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了之后, 叶米撑着的一口气总算散了。
她拉着景子恒心有余悸地念叨。
“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好尴尬啊, 虽然记得那人是我同学, 但是我忘记人家叫啥名了，想了老半天没想起来，他还老拉着我说话, 又不好意思让他闭嘴, 我恨不得当场挖条地缝钻进去，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还好你来了。”最后加句总结词。
本来有点小小醋意的景老师：“……”
他理解了。
“要喝黑芝麻糊吗？我看供销社门口附近有个柜台在卖熬好的黑芝麻糊, 还热腾腾的。”
“喝！”小馋猫积极响应。
最后夫妻两个一人端着一碗黑芝麻糊, 蹲在供销社门外慢吞吞地喝。
旁边和他们一样动作的人有很多。
大冷的天, 冒着寒风陪家里人出来买年货, 家人在里头挥舞着钞票浴血奋战, 他们作为等待的家属在门口来碗热腾腾的黑芝麻糊。
大家各司其职, 还挺快乐的。
盛黑芝麻糊的碗是供销社的，吃完还得还回去。
叶米吃掉半碗，剩下的吃不完很自然地倒进景子恒碗里, 然后就蹲在旁边看着他吃。
刚刚景子恒是为了配合叶米才放慢进食速度, 现在她都吃完了, 他也不再刻意放慢。
直接三两口把剩下的都给喝光, 然后将两人的碗叠在一起, 进去还给人家。
车头都挂满了, 连车后座上都堆着一堆东西。
叶米要么只能坐在前面的横杆上, 要么就只能走路回去。
前面横杆太硬，景子恒怕颠着她，干脆把驾驶位让出来让叶米坐, 他在前头把着车把手推车。
虽然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 但实际上景子恒对于怀了孕的妻子的紧张不比叶米少半点，甚至可能更甚。
大家都是第一次当父母的，谁也不嘲笑谁，干脆一起享受紧张过度的感觉，这也是孕育孩子的一个过程不是。
回家后，叶米第一时间从一堆东西里，翻出来自己专门点名要的纯棉布。
她对景子恒买布的唯一要求就是要柔软，有多又软就要多柔软。
因为这是要用来做宝宝衣服用的。
景子恒运气很好，他买到了一块鹅黄/色的布料，这种颜色的布料很少见，每次一出现都会很快被人给抢走。
稍微来晚一点的人，连看都看不到一眼。
也许销售员姐姐还是看在景子恒那张脸上，把她藏起来的存货拿出来卖给他。
叶米很喜欢这块布，不仅摸着柔软不磨手，颜色还那么好，不管她最后生的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都很适合给他/她穿。
而且这块布够大，足有三尺多，能够给小宝宝做两身婴儿服还绰绰有余。
除了买布，景子恒还买了十几颗毛线球。
因为不知道叶米要哪种颜色，又要什么粗细的毛线，他干脆每一种都拿一颗，总会有拿对的那一颗。
叶米对此倒没说什么，这些毛线里，除了留两颗可以给宝宝织一些小袜子小帽子之外，也能给家里每一个人都编织一些东西。
大到毛衣毛裤，小到手套围巾。
才十几颗毛线，都不够这一波消耗的，总归不会浪费就好。
然后买完年货之后，叶米反而陷入更加繁忙的境地。
她一天到晚不是被压在书房里咿咿呀呀地跟着景老师学习外语，就是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两根毛线针，旁边摆着一两颗毛线团，不知道在打什么东西，或者是捏着针线再给未来的小宝宝做衣服。
直到某一天看到日历上的记号，她才恍然想起今天是自家大哥要回去部队的日子。
“明明还没过年呢，就得回去了。”叶米小声嘀咕，语气里分明含着不舍。
即便平时再害怕，大哥就是大哥，彼此间拥有的血缘关系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经，分不开的。
哪儿会因为区区一点恐惧而真的疏远？
所以在沈诚回来的这一周时间里，怕归怕，叶米一有空还是会经常回娘家看看。
哪怕经常被大哥吓得落荒而逃呢，至少那一天也见过面了不是。
想起妈妈叮嘱她今儿个得带着景子恒回家去吃饭，顺便给大哥送行，叶米忙起身将这段日子折腾出来的东西拿出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一双鞋垫子，一条黑色围巾，一双黑袜子，一对黑色手套。
毛衣是来不及打了，而且家里黑色的毛线都被她给消耗光了，也没材料能动手。
叶米找来个布包，将这些东西全部一股脑地塞进去，准备等会儿一起拿去送给大哥。
她本来还想再准备点吃的什么的，给人带着路上饿了吃，不过想想妈妈应该会准备，她就不去抢这个活干了。
东西很快准备好，景子恒也踩着点准时回来。
“要出发了？”看见桌上那个大布包，他立即了然地往卫生间走：“等我一下，沾了一身机油味，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
叶米忙碌的这段时间，他也不轻松。
可能是看小儿子在家一天到晚闲得四处晃荡太碍眼，人还没回来几天，就被景书成抓了壮丁，拉去机械厂里帮忙干活了。
还不给钱那种。
偏偏这样，景子恒每天还得挤出时间陪伴妻子，教导她学习。
还好有些学习任务叶米可以自己完成，并不用景子恒操心。
她就是天生有点不爱学习，如果背后没人拿着小皮鞭逼一逼就容易犯懒，实际上只要盯紧点，叶米的学习效率还是挺高的。
“小米。”卫生间里传来景子恒的喊声：“我忘记拿衣服了。”
“就知道你没拿，喏，开门吧。”叶米老早就去房间里，给景子恒找出一套干净衣服出来。
卫生间打开一条缝，就在叶米以为里面的男人会伸出手臂将衣服拿走时，他却突然探出一颗脑袋，飞快地在叶米嘴上啄了个沾满水汽的吻，然后又缩了回去。
“谢谢。”
摸了摸唇，明明脸上无意识地露出笑容，嘴里还嫌弃着：“老不正经。”
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水汽化成白烟蒸腾出来，衬得里头已经穿戴好衣服的男人跟神仙下凡似的，仙气飘飘。
他挑起一边眉梢：“老不正经？我有那么老吗？”
背后说人被当场抓包，可叶米一点都不怂：“反正你比我老。”
“是吗？”景子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突然转身大步往门外走去，凉凉的声音随着风飘来。
“正好多了个话题可以和大哥讨教讨教，他老人家年纪比我大，不知道对于还不到三十就已经‘老了’的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叶米当即大惊失色，忙扑过去拦住景子恒。
“别啊好哥哥，有话好好说，您怎么会老呢？俗话说得好啊，男人三十一枝花，您今儿个过了年才二十五，就是一朵花苞谷，老什么老？瞎说！污蔑你的人怕不是嫉妒您的美貌！”
景子恒：“……我怎么觉得你说话阴阳怪气的？”
叶米：“我发四，我没有！”
她竖起四根手指头，以此表明决心。
景老师注视她许久，总于松口：“这次信你一回，要是还有下次……”
叶米忙说：“三百个单词的英文悔过书，同个单词重复率不准超过五个，我懂。”
最近景老师很喜欢拿这种方式作为惩罚。
对她积极认错的态度很满意，景子恒捏捏小姑娘圆润白嫩的小耳垂，“走吧，再晚就赶不上吃饭时间了。”
“等会儿我拿个东西。”叶米连忙回去将自己准备要送给大哥的布包拿上。
两人抵达红秀娟家的时候，里头正好在摆餐具。
红秀娟已经做好了一桌子好菜，就等着人齐后开饭了。
见闺女和女婿来了，红秀娟只随意扫了一眼，就顺口吩咐道：“小米，去花园叫你大哥回来吃饭。”
他们居住的小洋楼后面附带一个小花园。
可惜里头的花花草草从原本有园丁精心打理，到现在的野蛮生长，已经没了什么美感可言。
“为什么叫我去？”叶米有些不太乐意：“我二哥呢？还有小弟也在家。”
“你小弟在写寒假作业，二哥刚刚下班回来沾了一身的毛絮，现在正在楼上洗澡，你说还能有谁去？快一点，赶紧把人叫回来开饭了。”
红秀娟赶着叶米赶紧出去。
“……哦。”叶米看着旁边的景子恒，其实有动过让他去的念头，但是想想大哥对他有意无意的针对，还是算了。
自家男人自己疼。
她迈着慷慨就义的步伐走向花园，猛地一下没能找到她大哥的身影，走进去仔细找一圈，终于在一片靠近墙角的灌木丛前找到他。
“大……”
还没凑近，就见到她大哥蹲在地上，往前试探着伸出手。
他面前有一只奶牛色的小猫咪，那是一只长毛猫，圆头圆脑得看起来很可爱。
小猫咪脖子上还拴着根红绳子，应该是附近的人家养的。
见沈诚伸手想摸它，它立即跟受了极大的威胁一般，猛地拱起背脊，浑身炸毛，琥珀眼睛竖成直线，冲着很凶地哈气。
警告他不准过来。
沈诚顿住手，小猫咪立即转身，敏捷地几下爬到旁边的大树上，又顺着树干跳到围墙顶端，三两下没了踪影。
莫名地，叶米总觉得她大哥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失落。
是错觉吧？
她上去小心翼翼地通知沈诚：“大哥，妈让我来叫你去吃饭。”
“好。”沈诚站起身，大步往回走。
在路过叶米身边时，突然被她鼓起勇气叫住：“大哥！”
“嗯？”
“你要……摸摸我的头吗？”话刚出口，叶米就立刻想捶死前一刻的自己。
果然一孕傻三年，她这是在干什么蠢事？
可是就是觉得大哥很想摸那只猫猫，摸不到猫，她作为妹妹，其实……也是……可以给摸一下的。
想是这么想，可一对上沈诚黑沉沉地目光，叶米又给吓住了。
“不是……我……”她忙拼命地想着找补的办法，头顶上突然覆上来一只温热厚实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摸了摸。
“去吃饭吧。”沈诚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
“哦。”叶米跟一只呆头鹅似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