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结束, 冉绣和景书成这两位大忙人要赶着回去上夜班。
叶米和景子恒给他们送到饭店门口。
临行前，冉绣握着叶米的手拍了拍, 欣慰道：“我们小米有个好妈妈。”
先前她曾为叶米的爹不疼娘不爱心疼过, 如今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有了极为关心她的家人，这很好。
孩子有人疼, 冉绣也为叶米感到高兴。
叶米没多说什么, 送走冉绣和景书成后，扭头和景子恒低声说了句：“你等我一下。”
“好。”景子恒应声, 知道妻子想干什么, 就站在原地等她, 给予无声的支持。
“妈！”叶米快步赶上另一边急着要离开的红秀娟一行人, 拦住他们：“您走那么快干什么？”
她气喘吁吁。
“快什么快, 我这不是正常走路吗？”红秀娟理直气壮地反驳。
“妈你说谎, 你刚才跑得我都快跟不上了。”叶亦小朋友很正义地站出来揭穿母亲的谎言。
见母亲的眼神危险地扫视过来，沈礼连忙捂住这不怕死的熊孩子的嘴，冲自家两个女人陪着笑脸。
“孩子不懂事, 孩子不懂事。”
弟弟喂, 想死也别那么作啊。
“妈, 您别这样。”叶米有点无奈, 她拿出母亲给的大信封, 打开来, 从里面数了数, 拿出一半的钱，剩下的连着信封递回给红秀娟。
“一千二的嫁妆太多了，您以后还得养小亦, 家里不能缺了钱, 这样，我拿六百当嫁妆，剩下的您拿回去。”
“这钱本来就该是你的。”知道强给闺女肯定不接受，红秀娟只得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清楚。
“从你下乡那年开始，到现在三年八个月，每个月妈都会寄给你二十块，算起来一共八百八，加上家里每隔几个月都会一起给你和叶梓芝寄东西寄钱，不是很多，零零碎碎地也没法算，就给你算两百。”
“这些钱就是你的，但妈只帮你从叶梓芝那儿抢回九百六，剩下我给你补到一千二，图个六六大顺的吉利，所以妈其实也没掏多少钱。”
这年头城里嫁闺女，家庭条件还可以，并且爱惜女儿的人家也确实会出个两三百给女儿当嫁妆，要是家庭更富裕一点的人家还不止这个数。
红秀娟觉得自己只能补给女儿两百多块钱，已经算是为了小儿子有点亏欠她了。
“你嫁了人，有小家庭了，妈以后不会再给你寄钱，这是最后一次，乖乖收下嫁妆，和你男人好好过日子去吧啊。”
将钱推回给女儿，冉绣哄着她把钱拿回去。
叶米似乎动摇了，手收了回来，脑袋微微垂下，看不清表情，声音略微低沉：“谢谢妈。”
“谢什么谢，你是我闺女……”
感性的话才说到一半，红秀娟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闺女如猫儿一般灵巧地飞速窜出去，一溜烟跑了向了女婿，拉着他跟逃难似地飞奔离去。
远远地还传来一句随风飘荡的话：“拜拜了您嘞~”
“妈妈。”叶亦懵懵懂懂的童声吸引了红秀娟的注意力，他高举起小手，将姐姐措不及防之下塞进他怀里的信封亮给妈妈看：“给你。”
红秀娟：“……”
沈礼：“……”
沈礼：“小妹好身手。”
转眼的功夫，人都跑没影了。
“这孩子……这执拗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红秀娟哭笑不得地感叹。
她无奈地叹口气，接过小儿子手上的信封，把它好好收进自己包里。
*
“我把钱还回去一半，你会不会介意？”
回去路上，叶米坐在自行车后座，搂着景子恒的腰问。
“这是你的嫁妆，你有权自己处理。”
景子恒对此没什么看法，他养得起家，也不是那种贪图媳妇儿嫁妆的男人。
“嘿嘿……我男人真好。”叶米毫不吝啬地夸奖。
“真觉得我好，回去就把卷子给做了，你下学期该升初三了，这是个关键时期，不能松懈，今晚先给你摸摸底，再来指定个初三知识点预习计划，正好你不是嫌弃坐火车无聊吗？我们可以直接在车上就开始执行预习计划……嗯？”
滔滔不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太对静的景子恒问道：“睡着了吗？”
回应他的是更大的呼噜声。
装得挺假。
冷笑一声，回家再收拾她。
最后叶米还是逃不过回家做试卷的悲催命运，而且为了让她感受到文化的熏陶，景老师还硬押着她在书房里做，自己全程监督。
等完成所有科目的试卷，叶米深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灵魂要从嘴里吐出来了。
景老师需要熬夜批改试卷，叶同学冷酷无情地抛弃他，自己欢欣鼓舞地跑去先找周公捉蝴蝶。
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还没亮，叶米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冒着热气的毛巾一敷上脸，再迷蒙的神智都得立马清醒。
“几点了？”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
“五点半。”男人的声音从床下传来。
“这么那么早？”从家里开车去火车站顶天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八点的车，现在起来也太早了点。
“你昨晚忘记收拾行李。”
导致早起的罪魁祸首是你自己呢。
“咦？我没收吗？”
叶米懵懵地睁大眼，低头一瞧，地上那个摊开的皮箱好像…大概…八成…也许是她的。
景老师自己的行李早就收拾妥当，安安静静地被摆放在角落里。
他现在收拾的是叶米的。
“还真是耶。”小姑娘还一脸惊奇。
景子恒：“……快起来把你要带回家的东西都拿过来给我。”
正是因为不知道哪些东西是小姑娘的，他才把她叫醒。
“哦。”
叶米爬起床，这边捡一下，那边拿一个……不知不觉堆了个小山包，衬得皮箱都小了。
根据体积比例计算，这堆东西是绝对塞不进箱子里的。
静默……
“我来的时候有带这么多东西？”
叶米仔细回想，貌似她回了a市之后，婆婆就给买了两套新衣服，妈妈给做了一套，她自己还去供销社收罗了一些镇上不太好买的布料。
累积着累积着，行李就超额了。
“怎么办？”挠挠头，有点抓瞎。
“带上你要带的，剩下的留在家里放着。”景老师才思敏捷，很快给出解决方案。
“行，我再挑挑。”
回衣服堆里扒拉扒拉，村里生活没必要穿得太光鲜亮丽，那些不太耐磨的漂亮衣服都选出来放开。
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布料腾位置，叶米只选择带上一套旧衣服回去，空出来的其他地方都拿去装布料。
被‘抛弃’的衣服就叠好塞进景子恒的衣柜里。
总算收拾好行李，两人提着行李箱出房间，冉绣和景书成早就起了，正在吃早餐。
他们简单地煮了白粥，配上煎蛋咸菜，一家人很快吃完，出门送俩孩子去坐火车。
路上，冉绣不舍地拉着叶米叮嘱了不少话。
什么多注意身体，特别是关注月事情况，要是延迟了得赶紧去医院看看，还有什么放宽心，一切顺其自然，他们都不着急。
叶米一头雾水。
不着急什么？她怎么觉得婆婆说话奇奇怪怪的？
不过作为乖孩子，长辈说话她只要乖乖听着，再适时“嗯嗯啊啊”两声，保证自己都挺入耳了就好。
两个女人都没有注意到，和爸爸坐在前头的景子恒正默默地关注着她们。
——的对话。
直到下车进站，叶米听到景子恒轻轻呼了口气，不禁问道：“你很紧张？”
“没有。”俯身接过妻子手上的皮箱，景子恒大步往前：“快走吧，要赶不上火车了。”
“还有半个小时才开车，急什么？”小声嘟喃着，叶米快步跟上。
又是好一顿折腾，两人才终于抵达农田镇。
他们不急着回村，而是先去找银行。
叶米需要将妈妈给的六百块嫁妆存进自己的存折里。
早上银行人少，业务很快办完。
拿着多了六百块重量的存折走出银行大门，叶米忍不住亲了亲，骄傲地昂着小脑袋宣称：“我现在也是有千元存款的人了！”
她现在存款逼近一千二，比镇上九成人都富有。
“低调点，财不露富。”
敲敲得意忘形到差点没上天的小姑娘，景子恒领着她去国营饭点买了几个大肉包子和两瓶冰凉的汽水，再带着她去镇口等着。
再等十几分钟，陈二叔中午那趟回去的牛车就该来了。
叶米捧着个肉包子在旁边小口啃，她刚下火车，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肠胃弱的人最好保持三餐规律，再不想吃也多少得吃两口。
啃到三分之一实在吃不下，叶米很自然地把剩下的包子递给景子恒：“吃不完。”
景子恒接过，三两口吃掉。
帮忙吃掉叶米吃不下的食物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陈二叔的牛车很快来了，看到小两口站在树下等着，他还有点意外：“景老师和小米这就回来了？怎么不在城里多待两天？”
“不了，假期用完，而且还得回来帮忙抢收粮食，现在地里正忙着吧？”叶米笑道。
“可不是嘛，我现在也就早上出来拉牛车，下午得去地里帮着干活收粮食。”
短短两句话，陈二叔看着叶米的目光透出赞赏。
很多知青请假回家，恨不得在家待到最后一分钟才肯拖拖拉拉地回来，往往容易错过规定的假期时间。
严重些的晚个四五天都是有的。
不过这年头火车速度慢，还经常严重晚点，人家随意编个借口丢锅到火车身上，村干部们也不会说什么，顶多叮嘱两句下次注意时间就是了。
但还是没人听，或者说很少有人会遵守时间。
下次？
回去一趟已经够难的了，谁知道下次在哪里？
所以看到叶米和景子恒那么早回来，陈二叔还挺惊讶的。
他心下暗暗称赞，俩个小年轻人品都挺好，很守信用，难怪村里大家都喜欢他们，下次可以和大哥说一声，要是他们再请假可以爽快点给批了。
陈二叔和陈书记是亲兄弟。
陈书记排老大，他是老二，两人底下还有个妹妹，嫁到镇上去了。
“你们俩先上车，咱们再等会儿，再来几个人就出发了。”陈二叔招呼着叶米夫妻上车。
“好。”
叶米和景子恒在车上找个好位置坐下，等了会儿，就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坐车。
都是村里一些婶子大娘，看到他们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不管熟的不熟的都得凑上来关心两句。
主要是问他们在城里过得怎么样，见着了双方父母后互相觉得怎么样，相处得还不好之类的八卦。
三姑六婆的攻势太强大，让叶米和景子恒险些招架不住。
还好，看着车上人快坐满了，陈二叔呦喝一声：“走咯！”
甩起鞭子，打断了大婶大娘们的围攻。
“二叔，等等我！”远远地穿来一声急切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