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腿要吃到鼻子里去了。”景子恒及时提醒, 才没让叶米真的用鼻子吃鸡腿。
“啊哦,我搞错了, 呵呵呵……”
叶米笑得前所未有的憨, 已经离家出走到不知道在哪的理智显然还未回归。
“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傻不隆冬的样子?”沈礼仔细打量他妹的脸色,又看看大哥沉稳镇定地端着饭碗吃饭的模样,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有些怀疑……
小妹不会是被大哥给吓傻了, 得了失心疯吧?
叶米像是有所预感, 突然抬头,警惕地瞪向沈礼, 看那表情似乎在质问:你是不是在骂我?
沈礼:……得, 恢复正常了。
他回以无辜的对望, 像是在说:怎么可能?你二哥像是这种人吗?
叶米很肯定地点点头:像!
沈礼:……
要不是大哥在场你就完了知道吗叶小米!
兄妹两个正进行着无声又激烈的眼神决斗, 突地, 沈诚放下碗筷, 发出轻微的声响,吓得两只怂货立即收回视线低头干饭,假装自己是个很努力的干饭人。
“妈妈今天做的饭真好吃!”干饭人干着饭还不忘讨好厨师。
“是啊, 妈你怎么能把饭做得这么好吃?”沈礼也跟着恭维道。
叶亦左右看看哥哥姐姐, 也乖乖跟上一句:“好吃。”
三个孩子一齐的夸奖将红秀娟哄得眉开眼笑, 连眼角细纹都被笑出来了。
“哈哈哈……我也就是跟平常那样做而已, 你们可能饿着了, 这才会觉得今天的饭香。”
话是这么说, 她还是转头去问刚盛了碗汤在喝的大儿子:“这可是妈炖了两个小时的排骨汤, 好喝吗?”
沈诚一口气将自己盛的那一碗汤喝完,放下碗,这才道:“有点咸。”
如实点评。
红秀娟:“……”
笑容逐渐消失。
她自己试了试汤, 果然咸了, 她里头加了酸菜,酸菜本来就偏咸,结果还下了盐,两相叠加不咸才怪。
“那汤别喝了,吃点别的吧。”红秀娟想给大儿子夹些别的菜,却被他拒绝:“不用,我饱了。”
“啊,那你这……这就要走了。”
吃过饭,沈诚就要离开,这是一家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还有很长很长,长到似乎还有很多话没说,结果竟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离别的时刻。
“嗯。”沈诚起身去自己房间拎出一个军用背包,里头装着他为数不多的行李。
走到客厅,大家已经离开饭桌,全都站在门口附近等他。
他漫步过去,淡声道:“不用送了,有人来接我。”
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一样,小洋楼门口传来“叭叭”两下响亮的车喇叭声,叶米探头往外看,就见一辆陌生的大卡车停在外头。
“是那一辆车吗?”红秀娟也看到了。
“嗯,那是我朋友,他有事要去火车站,顺利送我一程。”沈诚提起背包,转身要走。
叶米和红秀娟忙一齐叫住她:“等一下。”
母女俩异口同声。
随即一个往东跑,一个往西跑,一人都抱着一个大包裹回来。
“大哥,听说你那边冬天挺冷的,这是我自己打的围巾手套什么的,你拿去穿。”
“小诚,妈给你准备了些吃的,你带着路上吃,里头还有些装好的肉酱什么的,可以带回去吃,和你们战友分享分享咱a市的家乡味。”
沈诚没有拒绝,他直接拉开扁扁的背包,将两个包裹一起塞进去,这下子背包就变得鼓鼓囊囊了。
外头的大卡车又“叭”了一声,在催促沈诚快一点。
这边是居民区,弄那么大一辆车停在路中间,很挡道的,所以他们不能停留太久。
“妈,我走了。”沈诚利落地背起包,和母亲告别。
“去吧。”红秀娟忍着喉间酸楚,脸上露出一个独属于母亲的温柔微笑:“以后有空了多回家看看。”
“嗯。”沈诚应声。
临走前,看见妹妹睁大了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跟刚才和他求摸摸的样子一模一样。
还想要摸摸?
眼见着沈诚大掌探出,叶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结果脑袋上一重,又被大哥笨拙地摸了两下,低沉冷冽的嗓音响彻在头顶:“要乖。”
呆呆地抬起头,入眼的只有大哥离去的背影。
很快消失在眼前。
她又成了一直呆头鹅,傻乎乎的模样一看就很蠢。
“回神,人都走了。”一侧肩膀一重,叶米侧头,就见二哥单手挎在她肩上,正不解地摸着他自己的头顶。
“你干嘛?”叶米嫌弃地把沈礼的手抖下去,还往后退了一大步,跟她二哥拉开距离:“这样怪恶心的。”
“我就是有点疑惑。”沈二哥还在不甘心地摸着他自己的脑袋,没注意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已经染上异样。
“疑惑什么?”叶米问。
“为什么大哥摸你不摸我啊?也不摸小亦。”这就很委屈,大家都是弟弟妹妹,不能重女轻男。
“这句话你问大哥去。”叶米甩头就走。
她转过身的时候,唇角却翘了翘,小背影莫名得瑟。
颇有种小朋友得了一件她有,大家都没有的玩具的骄傲感。
就是开心!
“每天都不知道在傻乐呵个什么。”景子恒摇摇头,含笑跟在她背后。
两人在小洋楼里四处溜溜哒哒。
美其名曰:消食。
红秀娟在厨房洗碗,叶亦小朋友去做作业了,沈礼则回去上班。
在家里漫无目的地溜达几圈之后,深觉无事可做的叶米破天荒地自己拿起了书本,主动要求学习。
景子恒有些意外,不过孩子好学是好事,她要学他就教。
*
时间跟滚轱辘似地过去。
转眼到了除夕前一天,景书成和冉绣总算放了假,但只有七天。
毕竟两人的职业注定了他们不是能长久休息的人,为了让公公婆婆好好放松休息,叶米和景子恒主动承担了大扫除的活儿。
当然,大部分粗重活主要是景子恒在干,她从旁辅助,做些轻省事。
值得一提的是。
今年家里的春联是叶米写的。
练字两年,虽然她写的字还是比不过景子恒,连景书成和冉绣都比她强,但景家的写春联传统就是一年轮一人。
今年景书成说让叶米来写,即便叶米没什么信心,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还好,最终成果还是能拿出来见人的。
要是像以前一样的那手丑陋无比的狂草,想想会被写在春联上,贴在门框边缘向着街坊邻居展示一年……
社会性死亡。
说是让好好休息,不用操心别的,但劳碌惯了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闲下来。
见两个孩子正在热火朝天地大扫除,景书成给媳妇儿使了个眼色。
冉绣会意,悄悄起身摸进书房里,将叶米昨晚写好的春联全都抱出来,还有一根刷子和一桶调好的浆糊。
这些是景子恒事先准备好,打算给家里大扫除完后再出来贴的。
结果一个没注意,就被本该进入休息状态的父母抢了活。
“累了吧,喝杯水。”
景老师挽着袖子,刚刚给家里拖完地,小妻子就很贴心地送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热水。
他单手接过水,一口气喝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空荡荡的客厅。
“爸妈呢?”
“爸妈不是在听说书?”叶米一扭头,发现两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愣了下,才道:“咦,人呢?”
这时,门外似乎隐约传来一阵对话。
“左边点左边点,不对不对,再靠右回来一点点,手别斜了,哎呀,你那么着急干什么?你看看,贴歪了吧!”
“你可闭嘴吧,要不是你总催我,我能着急贴歪?”
“哟呵,还怪我了!”
“不怪你怪谁,你不是说你指挥很厉害吗?能把一个厂子的指挥得团团转,怎么,现在就指挥我贴个春联就不行了?”
“谁……谁不行了?这种话是能用来说你男人的吗?亏你还是医生呢,也不见得多有文化。”
“你有文化,你能耐,你行你上啊。”
门外的冉绣似乎是生气了,脚步声重重地从□□上下来,被瞬间认怂的景书成给拦了。
“别……别啊媳妇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恐高。”
就是因为怕高,平时在外威风八面的景厂长这才连个小小的春联都搞不定,贴春联都得爬上爬下的,他害怕。
不是他不行,是胆子不允许。
虽然景书成最后说到他恐高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耐不住楼道空旷,回声响亮,而且这栋老房子没什么隔音效果。
所以屋内的叶米夫妇这墙角听得那是个一清二楚。
叶米转头面向景子恒,无声地用嘴型问:爸真的恐高?
大眼睛里闪烁着的满满都是好奇的光芒。
景子恒垂头安静地凝视着她,也不给出答案,就这么看着。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叶米两只手捏着耳朵,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摆出一副‘我错了’的听训姿态。
背后议论长辈,确实不太好。
给了小姑娘一个脑瓜崩作为惩罚,景子恒一手拿着拖把,一手牵着人,先把人送去书房,再把打扫工具都拿去放好。
以为过年就不用学习了吗?
太天真了。
自家公婆身份都不简单。
从嫁给景子恒之前,叶米就对此有所了解。
但可能是他们在她面前太过亲切随和了吧,导致叶米对此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悟,除了冉绣千里迢迢给她带去一堆彩礼那次。
不过过年这几天,她也算是扎扎实实地体验了个透。
——作为景家的小儿媳妇儿。
大年三十那一天,叶米就被要求穿上最得体的衣服,脸上画着淡妆,头发盘成了端庄优雅的发鬓,坐在冉绣身侧,以景家儿媳妇的身份,陪着她一起接待上门来拜年的客人。
一波又一波,络绎不绝。
仿佛景家是个什么著名景点一样,大家都积极热情地跑来打卡。
来拜年的人除了自家的亲朋好友之外,还有景书成机械厂的下属,或者是和机械厂有合作的其他单位代表人,冉绣医院里的同事,一部分曾经被她治疗过的病人等。
不管来客是谁,都有个共同点。
有权有势,再不济,也有个钱。
不是景书成夫妻势利眼,还专门设立了客人的上门门坎,而是两人的社会阶层摆在那里,社交圈子里都是相对类似的人物,根本没有什么普通人。
就算是叶米的娘家,放在外头也是一般人家比不上的富裕人家。
更别提她大哥貌似身份不一般。
这一点,从沈诚上次回家后,还专程跟着母亲,带着礼品上门正式拜访过景家之后,隐隐流传在众人耳中。
当初叶米被大哥二次上门的操作吓得够呛,还不是很明白他身份不是很特殊吗,怎么搞得大张旗鼓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现在她懂了。
这是在为她撑腰。
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包括景家,即便她爸妈离了婚,她没了爸爸,但是她叶米背后也是有娘家兄弟在的,警告他们别欺负她。
领悟到大哥用意的这一刻,叶米险些没能绷住眼泪。
她也是到现在才感悟到,大哥看似凶悍可怕的外在之下,隐藏着一颗多么柔软的心。
而且他,只对家人温柔。
“我想大哥了。”晚上洗完澡,换上睡衣,坐在床上时,叶米突然蹦出这句话。
“你不是很怕他?每次见着你大哥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景老师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擦起来。
“怕一个人跟想一个人是两回事好叭。”叶米不满地反驳。
景老师挑眉,语气微冷:“所以呢?你今日份的英语生僻词背完了没?”
这孩子想太多纯粹是闲的。
“没,还差五个。”叶同学灰溜溜地拿起被撇到床脚的书。
上面记载了密密麻麻的生僻词。
很多词汇不仅念起来又涩又拗口,拼起来也又臭又长,意思还很难理解,背一个的功夫能让叶米背上三个普通单词。
但她简单些的知识已经全部学完了,只能开始往难了继续学精下去。
“抬脚,我给你按按。”
正当叶米背单词背得无比头秃时,景老师总于打理完自己,过来处理她了。
他坐在床边,拿过叶米一条腿,放在自己膝盖的,一下下手法老练地给她按腿。
叶米现在怀孕六周,一个多月还没显怀,但是孕期的各种症状却开始冒出来了。
孕吐是每日必备项目,现在还开始伴随着嗜睡乏力,手脚时不时的抽筋麻痹,腰腹酸软。
折腾得叶米苦不堪言。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她食欲影响。
本来胃口就不大,要是还没了食欲,那情况得更糟,严重些的可能还得去吊营养针。
事实上,叶米现在就稍微有点营养不良的现象。
去医院看过后,医生说她身体比常人偏弱,肠胃吸收能力也不好,吃得还少,现在怀着孕最是需要摄取营养来孕育宝宝的阶段,消耗量大。
所以补充跟不上消耗,就只能消耗身体原本的能量。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尽量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或者干脆去吊营养针。
吊针是不可能吊针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叶米果断地选择委屈自己的胃,每天尽量都吃点,少食多餐。
间接导致家里到处都是她的零食库。
只要叶米饿了,随便在哪摸一摸,就能找出一堆吃的。
现在也不例外,明明还背着单词呢,背着背着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条牛奶饼干,叼在嘴里上下晃动。
“牙都刷了还吃东西?”景老师拧眉看着小姑娘窸窸窣窣啃零食。
“是医生叫我多吃的。”叶米理直气壮地反驳。
她这是奉旨吃零食!
小姑娘嚣张得很,不仅肆无忌惮地大晚上吃零食,还颐指气使地指挥着景老师给她按腿:“别停手,继续按。”
警告地轻拍白嫩的小腿肚,示意她别太得瑟。
叶米怕怕地缩了缩脚,又被男人强势按住。
景子恒四处按摩一番,给她舒缓皮肉经骨后,这才示意她换腿:“这只腿按好了,换另一只。”
他的这手按摩技术还是专门跟着医院的老中医学的,是拖了冉绣的面子,还正儿八经地给了拜师礼,人家才肯教他。
老中医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想继承母亲的衣钵,专心学医,结果这人只是学来伺候怀孕的媳妇儿。
索性老中医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个真实原因,不然可能会被气吐血。
叶米最近腿抽筋得厉害,晚上睡觉去不给她按一按,半夜准得被抽得疼醒。
小姑娘不是一个会忍疼的人。
每次都疼得泪眼汪汪,抱着抽筋的脚动都不敢动,闹得景子恒也心疼了。
几次之后,他就跑去跟人学按摩了。
别的不论,至少景子恒有了这手技术之后,叶米夜里总能睡个好觉了。
因为她睡觉前吃了东西,又被景老师押着去刷了一次牙。
刷完牙回来,小夫妻俩睡在一起。
叶米还没睡意,双眼盯着头顶上黑漆漆的天花板,突然说:“过几天就要坐车去上大学了,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景子恒问。
“怕我照顾不好孩子。”
可能是她矫情了吧,但是这种不安确实存在,而且挥之不去。
“别怕,有我在。”景子恒摸着黑伸手过去,将叶米略显冰凉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温热的大手里。
可能是交握的双手给了她安全感,叶米逐渐平稳下情绪,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临睡前,她还惦记着一件事。
“首都那边的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景子恒说:“郑伯写信过来,说是找到了三处符合条件的房源,具体怎么样还得等我们两人上去后再自己去看看。”
毕竟是他们两人未来几年的家,肯定要亲自看过,然后两人都满意才行。
“嗯,家里钱够吗?”叶米开始犯困了,她揉了揉眼。
“年底出版社给我结算了三千块,再加上原本的存款,我们俩已经算是个小万元户了,还怕买不起房子?”
“嗯,我要个大房子……”
最后的尾音消失在沉睡的呢喃里。
景子恒给她盖好被子,也一起梦游周公。
第二天起来,叶米面临的还是络绎不绝的客人。
今天来的亲戚居多。
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就喜欢聊些家里长短,特别是今年景子恒带着媳妇儿回家过年,更是引/爆了大家的八卦热情。
叶米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一边忍着他们跟看猴似的打量眼光,一边还得应付各种盘问。
什么今年几岁,家里是哪里人之类的,只是基本问题。
有些人还问起了她的娘家人,重点关注那些有工作的单身男性家人的工资收入,特别是她二哥大哥,被着重关照。
她们什么意思叶米还能不明白?
话里话外都透着想要拉郎配的意思。
如果只是针对她二哥,叶米不介意有人通过她给他介绍对象。
反正最后成不成也是她二哥说了算,而且她如果要帮忙给介绍的话,也会事先询问过二哥的意思,再来行动。
但一涉及到她大哥……
叶米猛地打了个寒颤,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对着一群三姑六婆说:“对不起,我有点冷,进屋多穿件衣服。”
借机溜走。
“小米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怕冷?”
景子恒他三表姑看着叶米匆匆离去的背影,嘴上嘀咕:“看她那小身板,身体也不太好的样子,和子恒结婚到现在,还没怀上孩子吧。”
她开始怀疑叶米不会生了。
其他大姑姨婆等人也开始顺着三表姑的话议论起来,冉绣见势不对,忙出声打断。
“其实有件喜事我还没跟你们说。”
“什么事?”大家顿时就来劲儿了。
新消息啊,这可是她们最爱听的,这边听完一耳朵,转头和其他老姐妹就有谈资了。
冉绣优雅端庄地微笑:“子恒他媳妇儿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只是还没满三个月,我们怕太早说出去不好,就一直没告诉你们,没想到会引起误会。”
一开始怀疑叶米不能生的三表姑尴尬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