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钱!”
叶米吃过饭, 正在帮景子恒收拾他带回来的那一堆东西。
里头有些是他家里寄来的年礼,有些是他从镇上提前买回来的年货。
再过半个月要过年了, 这些东西都得提前准备起来, 要是晚了,不仅买不到年货,东西价格还会疯长, 比往常贵个两三倍
那时候再买就是被人宰肥羊的命。
整理的时候, 叶米意外翻到一个信封样的东西,里头塞得鼓鼓囊囊。
她一开始还以为谁写了封很厚的信给景子恒, 没想到一打开却是满眼的大团结。
初步估计都得有几十张了吧!
吓得她惊呼一声, 呆了。
叶米发誓, 她这辈子, 包括上辈子, 加起来都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景子恒, 这……这些钱是你的吗?”不怪叶米怀疑,实在是太多了,她被吓得有点懵。
景子恒站在叶米对面整理他大哥寄来的一堆边疆特产, 装葡萄干的袋子破了, 葡萄干洒得到处都是, 他正在收拾。
听到叶米的惊呼, 他抬起头, 扶了下眼镜, 平静地扫了眼信封, 道:“嗯,年底稿费汇过来了。”
“什么稿费?”居然能赚那么多钱!
“我闲时写的一些小感想,寄去出版社投稿, 过了就有稿费, 这些是一整年稿费的累积,为了方便,我让出版社合在一起寄,所以才看起来有些多。”
景子恒说得轻描淡写,叶米不明觉厉,只知道崇拜就对了。
景老师不愧是景老师,就是厉害!
“我可以数数有多少钱吗?”叶米双眼亮晶晶地提出请求。
不能拥有这笔钱,可她想体验一下数钱的快乐。
“可以。”全部钱给她都可以,更何况只是数一数。
满足她。
叶米兴奋地苍蝇搓手手,拿起钱一张张数,来来回回数了三遍,才满足地停手,将钱还给景子恒:“三百二十块。”
景子恒接过钱,抽走二十块,余下三百块递给叶米:“给你,家里你管钱。”
瞳孔睁大,叶米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给我!真的?”
“嗯。”景子恒淡淡应一句:“有什么不对?”
他家里大钱也是归他妈管,他爸只要拿必要的零花钱就好,零花钱不够再上报申请。
景子恒在父母寄来的东西里找了找,翻出一本存折,也一并给叶米:“这些是我寄存在父母那里的积蓄,结婚后这些需要交由你来管理,所以这次叫他们一起寄过来。”
“那么重要的存折用邮寄……”叶米捂住额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太大了,要是丢了可怎么办?
或者被人看见,起了贪念给拿走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翻开存折本,看着上面比她手头上的三百还要多出一个零的数字,叶米发现自己心如止水,已经不会再为钱财而动摇了。
不就是三千五百块而已嘛,又没有摆在她面前,震撼感没那么大。
“你笑得……”景子恒看着叶米的脸,细细思索,还是找不出什么妥当的形容词:“好奇怪。”
“嗯,什么?”叶米一脸佛性的笑容,感觉自己整个心灵都升华了呢。
有钱的快乐无以伦比,她要升天了。
“没什么。”直觉现在不是和她搭话的时候,景子恒选择闭嘴。
一直到晚上睡觉,躺在床上的叶米精神还是恍恍惚惚。
“睡吧。”景子恒给她盖上被子,拍了几下,权当哄她睡觉。
叶米安详地闭上眼,短暂地做了个梦,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急急忙忙找出钱和存折,塞进景子恒怀里:“我不要了,放我这里我总怕会被人偷走,别给我,丢了我赔不起。”
贫穷太久的人骤然暴富,这腾飞的落差太大,狂喜之后是患得患失的恐惧,一直笼罩着她,连梦里都是密密麻麻无数想摸进家里偷钱的贼,实在受不了。
叶米宁愿不要这笔钱。
其实本来钱也不是她的。
“真不要了?”景子恒问。
叶米疯狂摇晃小脑袋,一脸抗拒:“不要了不要了,要不起。”
还是靠自己劳动赚的钱拿着安心。
“还是太小了。”叹息一声,景子恒收好存折和钱,又回来将叶米抱在怀里,一下下拍着她的背脊,哄她:“等你以后长大了……”
他再把钱交给她管理。
现在小姑娘还小,不要吓着她。
*
转眼距离过年只有三天。
叶米这段日子都忙碌得很,除去每天必要的学习时间之外,她一直都在给人做衣服。
自沈二虎之后,她这家庭小手工算是在村里暗暗开了张。
陆陆续续又接了三个做衣服的活。
赚了三块五,加上沈二虎那五毛钱,一共四块。
也是最近,叶米才逐渐了解到,其实村里不是家家户户的女人都懂得用针线,真正心灵手巧的终究只是一小撮人,大多数人的手艺都不怎么样。
平时自己在家缝缝补补一下破衣服还好,真到上手做成衣,那根本不能看,还浪费布料。
所以很多人如果有需要,也是私底下拿点小礼,上门去拜托那些做得好的人帮忙做一家老小的衣服。
但这生意不好做。
因为这年头,大家都穷。
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然后大人衣服改一改,就能给孩子穿,大孩子穿小了,留着给下面的小孩子穿,一直到那件衣服烂得不能再烂,破得不能再破,就给剪碎了当抹布,耐用得很。
极少有人会想着要做新衣服。
不是不想要,而是根本没那个钱。
也是叶米幸运了,她自己和苪书媛陆续结婚后,那身漂亮的结婚礼服传出名声,惹得全村女人羡慕不已。
年底本就是相亲结婚高峰期,新人们买新衣服是传统风俗,再怎么穷困的家庭结婚前都得给买上,不然别想姑娘家嫁进你家门。
正好不久前刚分了粮,许多人手里有余钱,那颗想穿新衣服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
大家也不傻,精的很,他们会算账。
找叶米做衣服,不仅价格比去供销社便宜一半,而且做出来的质量款式也好,不比那些据说是城里来的时髦衣服逊色。
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自己提供布料,等衣服做完还得好几天,有点麻烦。
不过在差额一半的价格对比下,这点麻烦根本不算麻烦。
即便如此,叶米真正接到的活也就三个。
更多的被以前村里那些做惯了衣服的妇女瓜分走。
她也不着急,有得赚就很好了。
不算景子恒给的钱,叶米现在全部身家加起来有十二块五毛。
她从里面抽出五毛,仔细藏在棉衣内兜里,然后拿上和面用的瓷盆子,跟着沈大娘一起去晒谷场那里集合。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村里要杀猪!
年底的要杀的猪数量比前一次多一倍,而且还要更肥一点,每一头拉出来都白白胖胖的,看得围观的所有人两眼放光。
仿佛眼前不是一只只待宰的猪仔,而是一盘盘精心烹饪好的肉。
吸溜一下,叶米擦擦差点流出来的口水。
她馋肉肉了。
杀猪的是村里的老屠夫,叫王诚。
他从十六岁开始跟着师傅学杀猪,现在都干了三十多年了,一刀下去,要几斤就几斤,要几两就几两,完全不需要称,精准得可怕。
一头头大肥猪被按倒,一刀下去,立即有人拿着大盆子在底下接猪血。
趁着这头杀猪,那头陈书记已经拿着个本子慢悠悠走上来,开始给大家念每家每户能分到的猪肉数。
叶米荣获全村垫底,只能分到一斤二两肉。
王诚这边杀着猪,那边大家已经在村干部的组织下,有序地排好队,等着领肉。
他一刀一块肉,全都是正正好的斤两,但是切到哪个部位,就全靠他心情。
猪肉不同的部位有瘦有肥,谁都想要分到油水多的肥肉,但肥肉就那么多,不可能人人兼顾,所以还是有些人得吃点亏,多拿瘦肉。
轮到叶米的时候,其实王诚正想在瘦肉里下刀,可他看了眼叶米瘦得跟竹竿一样,风吹就到的小身板,眉头皱了皱,刀口一转,给切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肥肉要稍微多一点。
“拿去,回家多吃点饭,我孙女一个都能当你俩了。”
“谢谢王大爷。”知道人家是特意照顾自己,叶米咧开嘴,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笑得灿烂。
肉被盛在她带来的瓷盆子里,但叶米没离开,端着盆子在旁边等着。
很多人跟她一样,分完肉也不走,就在旁边站着。
这是因为村里杀猪,给大家伙分完肉,余下的肉是可以给想要更多肉的人花钱买走的。
按市价买,重点是不要票。
叶米兜里揣着十块五,十块钱是景子恒给的家用,她要拿来全部买肉,最好是肥肉多一点,能拿回家炼猪油。
另外五毛也要买肉,但是性质不一样。
这钱是她靠自己赚的。
之前叶米就说过,除去第一笔要留作纪念,她后来赚的钱,要拿来给景子恒买肉吃。
说到做到!
买肉的队伍轮到叶米,虽然对她要求十块钱和五毛钱分开切的要求感到很奇怪,但王诚还是照量给肉。
顺手搭了根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骨头拿回去用斧子敲碎了,熬汤喝,能补身体。”
越看叶米,王诚越觉得这闺女可怜,有种在看自家小孙女的感觉。
不过他家小孙女自小长得壮实,健康得像头牛,不像这闺女,长得瘦瘦弱弱不说,脸色还白得很,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吃啥好东西,亏了身体。
杀猪人能多分到一整头猪的猪下水,包括骨头,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王诚给叶米的骨头是自己的份,没占用别人的,所以大家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顶多感叹句王屠夫真是老好心。
叶米也知道这一点,拿过骨头的时候千恩万谢。
她不拿是辜负长辈的心意,所以没有拒绝。
这份善心得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