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规律的三声敲门之后, 是不请自开的房门。
些许微弱的灯光投过门缝照射进来,躲藏在兔子玩偶中间的少年更加往里藏了藏。
没敢吱声。
或者说他说不了话。
“你好呀。”一道软绵绵又带着点闷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郑阳感觉有一道身影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坐下, 他内心深处感到了一种本能的排斥, 很想叫她离开。
可是又有些好奇,忍不住微微从玩偶中间探出头,想看看那个人是谁。
双眼刚刚抬起, 一盆鲜花就凑在眼前, 散发着浅淡的香味,是郑阳最喜欢的花。
被他每天精心照料的花儿即便是在大冬天, 都盛开出了漂亮的花朵。
仿佛在冲着他灿烂微笑, 感谢他的照顾。
郑阳不自觉地弯了弯眉眼, 目光又落在那双捧着花盆的毛茸茸爪子上, 顺着往上, 对上一只超大的可爱兔叽。
兔叽冲他歪歪脑袋, 又问他:“我叫兔兔,你叫什么名字呀?”
跟刚刚那到声音一模一样。
也很耳熟。
郑阳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兔叽玩偶里面的人是谁,可他没有拆穿她, 只是很温柔地笑了笑, 不说话。
又恢复成了原本那个安静温柔的少年。
但这并不是叶米想要的。
她继续锲而不舍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不停地问:“说一说你的名字好不好?我都跟你说了我的名字, 我说了我的, 你应该说你的, 这是好朋友间的交换。”
郑阳抿了抿唇, 眼底浮现几分抗拒。
叶米敏锐地看到, 立即不再逼他,转而蹲在他面前,笑眯眯地说:“我们来做个游戏还不好?”
郑阳看着兔叽, 歪歪头, 表达疑惑。
要玩什么游戏?
玩偶下的叶米狡黠地笑了笑,突然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揉乱了郑阳的头发。
“不……”郑阳被吓了一跳,匆忙之下嘴里发出了一个抗拒的音节。
他自己没注意,但是叶米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对不起,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她不走心地道歉,紧接着把兔叽脑袋伸到郑阳面前:“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摸摸脑袋。”
兔叽脑袋上有两只长耳朵,随着兔叽低头的动作,长耳朵也跟着垂下来,在郑阳眼前摇来晃去。
忍不住蠢蠢欲动的手,郑阳抓住其中一只耳朵,捏了捏,软绵绵的触感,很舒服。
他眉眼弯弯,突然就开心了起来。
“郑……阳。”少年的嗓音清润,如溪水叮咚。
“原来你叫郑阳啊,那我可以叫你小阳吗?”其实叶米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出来了,却还是装作第一次看见郑阳的模样。
“嗯。”郑阳点头,很是纵容小伙伴。
“我们继续来玩游戏吧,这个游戏叫做拍手手。”叶米举起两只兔爪爪,示意郑阳也学着他举起来。
郑阳呆呆地跟着做,表情还有些懵:“什……么?”
他不知道这个游戏要怎么玩。
但叶米已经自顾自地玩起来,她两只手相聚拍击一下,然后交替地用左右手拍郑阳的双手,嘴里念念有词:“你拍一,我拍一……”
郑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后也磕磕绊绊地跟着叶米的动作学,嘴巴不自觉地微微蠕动,看那口型,应该是在跟着叶米的口号念。
两个加起来都三十多的大孩子,凑在一起玩起了人家五六岁小孩子的幼稚游戏。
津津有味。
门口处,藏着一道背着手的苍老身影。
正是郑伯。
他笑眯眯地侧耳倾听房间里头传出的动静,偶尔从那软绵绵的女声中捕捉到一两句磕绊的少年嗓音,都犹如中了奖般欢喜。
看得旁边的勤务兵有些心酸。
首长爷孙两人,都活得太艰难了。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恢复平静的郑阳被大兔叽牵着手,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直走到郑伯面前。
郑阳垂着脑袋,面露愧疚。
“对…不…起,爷…爷。”一字一句极缓慢地说。
郑伯很耐心地听着,眼眶微红:“没关系,爷爷不怪你,只是你以后要是想出门玩,记得和爷爷说一声,不要让我担心。”
他不再提让人陪着郑阳出门的话。
不是说郑阳不需要了,而是郑伯意识到,孙子其实已经长大了,他是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想法思考,不应该被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那般紧密地照顾。
正常人都受不了这种等同于监视和控制的照顾,更何况对此更加敏感的郑阳。
他这次的私自出走,除了是单纯地想找小伙伴分享喜悦之外,也很难说是不是有潜意识里的叛逆作祟。
这些都是心理医生和郑伯私底下谈过的话。
医生建议郑伯把孙子当成一个逐渐长成的大人去看待,他所需要的不是得到更多的照顾,而是学会自己独立。
等以后郑阳能恢复流利的口语,他起身就跟正常人无异了。
郑伯开始渐渐地领悟到这一点。
他感到了一点点孩子长大的不舍和惆怅,更多的欣慰和欢喜。
爷孙俩和好,郑伯领着一天没进食的郑阳去吃饭,叶米则上楼将这身行动不便的兔子衣服脱下来。
她闷在里头不仅热,还沾了一身的棉花,全身痒痒得难受,现在就特别想回家洗澡换衣服。
可在此之前,叶米得先把被她掏出来的棉花塞回去,再把剪开的缺口给缝好。
这可是她送郑阳的礼物,刚刚情急之下拆了也就算了,事后可不能随便丢在地上不管,否则郑阳小朋友很可能会跟她友尽。
哄完人回到家,叶米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里。
痛快地洗完才发现自己没带换洗衣服,脏衣服上头沾满棉花,重新穿上去等同于白洗。
无奈,叶米只能裹着浴巾在浴室里大喊,企图叫个好心人给她送衣服。
没等一分钟,好心人出没,敲门给她送衣服。
叶米本以为是她妈,没想到开了门发现居然是景子恒。
“想要我帮你穿?”见妻子呆呆地看着他发愣,景老师轻推眼镜,眸中划过一缕深意:“我是不介意的。”
反正穿完一会儿还得脱。
自己亲自动手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懂了男人言语背后的深意,叶米小脸一红,连忙抢过他手里的衣服,浴室门啪地一下,就关上了。
景老师无奈地摇摇头:“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容易害羞。”
浴室里穿来一道超大声的怒喝:“你闭嘴!”
她不聋好嘛。
而且孩子还在屋里躺着呢,这人说得什么混账话?
快手快脚地穿好衣服,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叶米哆哆嗦嗦地跑出浴室,结果就被守株待兔的男人抱了个满怀。
“喂!”不满地捶了一下对方宽阔的肩膀。
“不是想生二胎吗?咱们得好好努力!”男人低沉性/感的嗓音在耳边轻笑。
女人弱弱地企图挣扎:“我就开个玩笑,没想生。”
“晚了,我已经当真了。”
“可是希希……”
“希希今晚跟着妈睡。”
*
又是睡到日上三竿。
叶米懒洋洋地爬起床,看见垃圾桶里散落的小工具,唾弃地呸了一声:“想让我生二胎你倒是别用啊!”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丈夫对她的体贴。
刚生完孩子还没到半年,短时间内不适合再怀孕,这对于一般女人而言这都会伤身体,更何况她本就比常人体弱。
又在家陪着老妈孩子咸鱼一整天,第二天叶米就精神百倍地出门上班去了。
一会到工作岗位上就是数不尽的事务要忙,忙到连中午都没空吃饭,只能匆忙塞了两口早上带的冷馒头就着热水顶肚子。
一连几天,差点把人都给整废了,才终于处理完积压的事物。
“辛苦大家了,今天我请客,我们好好去吃一顿。”孙姐拍拍手站起来,鼓励着两位下属尽快恢复元气。
“真的?去哪儿吃!”李芹芹对孙姐难得的大方惊到了,连忙抬起头,期待地问道。
孙姐张嘴,吐出两个字:“食堂。”
李芹芹:“……”
就没期待过孙姐能大方请她们下馆子的叶米眉眼弯弯,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
“你早知道啊。”李芹芹悄声问叶米。
“我不知道。”叶米摇头,但她知道,孙姐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手头不可能宽裕到哪里去。
最后三人去了食堂,孙姐说到做到,花了自己的饭票给她们一人添了个大鸡腿。
这可是这缺衣少食的年代难得的美味。
虽然一开始嫌弃着,但最后李芹芹还是捧着鸡腿啃得满嘴油。
她才不会将这好东西带回家,不然最后落进谁肚子里都不好说。
正吃着饭,李芹芹突然一脸扭捏地向叶米打听道:“叶米,你大哥……”
“他回部队了。”叶米知道李芹芹是什么心思,直接一句话给她堵死了。
这几天李芹芹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她打听她大哥的事情,叶米又不是傻子,自己还是个过来人,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她不敢做她大哥的主,所以干脆拒绝任何想通过她结识她大哥的人。
李芹芹听出叶米拒绝帮忙的意思,但是她不死心。
虽然靠近那个人时会不自觉地发咻害怕,但是午夜梦回时,她总能回忆起那张冷峻硬朗的脸,克制不住地脸红心跳。
听说那人还是个高级军官。
这么优秀的男人,如果是她的对象,如果……
不自觉地红了脸,李芹芹羞答答地垂下眼:“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大哥,他有没有对象?”
“我不清楚。”叶米说的是实话。
就算沈诚真的有对象,他不说,她又怎么敢问?
“抱歉,我吃完了,先回去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只能选择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