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争取到自己喜欢的菜。
叶米垂头丧气地捏起一个塞满了棉花的棕色毛球, 捻起旁边布团子上插着的针，抬手就在上头缝出了一个可爱小巧的小熊五官。
她脚下放着两个框子, 其中一个里头堆着一堆没脸的棕色毛球, 另一个是一堆缝好的小熊脑袋。
桌上半壁江山摆着沈诚的果盘，另一半的地方摆着针线，扎着针的布团, 还有一团黑色丝线。
这些是红秀娟从纺织厂里接的私单, 计件。
缝三个小熊脑袋赚一厘，得缝三百个才能有一毛钱, 赚得完全就是个辛苦钱。
小时候叶米经常跟着红秀娟干这个, 早习惯了。
“妈, 要不你帮我接点活儿, 我带回家干,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正好能找点事情打发时间，顺便赚点钱。”
想想他们去了首都上学还得花一大笔钱买房子，就算景子恒告诉她家里有钱, 叶米还是总觉得钱包扁得慌。
利用闲暇时间干点活, 多少还能补贴点家用不是。
景老师撇了无知无觉的叶同学一眼。
她怕是高考完就把学习抛之脑后了吧？
思量着这两天也给她休息够了, 回去就给安排上课程表。
英语才到简单的听说写水准, 出国了连和人当街对骂都得因为词汇量不够而骂不过, 这就想不学了？
想得美。
而且既然已经报了外语专业, 那少不得要再修个第二第三门外语。
第一外语基础不大好, 第二外语怎么兼修？更遑论未来的第三第四第五……
景老师再次为叶同学未来的学业深深感到担忧。
他张口就想绝了叶米这念头，结果根本不用他来当恶人，沈诚第一个不同意。
“胡闹！”沈大哥说出了从回家之后最长的一句话, 语气严厉：“你还是个学生, 学生就得以学业为主，不好好学习分心去瞎搞这些杂七杂八地干什么？”
“对不起，我错了。”叶米缩了缩脖子，飞快认错。
她甚至把手上的针线都给丢了。
“行了你别说她，看把你妹给吓得。”红秀娟第一时间就给护上了。
闺女胆小，可不能被大儿子给吓坏了。
未免留下大儿子继续在家制造低气压，红秀娟干脆把他指使出去：“家里没酱油了，你出去打个酱油回来，供销社还记得怎么走吗？”
“记得。”亲妈有令，沈诚只得起身出门。
他一走，叶米就立马原地复活，小尾巴似地跟在她妈妈身后，进了厨房，嘴上哔哔叭叭问个不停。
“妈我大哥是怎么回来的？他回来待几天啊？二哥呢？大哥回来他见没见着？什么反应？还有小亦，小亦怕不怕大哥？好多年没见了，大哥还是那么可怕。”
“你可闭嘴吧，吵得我脑壳痛。”红秀娟赶苍蝇似地把叶米赶出去，还吩咐景子恒把她看好。
“好好去外头坐着休息去，可别再来烦我了。”
把人赶走后，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红秀娟轻舒口气，拿出叶米他们买来的排骨和肉就处理起来，一边剁着排骨嘴里还一边哼着歌，高兴得很。
难得儿女都回了家，一家人在过年时团了圆，她这个当妈的自然开心。
午饭做得很丰盛。
八菜两汤，凑了个十全十美。
其中一道汤是甜汤，牛奶汤圆，代表着团团圆圆。
叶米闻着香味摸进来瞄一眼，当她看到桌上的菜色时立即双眼一亮：“辣炒五花肉！”
就知道妈妈最疼她，嘴上说着不给吃，到底还是做了。
“别高兴的太早，你只能吃两片肉，知道吗？”红秀娟端着一盘刚刚炸出来的丸子走出来，虎着张脸警告她。
叶米连连点头，保证道：“放心，我绝对不多吃。”
她自己心里也有数的，怀孕的人不能太放纵。
“我们用不用去接小亦回来？”景子恒主动提道。
他想着既然叶米大哥回家，他们正好也在，也算是一家团圆，岳母还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想来也是有趁机吃个团圆饭的意思。
“不用，我已经叫小诚去打酱油的时候顺便去接小亦。”红秀娟笑着说道，没注意到叶米和景子恒齐齐抽搐的嘴角。
也就是亲妈了，才能对着沈诚那张脸，那种强悍的气势，叫出‘小诚’这个昵称。
关键是沈诚再不喜欢都不能阻止她这样子叫。
突然觉得有点爽，叶米想。
*
叶亦所在的小学。
中午的放学钟声响起，一群不在学校吃午饭的小学生欢呼着冲出校门口。
校门外，往常都挤挤挨挨到几乎找不到下脚地的家长等候区，今日却诡异地空出一个圆形空地，空地中间站着一位极其高大俊美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地单手提着瓶酱油，腰背挺直，以标准的军姿姿态在家长群中鹤立鸡群。
那强悍的威严气势迫使得不少家长都不知不觉努力挺直了背脊，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长官教训。
可实际上人家连搭理都没搭理他们。
沈诚目光如剑般在一群奔涌的小学生中快速扫视，很快从无数小萝卜头中找出自家的那一只。
他长腿一迈，前头的人立即跟摩西分海似地左右推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这条大道直通叶小亦面前，把人吓得够呛。
他今天早就得了吩咐，中午会有人来接他回家吃饭，所以叶亦一改一下课就直奔学校食堂的路线，转而变成向着门口走来。
结果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昨晚那个超级吓人的陌生大哥！
叶亦才十岁，可沈诚却是已经出去参军十二年。
可以说，他从被怀上到生下来长到这么大，就从没见过这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哥。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昨晚和对方第一次见面时，就对可怕的大哥产生浓浓的畏惧心理。
犹如仓鼠见了猫，那是一种遇见天敌般的天生恐惧，克服不了的。
沈诚站定在叶亦面前，垂头看着小家伙被吓得一脸空白的模样，难得产生了一丝无奈的情绪。
“怎么跟你姐一样？”
如出一撇的怂。
弟妹怕他沈诚一直都很清楚，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试图拉近兄弟妹间的关系，可惜每每只能得到两双更加惊恐的眼神。
久而久之，沈诚发现自己维持日常的面无表情，弟妹反而能稍微放松一点。
现在对上这只小的也一样。
他懒得为了安抚孩子而去勉强自己扯出笑脸，谁知道他笑了之后，小家伙是会被吓哭还是吓傻？
所以很干脆利落地。
沈诚弯腰，抓住叶小亦的后衣领，把小小一只的弟弟整个提起来，放在自己的一侧肩膀上，打算直接就这样扛着他回家。
叶亦措不及防之下惊呼一声，双脚悬空，视野突然拔高，本能地有些慌，两只小手忙搂住大哥的脖子。
可上手后他又想起这位可是超可怕的大哥，忙又想松开手，却被一声冷喝镇住：“扶稳，小心掉下去。”
叶亦不敢动了，乖乖坐在大哥肩膀上，假装自己是一只鹌鹑，又小又轻还没存在感。
不过……
小心翼翼地转着脑袋左右看看，入眼的都是跟从前不同的景色。
小叶亦悄悄裂开了嘴角，居高凌下地看了看底下以各种惊叹羡慕的目光看着他的同学们，内心突然有点小高兴，还有点莫名的骄傲。
看，你们有爸爸能背着骑大马，我也有大哥呢！
*
沈礼回家的时候红秀娟已经做好了饭，见叶米和景子恒都在，他还有些意外。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a市的？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们。”
“就前几天，我们也是刚回来不久。”景子恒礼貌地和二舅子寒暄道。
叶米没搭话，她安静地上前绕着沈礼走了两圈，突然上手给了他两下，啪啪打在胳膊上可响亮了。
可见她是真的用了大力气。
“你干嘛偷袭我？”沈礼捂住被打疼的手臂，瞪着莫名其妙打人的妹妹。
“因为你傻！”叶米冷哼一声，昂着脑袋甩脸走了。
连解释都不甩给沈礼一句。
只有景子恒和红秀娟知道，这小妮子是为了昨天的事情，帮着妈妈教训二哥呢。
只是红秀娟有意隐瞒着，不让正处于事业关键时期的沈礼知道，叶米尊重母亲的意愿也不会说，但不妨碍她想揍他。
未免儿女闹起来，红秀娟忙上来打圆场。
“你妹怀孕了，最近激素混乱，脾气变得有些暴躁，看谁都不顺眼，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叶米瞪眼，不敢置信她妈居然把锅甩她头上。
连什么‘激素混乱’都给她整出来了，这不该是她婆婆的台词？
不管是不是甩锅，反正沈礼很快接受了母亲的说法。
他干脆直接忽略刚刚被打的那两下，转而一脸惊喜地凑到叶米跟前，看着她的肚子，想试着摸摸又不敢。
“小米怀孕了，恭喜啊！”
沈礼脸上是纯然的祝福，看着他这副模样，叶米反而泄了气。
二哥什么都不知道，她跟他瞎闹什么。
胸口积压的那口气散了，她态度也跟着恢复正常，笑着和二哥说：“这孩子才四个星期，还是昨天才刚查出来的。”
“那你们上大学怎么办？”沈礼很快想到这个重要问题。
“我们已经有规划了，慢慢来，总能解决困难的。”
兄妹俩正说着话，就见沈诚肩膀上扛着叶亦回家，顿时露出一副遭雷劈的表情，如出一撇。
这滑稽的一幕，让旁边的景子恒看得想笑。
“都傻站在客厅里干嘛，赶紧过来吃饭！”
最后还是红秀娟一声大吼，才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
叶米和沈礼暗暗甩给小弟一个‘我敬你是条真汉子’的眼神，然后赶在老妈发火之前快步过去在餐桌前落座。
此时距离春节还有近半个月时间，而一家人已经提早吃起了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