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叶米扬声喊。
医院病房的门都是无法锁上的, 陈燕在外头一转门把就能推开。
她手里提着两个袋子和保温壶,一个透明袋子里装了几个包子, 一个是黑袋子, 包裹得比较严实,没看清里头是什么,保温壶里是鸡汤。
她妈宰了家里的老母鸡, 炖了汤带过来, 一半留给她爸吃,一半叫她送来给叶米夫妇补身体。
“我妈包了肉包子和豆沙包, 还有鸡汤, 汤里加了红枣枸杞和北芪, 补血益气, 你们多喝点。”
“替我们谢谢春霞婶子。”景子恒客气地收下食物:“喝完汤我们会拜托护士帮忙送回给你们, 不用麻烦陈燕同志再来一趟。”
“好的。”完成任务的陈燕想要离开。
临走前, 她将另一个稍小一些的黑袋子放在叶米病床边的柜子上:“这个,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爸爸。”
说完, 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直接就走了。
转身的她没有看到, 叶米那微微收缩的瞳孔, 和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是她!
前世那个在自己临死前, 在她床边念念叨叨说了很多话的人。
要问叶米为什么到现在才认出陈燕, 那是因为她前世和陈燕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际。
虽然承了陈书记一家很多恩情, 但是叶米比较熟悉的人只有陈书记和春霞婶子,她对书记家的三个孩子都不怎么熟。
甚至见了面都不一定能认出来那是谁。
因为包括陈燕在内,书记家的三个孩子都很少在村里生活。
大儿子陈鸿前两年高中毕业考中了镇上糖厂, 在那儿当会计, 糖厂有提供宿舍,所以他并不在家里住,二儿子陈鹄现在在上高三,住校,小女儿则在上高二,同样住校。
前天是周末,学校放假,陈燕回了家,叶米等人才能看见她,不然平时也是不见人影的。
刚刚陈燕放下谢礼的时候,伸长了手臂,露出被长袖遮住的红绳手链,手链上挂了个小小的红三角布块,那是平安符。
村里挺多人都有这种手链。
虽然明面上不能提,但当地人都觉得这个可以保平安,可只有叶米记忆中的那个人的平安福上被绣了一只非常小的燕子。
和陈燕平安福上的一模一样。
可能是出于一个裁缝的本能,叶米对这些刺绣类的东西比较敏感,才能一眼认出。
可惜她前世病得迷迷糊糊,根本没看清陈燕的脸,也就记得这双带着手链的手给自己喂过药了。
是珍贵的退烧药和消炎药。
前世陈燕是想要救叶米的,但是叶米最后会倒下,不仅仅因为一场高烧,而是身体已经被困苦的生活完全掏空。
油尽灯枯的人,就算吃了对症药物也熬不过去。
可能是见救不了叶米,陈燕一时感慨之下,就在她耳边说了不少不能在外面说的话。
叶米记得不多,但也能大概了解一些情况。
例如陈燕自称是穿书者,她说叶米所在的世界只是她看过的一本年代文小说。
什么是年代文小说叶米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是小说里的炮灰,她姐是女主,所以她生来就是一颗成就她姐的垫脚石,用完就能一脚踢开。
其他可能还有更多信息,比如小说剧情什么的,或者说未来是个什么模样,那个能让大家都回城的机会具体是什么。
陈燕没仔细说,叶米也不知道。
抱着遗憾死后重生。
这一次,叶米选择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路。
她不听她妈的劝告,在乡下嫁了人,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自家男人是个非常好的人,也是她喜欢的人。
而且前世景子恒遭遇的死局被破,说明命运不是不可改变。
叶米的人生从重生那一刻起,早就和前世不一样。
今生的她,活得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不是别人人生里的炮灰。
脑中思绪万千,现实里也就过了一小会儿。
在景子恒看来,叶米只是发了会儿呆,然后就扭头示意他将黑袋子拆开,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住的是三人病床,因为医院病人少,所以病房里只有他们夫妻两个。
每个病床中间都摆着个小桌子,陈燕给的谢礼正好就放在叶米和景子恒的病床中间,景子恒伸长手臂就能拿到。
他拆开袋子,里头是个封存严实的长条形木盒,打开来看,木盒内静静地躺着一条野山参,大约十年份,算得上珍贵,但也不至于太过贵重,让人没法安心收下。
看来陈燕送出这份礼物也是用了心的。
“是什么?”叶米看不见,还在那边问。
景子恒倒过木盒,展示给她看。
安静了一下,叶米小小声地问:“多少年份的,值钱吗?”
“十年,现在市价大约一两百块。”
小小地吸了口凉气,叶米纠结地皱起小眉头:“那我们要还回去吗?”
她不知不觉变得依赖景子恒,遇见什么事也不再自己强撑着解决,而是会先询问他的意见。
敏锐地察觉到小姑娘的转变,景子恒眼底露出一丝笑意:“人家既然送了,我们就收下,正好能给你补补身体。”
收了礼,他自然会在其他地方弥补回去。
听说今年陈书记家的二儿子要毕业了,应该需要一份好工作。
见景子恒有安排,叶米也就不管了。
她开始催着景子恒给她喂鸡汤:“刚刚闻了好久,可馋死我了。”
“别急,慢点喝,我不跟你抢。”景子恒一口一口地喂,叶米居然还嫌他喂得慢,干脆将整个保温杯凑她嘴边,让她自己低头喝。
“咳咳咳……”喝太急,果然给呛着了。
前面的衣服被洒了点,有点油腻腻地不舒服,叶米转了转脖子,可怜兮兮地叫景子恒:“给我换身衣服,难受。”
“我给你换?”景子恒眸色一黯,喉结轻轻滚动。
“嗯嗯。”叶米理所当然地点头。
“……好。”嗓音微哑。
景子恒翻出他们来医院时穿的那套衣服,这些衣服已经托方奕找人帮忙洗过了,干干净净的衣服上还有一股阳光和皂角的味道。
他找出叶米的上衣,放在一旁,准备先帮她将病号服的上衣给脱了。
手很稳,心很颤。
“怎么还穿着小衣服?”
叶米里头还穿着一件类似于吊带上衣的小衣服,将一切风景都给挡得严严实实。
小衣服没弄脏,不用换。
“怎么我还不能穿小衣服了?”叶米奇怪地反问,随即狐疑地瞄向景子恒,在他正直严肃的俊脸上打转:“你很失望?”
“没有!”极快地否认,还迅速地给叶米套上上衣。
“疼,注意我的手。”
“抱歉,我小心些。”景子恒小心翼翼地放轻动作。
等好不容易给人换好衣服,叶米是舒服了,他则出了一身热汗。
“再吃两个包子吧,吃完起来学习。”
学习使人冷静。
“喝完汤有点饱,吃不完两个,可我两个都想试试,你肉包子和豆沙包一个给我掰一半。”
景子恒依言给她掰了,一个个喂,等照顾叶米吃完,剩下的包子和鸡汤他全包了。
结果吃完这小祖宗又闹着要上厕所,没办法景子恒只能按铃叫护士来帮忙。
叶米被两个护士搀扶走,病房里没了人。
景子恒低头看看自己受伤的那条腿,暗道:要是没受伤就好了,现在照顾媳妇不方便。
*
清晨,农田镇火车站。
火车嗡鸣着进站,冉绣费力地提着个大皮箱下车,然后真诚地冲着一位穿着军装,英俊高大的男人点头致谢:“谢谢你啊,解放军同志,把箱子放在这里就好,有人来接我。”
“不用谢,为人民服务。”高大军人依言将另一个大皮箱放在冉绣旁边,敬了个军礼,然后就提着自己的行李转身离开。
冉绣守着行李用视线在人群里寻找方奕的踪迹,人还没找到,肩膀先是被人给轻轻拍了一下。
她下意识扭头,就对上方奕含笑的俊脸:“冉姨好。”
“欸,小方好,几年不见,长结实了不少,你妈见了肯定很欣慰。”冉绣打量了一下方奕,见人过得不错,也挺开心的。
这孩子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和自家两个小子都很亲近,所以她也将方奕当成半个儿子看待。
“冉姨一路过来辛苦了,我帮您提行李。”方奕一手一个拎起冉绣的大皮箱,意料之中的很沉重,压得他手臂都暴起了青筋。
自己带了什么心里有数,冉绣连忙想去帮忙:“东西太重,我帮你提一个吧。”
“不用了冉姨,我拿的动。”方奕拒绝,一边提着东西一边带着冉绣出火车站。
他特意找人借了辆三轮车过来接人,正好能帮忙运送行李。
路上,冉绣关切地询问起叶米和景子恒的伤势。
之前在电话里方奕没有说得很明白,现在当面交谈,他自然将自己知道的都给说了。
包括景子恒为了救人差点死掉的事。
这还是他事后从另一位断手的大爷嘴里听说的,想也知道景子恒不可能跟他说实情。
“救人是好事,谁也不能预料到会发生那种意外,还好人都没事。我还得谢谢我那儿媳妇,要不是她,子恒可能就真得出事。”
冉绣并没有谴责儿子为了救人不顾自己,虽然她也心疼,但不应该否决孩子的正确行为。
同时她很感激叶米对儿子奋不顾身的救援,特别是得知叶米的伤势就是为了救儿子而受的,更是觉得感动又愧疚。
她得好好照顾小儿媳妇儿,努力对她好一些。
因为冉绣急着见两个孩子,方奕就没有带她去招待所,而是先去了医院。
行李被寄放在他办公室里,冉绣则急匆匆赶去了叶米和景子恒的病房。
刚到门外,就听到了从里头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一个教一个学,分外认真。
一时间她开始犹豫起了要不要进去打扰。
“冉姨,你怎么不进去?”后头跟过来的方奕奇怪地问,不等冉绣阻止,他就先推开了病房们:“子恒,你妈来了。”
“妈!”一声响亮的大喊。
出声的不是景子恒,而是叶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