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叶米主动要小木马, 郑阳整个人立马亮了，一扫之前的失落。
他立即站起身, 快步走到一旁的置物架上, 翻了翻，找出一个木盒子，捧着盒子走过来, 放在桌上, 推到叶米面前，满眼期盼。
“要我打开？”叶米问。
郑阳点点头。
见此, 叶米也就顺从地打开木盒。
木盒上没有锁, 只有个勾扣, 把扣子打开就可以把盒子打开, 盒子并不算大, 就一个鞋盒大小, 里头装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木马。
有拇指大的小小一只，也有一个拳头大的木马，各种形态, 应有尽有, 每一只都栩栩如生, 是雕刻者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你这是提前知道了我要木马？”
不得不说, 叶米被惊呆了。
郑阳微笑, 不语。
但叶米懂了他的意思。
她一直都知道, 虽然郑阳不能说话, 但他却是个比一般人都要聪明许多的孩子，说他是天才也不为过。
难得是，这位能把一切世事都看透的孩子, 眼底却能一直保持着如水般的清澈, 宛若镜面一般，并不为那些年来的苦难而蒙上阴影，反而越发纯善。
这正是他招人喜欢的地方。
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呢？
“谢谢你。”这次叶米没有拒绝，她捧起木盒，宛若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微笑起来的模样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
“宝宝一定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我也很喜欢。”她说。
郑阳也随之微笑。
他很喜欢叶米，一直都很喜欢，不参杂一点点杂质，只是很单纯的喜欢。
因为她能了解自己，愿意耐心地陪他玩，体贴地不去揭露他的伤疤。
她不会看着他的脸遗憾地叹息，说他要是能开口说话就好了。
也不会对着他的才华连声惊叹，表面大力夸赞，背地里却暗自和人感叹，这就是老天爷补偿给一个哑巴的礼物。
他见识过太多有意或者无意的恶意，却从不去在乎，也从不去跟人诉说。
就这么默默微笑着，当一个能让爷爷省心的乖孩子。
只有叶米，看穿了他隐忍之下的悲伤。
但她没有给他同情和怜悯，也从不为他的‘安静’而遗憾。
她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好朋友，平等地对待他，和他分享一切的开心事，给他带来快乐和阳光。
他们是玩伴，也同时是知己。
这是郑阳对叶米的定义。
成功和小伙伴交换礼物这事显然让郑阳很高兴，中午连饭都多吃了一些。
看得郑伯止不住地欣慰。
吃完饭，景子恒陪着两位长辈们聊天，叶米则被郑阳带去另一件宽敞的房间。
房间四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大多数都曾经有过翻阅痕迹，但却被保养得很好。
这里堪称一座小型图书馆，而主人绝对是一位爱护书籍的好主人。
名义上，这间书房是属于郑伯的，不过叶米知道，它实际上的主人时郑阳。
里头的书郑阳不一定全看过，可每一本书一定都是他亲手养护的。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个方形薄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很轻薄，上面还有着凹凸不平的拼接纹路。
薄板是一幅风景画，叶米看不出是什么地方都风景，但这并不妨碍游戏的进行。
郑阳先是让她仔细把画记下，然后将薄板往桌面上轻轻一摔，上头的小碎块就全部散开，整幅画都成了大约均等的小碎片。
“这是什么？”叶米问。
她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郑阳在身上掏了掏，找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本，上头还别着一只钢笔。
他拿着笔在上面简短地写了四个字，反过来举给叶米看。
这字真好看。
这是叶米第一眼的感觉。
可能是以前有过被逼练字的魔鬼经历，导致叶米现在看一个人所书写的东西，都会最先去看他的字迹怎么样。
欣赏完对方的字，她才去注意上面所写的内容。
‘玩具，拼图。’
简短的四个字，换作一般人可能还得懵一会儿，叶米却是秒懂。
“这是一种玩具，叫做拼图。你想和我一起玩拼图？”
郑阳点点头，双眼亮晶晶地，等待着小伙伴的回答。
叶米当然是答应了：“好啊。”
两人就着一堆碎片半趴在书桌上玩拼图。
不得不说，这种新玩具真好玩，叶米几乎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她对图片的记忆力和画面再现能力很强。
毕竟是学过刺绣的，学刺绣之前都得学画花样子，叶米不敢说自己画画很厉害，但也不是一般的业余水准。
这导致了她在玩拼图上也有一定优势。
不过这副拼图有点大，碎片又多，拼起来有点繁琐，导致临到快回家的点，叶米和郑阳都没能拼好。
景子恒受到母亲命令，过来叫叶米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孩子还沉迷在新玩具之中。
谁都没搭理他说“该回家了”的话。
他镜片后的凤目微敛，迈步走过去，居高凌下地看了看，紧接着出手，快速将剩下的拼图碎片全都填充完成。
然后顶着两个孩子懵懂又崇拜的目光，冷静地轻推眼镜，对着叶米道：“该回家了。”
第二次。
叶米后知后觉地爬起来，对着郑阳挥挥爪子：“小阳，我先回家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郑阳安静站起，也微笑着挥手和叶米道别，同时点了点角落里的木盒，示意她别忘了把礼物带上。
“知道了，谢谢你。”
拿起木盒塞进景子恒手里，示意他帮自己拿着，叶米和他一起出去，跟冉绣汇合，再跟郑伯道别。
郑伯笑呵呵地送他们离开，等人走后，他回头看了看，没见着郑阳。
当即起身去书房找，也没人。
拐道去郑阳的雕刻工作室，里头传出锉刀磨东西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果然见到孙子正在雕刻。
听见门响，郑阳一动未动，依旧专心致志地完成着自己手头的事。
“小阳。”带着叹息的苍老嗓音响起。
锉刀声依旧在继续。
“咱们再去看看医生好不好？爷爷不相信我们小阳从此以后就不能再说话了。”
锉刀声不停。
见此，郑伯闭了闭眼，终究是咬牙道：“爷爷找到了你爸爸妈妈的尸体埋葬在哪。”
锉刀声一停。
郑阳抬起了头，一双清澈明朗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郑伯，水汽渐起。
“咱们去看病，把病治好了再去看你爸妈，不然他们看着你这样是会伤心的。”郑伯说。
郑阳挣扎半晌，还是点头。
找到父母的期望还是战胜了看病的恐惧。
见他答应，郑伯日渐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
他还记得医生对于郑阳的检查报告。
郑阳的声道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从生理和物理上而言，他具备完全的发声条件。
但是他就是无法开口说话。
因为这是精神上的疾病，他自己封闭了声道，不想说话，谁又能强行撬开他的嘴？
除非他肯积极配合心理治疗，否则很难恢复。
这是医生的原话，同时也是郑伯用来证明孙子并不是哑巴的最有力的证据。
*
“玩得很开心？”景子恒凑到叶米耳边低声问。
叶米侧头扫了他一眼，知道这男人又开始隐形吃醋了，无奈提醒他：“小阳只是个孩子，在我眼里他和小亦没什么区别。”
“我也是个孩子。”景子恒接口很快。
谁还不是个宝宝来着？
叶米：“……”
这男人还说她幼稚，殊不知他自己有时候也挺幼稚的。
懒得搭理他的叶米快走两步，揽上前头冉绣的胳膊：“妈，我和你一起走。”
“这么粘人啊？”
冉绣看着儿媳这可爱娇俏的模样就满心欢喜，就像是多了个爱撒娇的小女儿似的。
“可不嘛，您明儿个就要回去了，宝宝和我说得多陪陪你，免得奶奶孤单。”叶米故意玩笑道。
冉绣很给面子地笑起来，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叶米的肚子，夸奖道：“我们家宝宝真孝顺，奶奶最喜欢孝顺孩子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叶米肚子突然鼓起一小块，正中冉绣的指腹。
“哎呀。”这次叶米没叫，反而是冉绣小小惊呼一声，带着惊喜：“宝宝这是在给奶奶回复吗？真乖！”
话落，又是一击‘重拳’。
逗得冉绣直乐，连带着叶米这个切身感受者也满心柔软。
景子恒跟在背后注视着她们的背影，眼神专注。
仿佛正注视着自己的全世界。
冉绣走得那天，叶米和景子恒恰巧都有一场重要考试，没法去送她，只能由红秀娟代劳。
等两人考完试回家，红秀娟不禁也已经回来了，还做好了饭。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扬声道：“回来就去洗手来吃饭，我就剩这一个菜了，炒完就能开吃。”
“好。”叶米应声，走去一楼的卫生间洗了手，再甩着湿漉漉的双手出来。
不小心甩了景子恒一身，被他逮个正着。
“手擦干，不擦一会儿你得被妈骂。”他折返回去，拿了条干净毛巾出来，帮叶米擦干净手。
叶米乖乖任由他揉搓着自己的两只小爪子，等终于擦干净，景子恒回去放毛巾的时候，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蹿到了饭桌前坐好。
把椅子往后挪挪，肚子顶到了。
“坐那么远，你这短胳膊短腿地，能夹得到菜？”红秀娟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见到女儿这样，忍不住吐槽道。
叶米：“……”
亲娘耶，人艰不拆。
红秀娟只是认为自己在实话实说而已。
这要是搁他们那会儿，为了能多抢点吃的，别说大肚子了，就算是快要临盆了，也要争着坐近点，最好能近到一伸手就能抢到吃的。
不然就得饿肚子。
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
低头看看桌面上堪称大鱼大肉的菜色，红秀娟一边解下围裙一边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