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不长眼吗?刘泉在心里嘀咕,不过这事儿的确荒唐,碰上了他也只能认栽,冷静下来再想想,谁知道那三个老不死的是什么来头?可不是大街上随便拉出个老头都能灵活使出扫堂腿后空翻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的。
“行了行了,别杵在跟前现眼了,该干嘛干嘛去。”片警抽完两根烟,顺手把整盒烟都揣进了兜里,挥手赶人,“手脚都干净点,少让我在所里看见你们这群废物,肝疼!”
“秦哥辛苦,打扰了,这就走这就走,麻溜地滚。”刘泉边作揖边后退,领着一帮小弟急急退散。
晃悠了一整天没捞着什么好处,实在囊中羞涩,作为混混头目,刘泉又不好意思亏待手下这几个十几岁的无业游民,就做东到派出所旁边的面馆下了几碗面。
面馆里人满为患,别说座位了,几乎都没地方下脚,没办法,他们就整整齐齐列成一排,蹲在马路牙子上就着汽车尾气吃饭。
一碗面吸溜吸溜地三两口嘬完,再用两片干馕把面汤沾干净,碗底朝天打一个饱嗝,有多余的钢镚儿就再买一瓶冰镇的碳酸汽水儿,没饱的也被汽水里的二氧化碳撑了个气饱,一顿晚饭就这么糊弄着凑合过去了。
面馆左边是一家特色小饭店,两个小情侣点了四菜一汤,吃不完也不打包,每个碟子里留下一半就你侬我侬地拉着小手结账离了座。
右边是一家米其林三星高档酒店,门口停了好多标都不认识的豪车,豪车上下来好多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臂弯里挽着好多年轻漂亮的网红脸小妖精,小妖精挎着满是logo的名牌包。
这座城市里风尘仆仆的人很多,光鲜亮丽的人更多。穷人嫉妒富人吃穿不愁,富人艳羡财阀挥金如土,随哪个都觉得这个社会真他娘的不公平。
第53章第53章
刘泉顺了支牙签,捏着一头剔了剔牙缝儿,横竖也剔不出一点荤腥,牙签一折甩了出去,很没素质地朝下水沟啐了口唾沫,跟小弟招呼两声,揉着眼下的乌青扭头进了公共厕所。
他向来胃不好,口味又重,方才那碗汤面里不知道闭着眼睛倒了多少辣椒油和醋,酸酸辣辣好滋味,出了一身汗,又贪凉,一口气灌下一整瓶冰汽水儿,一热一冷,立竿见影地闹起了肚子。
汉南这些年搞城建搞绿化,连公厕都特别气派干净,门口摆了棵平安树盆栽,一进去只闻见星点新鲜的尿骚味,穿堂风一吹就散了。刘泉心情不错地吹了个口哨,觉着这如厕的环境比自己租的那个十平米的胶囊房好多了。
而且还挺阴凉,冷飕飕的。
刘泉搓了搓胳膊,进了蹲坑隔间,脱了裤子,边叼着烟玩手机边纳闷儿,难不成汉南政府已经有钱到了给公厕安空调的地步?一下又恼了,冷笑一声,有钱你倒是扶贫啊!救救成天肉也吃不起的无业游民啊!
日子过得太憋闷,刘泉也明白生活的苟且都是因为自己他娘的不成器,没本事搞来钱,怨天尤人也没意思,但是满腔愁郁不找个渠道发泄一番,哪儿哪儿都不得劲,浑身难受。
以前他通过打架斗殴破坏社会和谐来泄愤,被拘了几回之后,狱警爸爸的手段教他重新学会做个人,轻易不敢造次了。刚好这两年互联网发展势头迅猛,全民直播打得火热,所有有逃避现实倾向的落魄青年都不同程度地染上了网瘾,下载个软件披个马甲装备上手机键盘和滤镜,就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刘泉当然也不例外。虚拟世界带给他极大的慰藉,隔着屏幕他终于感受到社会的尊重和公平,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全新的泄愤渠道。
同时划拉开几个社交app,翻到评论,这里撒泼博眼球,那里怼人不带脏字,十指如飞,长篇大论,字字见血。他的id叫犀利村霸,果然都不是浪得虚名,凭借着小学语文的雄厚基础,盖起高楼来如鱼得水,煽动性绝佳,带节奏一把好手,追随者众。
直播间里一位弹吉他的清纯小姐姐哭哭啼啼,梨花带雨,撕着纸巾哽咽着,控诉弹幕里那些质疑她磨骨开眼角的喷子。
刘泉扭了扭屁股,舒展筋骨,侃侃而谈。
【犀利村霸】:就这点心理素质,当什么网红?要我说,您就不适合吃这碗饭,放眼望去,平台里几个姐姐不招黑?说两句就流仙女泪,这么玻璃心,哪天还不得哭瞎?
门一关,小隔间就是一密闭空间,手机开着外放跑流量,主播嘤嘤嘤的哭声乍一听其实挺惹人怜爱。
他开了个好头,弹幕里的“绝世小哭包”“玻璃心”就疯狂刷了起来,还有不少拉高踩低的,说隔壁哪个心态好的姐姐,那是真坚强,怎么黑都不在意,从来不卖惨但我就是心疼她。
厕所里灯光昏黄,照不进小而高耸的隔间,刘泉隐在门后的阴影里,亮白的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光,那张挂了彩的脸挂着瘆人的冷笑,看上去有些狰狞。
清纯小姐姐气得狠了,哭得更凶,吉他一摔,直接退出了直播间,屏幕霎时黑了。
“啧,我这还没露真本事呢,就受不住走了。”刘泉嗤了一声,站起身,抖落这腰带提裤子走人。
一只手抓着手机刚摸到门上冰凉的插销,他忽然觉出哪里不对劲。
等意识到不和谐的地方时,心和手共同一抖,啪嗒一声,自然黑屏的手机掉在瓷砖地面上,背上瞬间激出一层白毛汗。
是声音。
明明退出了直播界面……
为什么,嘤嘤嘤的哭声还……还没停?
用力吞了口唾沫,他眨眨眼,第一反应是隔壁有人也在逛直播,立即抖着嗓子破口大骂:“我操了,隔壁兄弟,蹲个大看视频不会戴耳机?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这要是个大爷,不得给你吓出心脏病?”
骂完,他噤了声,贴着隔间木板凝神细听,期待中隔壁兄弟的回骂没有响起。
有那么几秒,哭声不见了,刘泉只能听见外间洗手池的水声和自己胸膛里脱缰野马般不受控制的心跳,他吁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可能之前挨揍有点轻微脑震荡,出现了幻听。
咳嗽了一声,他弯腰去拾自己的手机,指尖堪堪触到屏幕,断断续续的哭声又响起来了!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