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不喜欢我将你和玄钺送作对,我改了,我当真改了,只是现在情况特殊,玄钺是我认为最适合的求助对象……”眼见萧铭与玄钺一脸严肃相顾无言,苏俞琤迅速挪开搭在萧铭肩膀上的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道,“玄钺没来过此处秘境,又修为高深,想要破开秘境救你出来非他莫属,况且他的人品靠得住,不会将你获得宝贝的事情宣扬出去……再者说,能为你专门跑来这里一趟的人,除他以外不做第二个猜想……”
苏俞琤碎碎念着,但是萧铭和玄钺却双双全然将他当做是耳旁风,忽视得不能更加彻底。苏俞琤叨念了几句,终于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当自己的隐形人和布景板。
迎着玄钺的目光,萧铭在惊讶之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上一次“见面”,他们二人之间绝对不算愉快,而接到了苏俞琤的传讯,玄钺竟然不计前嫌地赶了过来,着实令萧铭感慨万千——此生能够得遇玄钺,大概也是萧铭的幸运了。
萧铭沉默不语,良久后,竟然是玄钺率先开口:“你无事了?”
“……嗯,我无事了,还获得了传承。”萧铭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轻轻颔首,“麻烦你赶来救我,多谢。”
玄钺错开目光,微一点头:“你无事便好。”
说罢,他转身下楼,没有做半分的停留。
望着玄钺的背影,萧铭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他追上去,但是追上去又该如何,他却并无预想。
萧铭微微张口,下一瞬却眼前一亮,他连忙伸手握住腰部悬挂的玉坠,快步追了上去。
苏俞琤露出一丝笑容,反身回屋,自窗中向下望去,只见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而后者迅速赶上了前者。
死闷骚,大面瘫,明明以他的修为要离开溪山镇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算“赵涵”如今已然是金丹中期也绝对追赶不上,但是他却反而一步一步的用脚去走,这其中所隐含的意味是什么,简直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得出来。
虽然苏俞琤这次将玄钺叫来,的确只是担心“赵涵”,在思量之下选择了最好的求助对象,但是目前来看虽然“求助”没有用得上,但是却反而有了其他的进展,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这下子,谁还敢说我是猪队友
苏俞琤那里“用脚趾头想想都猜得出”的事情,客栈之外的两人却都没有意识到。玄钺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而萧铭则心心念念全在玄钺身上,根本没有闲暇关注其他。
听到那一声熟悉的“请稍等”,玄钺猛然停住脚步,他感觉自己沉甸甸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忍不住屏气凝神,稍稍回首。
萧铭一边应付着器灵在自己脑中“你竟然要将这么珍贵的东西交给他?!”的大呼小叫,一边匆匆赶上来,他并不敢去看玄钺的眼睛,生怕从其中看到任何鄙视或冷漠的目光,只是勉强一笑,将手中的玉简递出:“我此番得了此物,但我不是剑修,拿着也并无益处,干脆……给了你吧,算是答谢你这一段时间的照顾——或者,也算是致歉。”
玄钺望着面前眼神躲闪的萧铭,想要拒绝,但手却鬼使神差地抬起,接过那一块尚带有萧铭体温的玉简,紧紧握在手中。
见玄钺接了东西,萧铭终于算是松了口气,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也稍稍挪开了些许,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他稍稍抬起头,望向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的玄钺,枉费萧铭一向自认为极擅长花言巧语,但对着玄钺,他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对玄钺说过很多,但大多都是谎言,萧铭以己度人,总觉得若是有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加害自己,就算勉强大发慈悲不计前嫌,在功法宝物这种重要的事情上,他也是决计不会毫无防备的相信对方——而玄钺之前的迟疑,也恰好验证了这一点。
倘若对方即使接受也将其束之高阁,那么他的这份补偿也就白费了。萧铭弯起嘴角,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也许你觉得我不可信,但是这一次的道歉和赔礼我是真心实意的,而这块玉简内所记载的内容也极为难得,你……切莫因为不信任我,便错过了它——倘若你还是心怀疑虑,可以找其他人去鉴定一番。”
玄钺握着玉简的手指不由一紧,抿了抿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会。”
萧铭:“……………………………………”
——你这“不会”两个字,到底是指得是什么“不会”啊!(╯‵□′)╯︵┻━┻
纵使在这种情况下,萧铭也不由得有些无奈于玄钺的寡言,而器灵更是为此而愤愤不平——瞧瞧,它的主人巴巴儿地将如此贵重东西亲手奉上,还说了那么多,对方竟然只是降尊纡贵地回了两个字!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被脑海中的器灵搅得有些头疼,萧铭刚刚酝酿出来的致歉的话语转瞬间灰飞烟灭,他无语了片刻,随后轻咳一声:“如此便好,那……我便不打搅了。”
说罢,他挪动脚步,刚想要离开,却听到玄钺语调低沉:“仅此而已?”
萧铭:“…………???”
疑惑地抬眸看向玄钺,萧铭只见对方嘴唇紧抿,似乎在强行忍耐着什么。看到萧铭的目光,玄钺唇角微动:“你要说的……就是那么多?”
萧铭眨了眨眼睛,迟疑了一瞬:“先前对你下蛊,是我……”
“不是这个。”玄钺打断萧铭的话,连双眉都微微蹙起,“是陆天羽。”
萧铭忍不住心中一颤,下意识抬头去看玄钺,脑中不由得有一瞬恍惚。
很显然,自那日愤而离去后,玄钺受了相当大的打击,乃至于他竟然不知从哪里弄到了陆天羽的名字,并将其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如今将这个名字说出口,尽管语调冷漠平淡,却硬生生让萧铭听出了几分的咬牙切齿。
萧铭定了定神,驱散心中因为玄钺的问题而产生的自作多情的猜想,努力将心思投注在陆天羽身上。
“陆天羽……是我的弟子,也大约是我唯一一名弟子了。”萧铭的面色缓了缓,努力为自己可怜的小徒弟消除仇恨值,“诚然,我当初收他为弟子的时候,便是因为他单一火灵根的资质极适合成为鼎炉,而我当时金丹将碎,急需一名鼎炉采补灵力以修补金丹——你了解我的体质,我……也并不想在此事上欺瞒你。”
随着萧铭的话语,他只觉得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都快要将他压得抬不起头来,而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此时也是空荡荡一片,再也没有一人敢接近分毫。
不知为何,萧铭格外想要给自己的小徒弟点一根蜡,以祷告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不要栽在玄钺的手里。
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玄钺,萧铭尴尬地弯了弯嘴角:“但是他的修为太差,所以我并未下手,然后……我便被你带了回去,然后……嗯……了你。”
虽然并没有说出口,但是这个“嗯”中省略的过程,萧铭与玄钺之间心领神会。转瞬间,玄钺周身的气息一滞,有些仓皇地移开视线,耳际缓缓蔓上一抹浅淡的绯红。
萧铭也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在他看来,那一场采.补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味情.事,而是他恩将仇报的黑历史,如今大大咧咧地在受害者面前摊开来讲,直让他感觉万分羞惭。萧铭不由加快语速,略过了这一段:“从那之后,我的金丹便被修补好了,鼎炉什么的也没有必要,如今陆天羽对我而言纯粹只是一名弟子,我不会再对他出手了。”
说完后,萧铭总算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玄钺,而玄钺也已然收敛起凌乱的思绪、逼退了那一抹燥热,恢复了冷然的面孔。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比较恰当——“如此便好”?不,他哪里还有资格说这句话?甚至,他连询问萧铭与陆天羽之间关系的资格都没有,方才的质问,已然无理至极。
一想到这里,玄钺的气息不由得又是一沉,而萧铭自然敏感地察觉到这股变化,却又无从安抚。
这是事实,尽管萧铭就无数种方法将他和陆天羽之间的关系说得清清白白、毫无瓜葛,但是他却并不想再次欺骗玄钺。他骗他已经骗得够多了,而玄钺也不可能一直活在萧铭曾经的假面中。
“总之,这就是我的答案,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不会改口的。”萧铭对着玄钺微一颔首,随即告辞离开,尽管他明知自己是自作自受,却也并不想直面对方的质疑。
玄钺望着萧铭的背影,也没有开口挽留,而是微微垂下头。他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了自己在化神大典上所言的那句“再无干系”到底是何滋味,却又无从改变。
是的,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干系,他也不应该去过问萧铭的私事,只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按耐不住。
自从那日之后返回洛水宗,玄钺连平日最为喜爱的修炼都无法专注,就算擦拭自己的本命剑,都无法让他烦乱的心绪宁静半分。
甚至,玄钺都有些恨不得自己当时竟然就这么转身离去,而没有将那个陆天羽一剑斩了。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不闻不问,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自己的记忆追溯,随后将记忆中陆家人口中的那个他先前从未注意过的名字狠狠挖了出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
如果问不清楚,那么他大概一直都无法静心修炼,玄钺告诉自己他是不得不这么做,然后终于得到了这一个令他着实松了口气的答案。
虽然当他想起陆天羽那稚气中难掩绮丽的面孔时仍有些无法释怀,但这个答案却实在比之玄钺先前的想象好了太多——这样,便也足够了吧。
视线微移,玄钺的目光凝在了那枚萧铭赠与他的玉简上。迟疑片刻,他将玉简抵在眉心,送入神识,随即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从萧铭口中,玄钺知晓这枚玉简是关于剑道的,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这枚玉简中记载的内容竟然如此珍贵。
玄钺专修剑道,自然也了解很多上古时期数一数二、而如今却早已失传的剑诀,甚至,他目前所参详的剑诀,也是其中之一的残本。不过仅仅是残本而已,便已然让玄钺获益匪浅,而倘若是全本的话,那又该是何等的浩淼广薄,令人心折……玄钺不止一次如此感慨,也花费了不少心力在各种秘境中寻找,却全然一无所获。
他从未想到,自己遍寻不到的珍宝却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送到了手上,而将这份机缘给予他的,还是他曾经的心上之人……
玄钺手握玉简,心情激荡,这份振奋不仅仅是源自于手中失传的剑诀,而更是由于将剑诀赠与自己之人。
能够将如此珍贵的东西送给自己,当真只是致歉吗?如果单单只是致歉,那么这份礼物着实显得太过贵重了,除非是最为亲近信赖之人,否则没有人能够如此大大方方、不求回报地送出手去——而如果不仅是致歉的话,那么对方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玄钺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的眼眸极亮,握住玉简的力道极为珍视。
萧铭心思难测,他不敢有所行动,生怕自己又误解了什么,所以,就让他这般停在原地吧,倘若对方真得想要挽回,那么一转身,便能够再次握住他的手。
——如此这般,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