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艰难且沉默。
我以为有了陆曼的前科,蒋澄在看见我的时候,应该会激动,朝着我冲过来,对着我肆意谩骂,就算不骂,也该对我冷嘲热讽几句。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
毕竟我的身份实在算不上光彩。
而我被蒋正南带回家,不光会刺激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对于这个少年,也肯定会是不小的刺激。
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他没有。
全程的时候,他只是沉默的吃着饭,就连菜,也只夹眼前的那几道。
他这样反常,反而让我有些无所适从,而且更紧张。
因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吃完饭,蒋澄上了楼。
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蒋正南也没吭声。
吃完饭蒋正南将我安排在了他的卧室,这让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很不舒服。
但是我没说话。
跟着他进这栋别墅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能不和他发生点什么就能全身而退的。
他进书房之前,交代管家:“她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怎么对我的,以后就怎么对她。”
管家看了我一眼,到底是蒋家的佣人,见不得蒋家的人受委屈,支支吾吾的道:“少爷心里会不会不好受?先生要不要去和少爷谈谈?他今天都没吃多少。”
蒋澄确实没吃多少,连饭都没添过。
“他已经十六岁了,不是两三岁的小孩。”蒋正南点了根烟来抽,“啪”的一声,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了他的半边沉稳的脸,他面无表情的道:“很多事我不说他也应该明白。”
他顿了顿,又拧了一下眉,最后还是道:“让他到我书房来。”
看得出来,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对这个儿子,是非常重视的。
我则坐在了蒋正南卧室的沙发上。
我很膈应,他这间卧室,也不知道和陆曼睡了多少次。
而且卧室里,还摆着他和陆曼的婚纱照。
除了婚纱照,还有别的一些东西,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
这种感觉我说不出来,但如果他在这里要和我上床,我真的要被恶心死。
他和蒋澄谈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回了卧室。
我则不安的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双手的手肘撑在膝盖上,等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时间有时候会将一个人的勇气磨碎,我坐在这里的这半个小时,我感觉我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正在一点点的被折磨得所剩无几。
我越来越紧张害怕起来。
然后我意识到,我应该要吃药了,我今天中午还没来得及吃药,晚上也没有药吃。
这让我在紧张之余,还有些焦躁。
特别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我整个人惊了一下,心像是被一座大钟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四周皆是墙壁,响声如雷,回音阵阵。
我差点整个人从沙发上跳起来。
我回过头,有些惶恐的看向了蒋正南。
四目相对,蒋正南眉峰俊朗犀利,眼瞳里的光不亚于一道x射线,像是能将人的心直直的穿透。
让你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
这应该是他长久的审问犯人,练就出来的让人胆寒的锐利。
“你怕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淡淡的开了口。
他身上还带着烟味,居高临下的看我,那副钢铸一样的身材,像是伺机而动的豹子一样,极具侵略性,让我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害怕。
我撑在膝盖上的手臂有些发抖,深深而冷静的吸了一口气,才稳住自己的声音,道:“没什么。”
“怕我动你?”他眉眼间透出一丝笑意,目光却灼灼,烫人,道:“楚悄,来我这里,你就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说着,来到我面前,半蹲下身,伸手将我的头发往后拢了拢。
由于身材高大,身上的肌肉隔着衣服都能隐隐约约的透出结实的轮廓,几乎将我整个人倾覆住,危险而侵略的气息逼迫过来,让我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体。
我往后退缩了一瞬。
他意识到我的逃避,用手捏住我的脸颊,强势的朝着我吻了过来。
我的心因为害怕而加速跳动,想躲,但也就一瞬间,我遏制住了这样的冲动。
我没有回应他,却也没有躲开,他将我压在沙发上,伸手箍住我的腰,用力收紧。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像是献祭一样,只是我的拳头捏得死紧,双眼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我恨不得这些始作俑者能够下地狱。
在他要脱我的衣服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我道:“别在这里。”
他动作一顿。
“去客房。”我很坚持,也许这样的坚持显得有些矫揉造作,且毫无意义。
我已经脏得够彻底了,还在乎这些虚无的东西做什么?
可是我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蒋正南略一停顿,将我抱去了客卧,他将我抱上了床,朝着我压过来。
和蒋正南上一次床,会带给我浓重的心里阴影,他还没开始碰我,我就已经被害怕笼罩住了。
我整个身体抖得不成样子,他察觉到了,将我翻过身来,伸手给我擦汗,低声带哑的嗓音响在我耳边,问:“怎么了?”
我咬住唇,不吭声。
蒋正南深邃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我,让我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他问:“白天的时候吓着了?”
上了他的车子过后,即便是我努力保持镇定,可我的状态依旧不怎么好。
而且我中午没有吃药,晚上吃完饭,依旧没有吃药。
一个没有好彻底又极度依赖药物的病人,一旦受到刺激,又断了药,光是心里的上的动荡就远远要大于生理上的。
我给自己再多的心里暗示,都无济于事。
我不光害怕,我还越来越焦躁。
我渐渐红了眼眶,我说:“我的药没有带过来。”
“我有点怕。”
蒋正南眸色暗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眸色中带着一抹不甚清晰却又不容错认的怜惜,问:“是心里治疗的药?”
我心里紧了一下。
我对他说过,过年的那阵子,我差点疯了。
但这个消息,裘钧扬应该封得很死,他就算知道一星半点,也不会知道具体的程度。
可一路走来,我所经历的一切,他是参与者。
项远的死对我的打击有多重他不可能不知道,而项远死后,我被他和裘钧扬一步步的逼着,每时每刻像绷着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在走一根细细的钢丝。
我所承受的一切,他也一清二楚。
更何况江海被抓,照片被曝光,就算这件事他不曾亲自参与,也该知道我经历怎样肮脏又崩溃的一切。
既然知道,就该知道我所说不假。
我将指甲扣进肉里,朝他看过去,权衡再三,抓着他眼底一闪即逝的怜惜,终于还是放软了声音,我说:“我跟你说过的,过年那阵子,病得很厉害。”
说着,我眼底漫上了一层泪意。
我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漆黑又清澈,看着人的时候,像是含着缱绻深情,但若是漫上一层泪意,则会显得异常的让人心疼。
不止一个人曾经说过,说一旦我哭起来,就会让人感觉格外受不了,心疼得没法,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恨不得摘了给我。
我并不愿意对着他哭,也不愿意对着他示软和撒娇。
但有时候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就算践踏着自己的心,还是得咬牙往前走。
哪怕在做的时候,你心里一片血肉模糊。
我心里越恨,声音就放得越软,我扯出一个破碎的笑来,朝着他道:“蒋队,我是个女人,正常的女人,我刚刚上完裘钧扬的床,又刚刚经历了白天的事情,你要是真的心疼我,我们能不能缓缓,慢慢来?”
我伸手抱住了他,带上了哭腔:“我真的很怕,不想再经历被人轮的滋味。”
蒋正南没说话。
我身上渐渐冒了一层冷汗,紧张的收进了手臂,将他抱得死紧,我说:“你要护着我,你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蒋正南低声的笑了一声,嗓音更哑了,他说:“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但他到底没再继续,而是抱着我,问:“吃的是什么药还记得吗?”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萧纯给我开的是什么药。
那些药基本都是英文名,有几个甚至是处方药。
我给他报了药名。
“明天我拖人给你买。”四周没有开灯,蒋正南的声音平铺直述,却字字低醇,他道:“别怕,我暂时不动你就是了。”
我睁着眼睛,冷冷的看着漆黑的夜,用手指碾了碾我手心用烟头烫出来的两个疤。
这两个疤,一个是曾经在那条漆黑的公路上烫出来的。
一个是生病以后,受不了心里的煎熬,烫出来的。
他们就像是我心里的创口一样,因为没有清理旧伤,就日益溃烂,后来就算好了,伤口却再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模样。
明明这伤口已经结了痂,可我这样按下去的时候,却还是像当初按上去一样,觉得疼,入了骨一样的疼。
就像我明明很恨蒋正南,却还是转了一个身,蜷缩进了蒋正南的怀里,将他抱紧。
我说:“蒋正南,我真的很害怕。”
“不会有事的。”他说着,笑了一声,道:“真是越来越娇气。”
他话是这样说,却将我抱得更紧,在他面前,我几乎就只有小小的一团。
这个晚上,我一晚上没闭眼,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脑袋才昏昏沉沉,有了一点点睡意。
但我刚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反反复复,场景杂乱无章,但全是死人的模样。
我在各种场景里穿梭,最后画面一顿,定格在了蒋正南的脸上。
他胸口插着一把刀,满身满脸都是血,将我的脖子一把狠狠的卡主,一脸的阴狠和狰狞,让我几乎要透不过起来,目露凶光的朝着我道:“楚悄,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骗?嗯?”
我被这场景吓得猛地惊醒,浑身是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好久才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外面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房间里开了一道暖黄的灯,蒋正南穿了一身庄严肃穆的警服,正在系皮带。
见我有些不正常,系了一半的皮带停了下来,转头看我,问:“怎么了?怎么醒这么早?”
他的脸和梦里那张狰狞的脸重合,让我有一瞬间的错乱。
我愣愣的看着他。
蒋正南皱了皱眉,问:“做噩梦了?”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来,又垂下眼睫,道:“没什么,这一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习惯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然后来到我面前,伸手帮我擦了擦汗,又拍了拍我的背:“你别急,我找人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明天应该会过来。”
“楚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砍。”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砍。
所有人都有资格这样劝我,唯独他和裘钧扬没有。
我将唇咬出了血色,却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