了,都变好了,你们为什么不开心了?”
“乖女,苦了你了……”艾母的声音都哭哑了,拿着泪眼去看艾父。
瞪了老伴一眼,艾父铁青着脸,丝毫不让步。
“快选!”
死死咬着下唇,艾伦的心里在激烈的挣扎。
当然,她知道,天下哪儿有真正会与孩子断绝关系的父母?不过就是唬她的罢了。不过,她从来就是一只没有脱奶气的稚鸟,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其实并没有尝过太多的生活艰辛。如果所谓地断绝关系能够让她真正成长,像一个正常女人那么活着,那么工作,那么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好受了一点,侧身抱着老妈,语气坚决地说。
“爸,妈,我要留下来,我要为了手哥改变自己——”
“不需要!”门口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艾家人的小聚会。
“铁手——?!”
艾伦吃惊地转头,门口站着的男人,正是铁手。
一张清俊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他目光里不带情绪的扫过艾家四口人,最终落在了艾伦的脸上。
“艾小姐,铁手很感激你垂爱。不过,我早就告诉过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也请你不要再给我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这样对大家都好。”
艾伦错愕地看着他。
她在锦山墅住了这么久,他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而今儿当着她的父母,他唯一说出来的一句话,却是这样的决绝。
要命了!
心肝儿颤抖了一下,看着男人刚毅挺直的身板儿,艾伦这么久以来的坚强心脏,顿时揪成了一团。一瞬后,她扬了扬眉梢,顶了回去。
“铁手,我喜欢你,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也不用困扰。”
“随你!”
铁手皱眉,像是没有耐心再多说一句话,调头就走。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艾父见他要走,一声暴怒低吼,“你到是给我说说,我艾家的女儿这么优秀,哪儿就配不上你了,让你要这么狠心对她?你……”
“艾伯父!”
铁手停下脚步,倏地转头,眉锋紧锁着,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这个道理,相信你会懂。”
这一次,铁手没有再回头。
看着铁手离去的高大背影,艾家四口都沉默了。就连刚才还在暴跳如雷的艾父也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是明白人儿,铁手的意思说得再明显不过了。你们觉得艾伦她是一个宝贝,可是在他铁手的眼中,却比砒霜还要不如。
咀嚼着他的话,艾伦的脚真的软了。
一直没吭声的艾慕然,探过一只手来托住她。
“艾伦,我用我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你。男人一旦狠了心,哪怕你使出浑身解数,死都没有用。早回头早好,不要等到遍体鳞伤的一天,想回头,却无岸!”
艾伦不吭声儿。
任她多厚的脸皮,在铁手说了那番话后,也需要暂时疗下伤口再战。
唉!
既然父母都逼到锦山墅来了,先打铺盖卷儿回去再说吧。
回到客房里收拾好东西,她提着来时的行李箱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正要上楼的铁手。一只手紧紧勒着行李箱的拉杆儿,她咬了咬下唇。
“铁手,我走了。那个晚餐……那什么,有一个夫妻肺片……你一定要吃!”
铁手站在原地,看着她,眉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儿。良久,他到底还是没有说话,等脚步声再起的时候,他已经与她擦肩而过,径直上楼去了。
提着行李箱转头,艾伦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浮上一抹水气。
“手哥,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人,我知道她一定足够好,才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她。但是,你为什么就不能试试接受我呢?你要是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直到改得跟她一样好……”
铁手上楼的脚步,略顿一秒,最终没有回头。
楼梯下面,正托着一盘洗净的葡萄出来的占色,看到站在楼道上拼命忍泪吸鼻子的艾伦,心下叹息着,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就走过去拉了她的手下来,安慰了她几句,无外乎还是那些老僧长叹的套词儿。
对于死心眼的艾伦,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劝了。
艾伦双手抱着她的胳膊肘儿,把脑袋埋在她肩膀上。
“占小妞儿,谢谢你收留我这么久……”
“呵,这事儿,你应该感谢你四哥。”
艾伦抬起头,看了占色几秒,目光掠过一抹羡慕,突地就哑了嗓子。
“占小妞儿,铁手他心里的女人,是你吧。”
占色心里一惊,一句话卡在喉咙口,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看到满手满袖都是染成了血红的严战,一脸云淡风轻地从楼道口下来了。
于是乎,她再一次惊悚了。
“严总,你的手……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
严战嗓音清冷低沉,带着一抹无法描绘的情绪,宛如大提琴低缓的音调掠过耳膜,好听,却会无端端让人觉得有一种浓烈的凄然充斥在里面。三个字说完,严战看了看杵在那里的艾伦与占色,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角,没有多说什么。
而艾伦却有一种刚才的话被他听去了的懊恼。
刚才那话她未经思索就冲口而出了,现在看着占色的尴尬,看着严战的表情,她后悔得真想搧自个儿一个大嘴巴子。可不说已经说了,为了不影响她与占色的革命友谊,她觉得还是赶紧开溜了好。这么想着,一把拉着行李箱的拉杆,她埋下头,头也不回就跑了。
“占小妞儿,我先走了啊!回头咱俩电话联系啊——”
“唉,你慢点儿……”
见她匆忙的离开,占色又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
可这心里,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不必觉得抱歉!”不知什么时候,严战走到了她的身边儿。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她,语气淡然。
占色回过神儿来,抬起头来看着他,双眉锁紧,岔开了话去。
“你们怎么回事儿?不是打架了吧?”
严战缓缓牵起嘴角,淡然一笑:“差不多吧。你知道的,我跟他向来不对付。”
不对付还送上门来找挨揍?
占色心里狐疑地这么想,可嘴上却不会这么说。
“伤得严重吗,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不用了——!”
这三个冷飕飕的字眼儿是权少皇说出来的。在楼道上方,他面容阴冷,姿势冷傲地地站在那里,一双黑眸里仿佛翻动着成千上万朵乌云。
“占小幺,严总身体金贵,咱们怕是包扎不好。”
“对的!”严战淡淡一笑,并不与他计较,脸上摆出来的笑容和手上的鲜血衬在一起,显出一种特别诡异的气氛来。说完,他抬起受伤的手看了看,又勾唇调侃地对占色说。
“实事上,我砸碎了权四爷一只宋代汝窑经瓶,我要再不走,怕赔不起。”
占色能感觉出来他与权少皇间的暗流汹涌。不过,想着来者是客,而且他俩本来就是有血缘的堂兄弟,说到底还是一家人,也就客气地说了一句。
“严总玩笑了。马上开饭了,吃完再走吧。”
明明知道她只是礼貌,严战还是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好啊!那就打扰了。”
“警卫员!”冷哼一下,权少皇突地沉了声音,低吼出声儿:“送客!”
“是!”
两名黑衣男子交换了一下眼色,迅速过来。
“严总,请!”
严战好看的眉梢一扬,目光掠过权少皇的脸,倏地凑到了占色的身边儿,嗅着她迷人的发香,低哑着嗓子,小声儿说:“占老师,记住我说过的话。有用得着严某帮忙的地方,尽管招呼!”
“严战,找死!?”权四爷锐眸一眯,显然快要炸毛了。
耸了耸肩膀,严战勾唇凉笑。在别人的家里调戏别人家的老婆,他似乎没有违和感。偏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权少皇一眼,噙着笑容,越过占色就往外走。
占色一怔,转头看着权少皇一张阴恻恻的脸,总觉得让严战这么滴着鲜血走出大门实在太不合适了,眉头皱了皱,又小声喊。
“四哥——”
权少皇懒洋洋地走近,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
“怎么了?宝贝。”
占色眉心拧了拧,好笑地看着他,心里猜度着两个人在书房里有可能发生的事儿。
“……你把人给打了一顿,还不肯留人吃一顿饭?”
权少皇浅眯着眼子,低头,拍了拍她的脸,似笑非笑地说:“宝贝儿,严总他是大忙人,寸秒寸金,咱们锦山墅耽搁不起。走了,咱们开饭去!”
心下一愣,占色迟疑,“这样真的好吗?”
权少皇低低一笑,沉下声来,“放心,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说完,他又冲严战的背影喊了一嘴,“严总,锦山墅欢迎你下次再来做客。不送了!”
严战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来,“在失败者面前炫耀,很可耻!”
哈哈大笑着,在占色的疑惑里,权少皇拽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大步往餐厅走了。
与权少皇想象的不同,对于严战在书房受伤的事儿,占色事后一句话都没有再提。好像压根儿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事儿就那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而那天晚上的庆祝活动,由于没有了搞笑的艾伦小姐,热闹的气氛好像都少了很多。大概出于女人对女人的同情心,一餐饭吃下来,那一盘由艾伦亲手做出来的‘夫妻肺片’,无数次被追命和孙青轮流转到了铁手的面前。更诡异的是,大家伙儿好像都心有灵犀一般,都不动这盘菜,明示暗示都让铁手无论如何要尝尝。
奈何,郎心似铁。
铁手愣是一筷子都没有夹。
狠心若此,也算世间少见。
饭后,占色找个机会堵住了铁手,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开口了。
“手哥,艾伦她为了调出那麻辣鲜香的拌料,学了很多天。她很用心,人也很好!”
她自认为说得很明白了,可铁手却没有给她任何一句与‘夫妻肺片’有关的答案。只是拿一双情绪不明的眸子看着她,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不安,高大的身躯僵硬在她面前。
“嫂子,好人有很多,却与感情无关。”
想到那档子事儿,在铁手平静的眼神儿注视下,占色竟有些不太自在了。心慌了一下,她找了一句国际通用的语言来圆场,“手哥,人都得往前看。”这话她说得含糊,像是在无意识地喃喃,末了,又重复了一遍,“对的,都得往前看。”
铁手察觉到她的情绪,目光更加暗淡,挺直的肩膀往下略沉。
“嫂子,如果她需要别的帮助,我自然义不容辞,唯除感情我……没有了。”
占色嘴唇牵了牵,与他对视几秒,终究没有再说话。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就不能明白个中滋味儿,她这么上来劝和,完全出于对艾伦这么久付出的同情。认真说来,没有半点立场。既然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不如闭上嘴。
“那,你自己决定……”占色淡淡一笑,准备离开,“我去看看十三。”
“嫂子慢走!”
铁手面色镇定地侧过身体,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思绪沉了又沉。
其实,他与艾伦都一样,总是看见别人的背影发呆。一样执著于自己的执著,却没有任何办法去背弃执著。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执著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说出口。
有人说,当一个人的情绪沉淀在一种忘我的情绪中时,常常会忽略时光的存在。
一不小心,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锦山墅灿然的阳光下面,树荫不知不觉又浓郁了。
盛夏了。
一晃眼间,离占色去参加公安系统岗前培训的时间就近了。
她是一个懂得‘居安思危’的女人,为了不临阵磨枪出洋相,事先就有准备性地温习了一些岗前培训时会讲到的法律书籍,同时,因为之前小产过,这些天来,她都在接受权少皇专家的指点,系统科学地进行身体机能的恢复训练。
如此一来,日子就颠了。
前一段儿做月子的时候,她整天想着出去透透气。现在有时间出去玩了,她却又觉得没什么兴趣了。她本就那种能安于平静的女人,除了忙些家庭琐事和准备培训事宜,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锦山墅里。
与她一样,有了她在家里,权少皇的应酬明显比过去更少了。能推的都推掉,事情做完第一件事儿就是回家陪老婆,惹得不少人背地里笑话‘妻管严’,却也甘之如饴。潜意识里,两个人都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家。一起陪孩子,一起玩游戏,一起做夫妻爱做的事。生活方式慢慢趋于稳定。而较之以前的日子,似乎更为恩爱与融洽了。
在小十三的面前,占色是个好妈妈,处处充当着老母鸡的角色。然而在权四爷的眼睛里,却把她看得比儿子还要小,把他所有的温暖与宠溺都用到了她的身上。捧着,哄着,小心呵护着,害怕她受到一点伤害。相反对待他们的儿子,他更像哥们儿,永远老气横秋。
这样的时光,惊艳了岁月。
她们的婚姻就像一辆刚上路的新车,在经过不断地磨合之后,开得越来越顺手了,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感也越来越足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有商有量,而权少皇也渐渐养成了汇报工作的习惯。不管有什么事儿,会给她打个电话,如果实在不方便泄露,也会使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暗语——“风紧,扯乎!”
小日子太美,占色心里的很多事儿都暂时放下了,或者说,觉得一切都不是事儿。每天等着小十三放学回家,亲自替他洗衣擦鞋,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牵着儿子到门口去等着老公,然后再一起手牵手走回家吃晚饭。
标准的小夫妻生活过到第十天,权少皇出差去了航天151厂。
去的当天晚上,他就给占色打来了电话。
“宝贝儿,后天回来,带你去参加一个party。”
与他结婚这么久来,不知道为什么,权少皇很少带她去参加一些宴会或者人多热闹的活动。占色对他的私人圈子除了四大名捕与zmi熟悉的那些人,了解得其实也不多。这档子事儿她心里清楚,却从来不问为什么。
可这一次,他要带她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