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 武田幸江恨不得把阮文给生吞活剥了。
可他还是维持着应有的风度,只不过说话的时候面部肌肉抽搐, 可谓咬牙切齿。
“合同我没怎么看, 不过我记得是五月结束之前,拖延了交货时间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不过现在还没有吧?”
武田幸江看着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 “阮文小姐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天知道怎么一夜之间冒出了那么多国际专利。
即便是日后研究透了那台6英寸的光刻机, 公司想要用其中的技术都要向中国的企业缴纳大量的专利费用。
这简直荒唐!
虽然早前阮文的确申请了几个国际专利,甚至还借着这个机会赚了很大一笔钱。
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明明她这几年在乱捣鼓, 压根就没有搞专利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国际专利, 就像是神兵天降, 忽然间就出现了。
这太不科学。
“当然。”阮文露出得体的笑容, “贵司催的急, 我倒是想要晚点交货,可拿了钱总是要办事的,没有契约精神, 往后还怎么在生意场上混?您说对吧武田先生。”
他们说的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武田幸江一点都不怀疑, 阮文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还故意曲解。
“我请阮文小姐吃饭。”
“不用了, 我中午约了我们的大使, 要跟他一起共进午餐, 麻烦武田先生把我放在大使馆门口就好。”
武田幸江觉得这是在警告自己。
不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否则后果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贵国大使看来不算特别忙啊。”
“倒也不是,凡事总有例外嘛,而我刚巧就是那个例外。”
武田幸江:“……”
车上的气氛并不是很好, 但阮文心情相当愉悦。
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她的时间差打得刚刚好, 不要太漂亮。
日本人如今再生气又有什么办法?
先款后货,国际专利保护。
除了接受,他们没有任何的办法。
甚至于,阮文在下车的时候还故意挑衅了一把,“今天见到武田先生挺让我意外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武田先生能否答应?”
阮文希望去尼康的总部参观一番。
“当然我也知道这可能有点无理,要是武田先生没这个权限的话,就当是我冒昧了。”
武田幸江:“……”这是在嘲讽他,没有话语权吗?
车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飞快的蹿走了。
阮文轻轻摇头,“真不好玩,这么沉不住气。”
大使馆门口的工作人员瞧到阮文有些奇怪,但很快就请阮文进了去。
这年头来日本的国人不少,国营工厂的参观代表团多得是,但阮文和那些人不一样。
其他人是来让日本人赚钱的,而阮文则是在赚日本人的钱。
异国他乡的大使馆,对于中日之间的贸易往来格外关注。
从打扫卫生的到大使,哪个不为阮文那笔一千万美元的订单欣喜的拍大腿呢!
大使先生并不在,大概中午饭的时候才能回来。
不过大使馆里还有其他人嘛。
阮文在这里吃到了地道的中餐。
酸辣土豆丝,番茄炒鸡蛋,京酱肉丝,永远的神!
“阮文,我不是工科生不太懂,可是你把这机器卖给了日本人,不怕他们会拆掉机器进行研究,把我们的技术都吃透吗?”
今天的主食是面条,阮文觉得掌勺的肯定是北方人,做的面条可真是劲道。
说不定还是山西人呢。
“不怕啊。我们有自己的技术,举个例子说,我们进口了那么多的小轿车,可不一样没办法完美复刻人家的发动机吗?这其中涉及到了很多参数,甚至于这一块小小的钢板的用材,纯度、锻炼手艺,都是有讲究的。内行看门道,能够看出结构设计,但想要完美复刻,那得把这机器拆个七零八落的。一千万美元,你舍得拆吗?”
提问的大使馆参赞倒吸了一口气,连连摆手,“我可没那么胆子。”
“尼康财大气粗,可能人家压根不在乎这一千万美元,不过他们不敢,也没这技术。”
“这技术很难?”
阮文笑了笑,“不算特别难,不过他们的确没这方面的人才。”
413所的研究成果,和阮文的牵连可不止欧洲的图纸日本的芯片这么简单,阮文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家小表哥还跟着掺和了一腿。
国内唯一一个研究材料疲劳损伤研究领域的专家,甚至在国际上都数得着的人。
阮文骄傲的想,小表哥这算是对得起她当年的那番话——学成归来,报效祖国。
……
田岛喜江没有再度发出邀约,倒是研究所那边的人和货来到了日本。
研究所负责送货。
而这次走的是空运。
毕竟这是一笔价值一千多万美元的订单,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空运的运费虽然高了些,但它值得。
和机器一起来东京的人正是彭书燕。
“我还在想,说不定就能在这里遇到你。”彭书燕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连轴转整个人瘦了一圈,但一双眼睛闪闪发光,里面似乎有群星闪烁。
“往美国那边的货也都安排好了吗?”
“可不是,到底是我们所长厉害,从军用机场出发直接飞往美国,按照你说的还特意买了保险呢。”
一想到那保险就要三十万美元,彭书燕觉得一阵牙疼。
真贵啊。
可谁让他们派不出上百名工程师指导安装,只能在这种事情上吃亏了。
“没事,等新厂区建成,到时候把组织架构给落实了,回头咱们再卖产品,就是对方支付运费,他们自己买保险了。”
彭书燕笑了笑,“我知道。”
她抓着阮文的手,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到最后只是抓着阮文的手。
阮文救了研究所两次。
说是再造之恩一点都不奇怪。
尽管研究所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比阮文年长。
可谁不真心实意的敬重阮文呢?
这种情绪让彭书燕眼眶都有些湿润,阮文怕极了她会抱着自己哭,当初彭老太自杀用性命来要挟彭书燕时,她都没有哭。
现在哭什么?明明是好事。
“说起来书燕姐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前天还见到了当初跟我谈判的武田先生,可惜人家压根不让我去尼康参观,我这次能跟着你光明正大的去参观了。”
彭书燕戳了戳阮文的脑袋瓜,“就你机灵。”
其实参观也看不出什么,这和阮文去美国造访的那些机械厂不同,光刻机太过于精密,单纯的用肉眼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阮文做事总有她的小九九,彭书燕也没多问。
反倒是聊起了阮文这次的东京之行,“你不是要跟那个岛田家的人见面吗,怎么样?”
“是田岛喜江啦。”阮文纠正她,“没怎么样,他快不行了,想着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对他那个不太喜欢我的孙女手下留情。”
彭书燕微微张大了嘴,“啊,那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您疼爱您孙女,真是个好爷爷啊。我也想要有这么一个好祖父,可惜我祖父被你们日本人灭了满门。”
彭书燕的嘴大的能塞进去一颗芒果。
这还真是阮文会说的话。
错愕之后,彭书燕拍了拍阮文的手,“别太难过。”
“其实还好啦,就是想刺他两句而已,我估计最迟后天他还要再跟我聊一次,到时候再看情况。”
彭书燕不知道阮文为什么这么笃定,她只是瞧着那志在必得的小脸,忽的想起了陶永安说过的话,“阮文啊,为什么要怀疑她?她说了就肯定能做到啊,我跟着她做就是了。”
尽管一次次的见证了阮文所带来的奇迹,直到现在,彭书燕领会到了陶永安当时的心情。
阮文很自信,虽然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能这么自信笃定。
但信她就够了。
……
荣林再度来找阮文的时候,胸口别着一朵小白花。
“他今天早晨去世了。”
田岛喜江走的突然,但又不那么突然。
他的身体早就从里面开始腐烂,只依靠意志力活着。
不管什么时候走,那都再正常不过。
“节哀。”
荣林脸上带着哀色,“原本他打算今天再见你一面的。”
不远处的彭书燕听到这话惊呆了。
这可不就是阮文说的最迟后天吗?
只是那老头身体没撑住。
阮文脸上倒是没什么错愕,沉默了许久,“我就不去灵堂祭拜了,怕是会惹您太太不开心。”
荣林很快就离开了。
田岛喜江骤然离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彭书燕有些诧异,“你真不打算去祭拜下?”
虽说带着国仇家恨,不过生意上有往来,于情于理的确是该过去一趟的。
“我跟他太太真不和睦,去了怕是会惹得人生气,干嘛招惹这一身骚呢?”
阮文想了想,到底还是让酒店的人去花店订一个花篮,麻烦人送过去。
“照你这么说,你就不怕那位穗子小姐把你的花篮丢出去?”
“是田岛惠子。”阮文再度纠正她,“爱丢不丢,丢了也是丢他们田岛家的人。”
彭书燕仔细想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那你中午还要去赴约吗?”
他们明天回国,阮文今天中午和那个藤原女士有约会。
“当然要去,说起来咱们这些大订单,可多亏了藤原女士帮忙,当面感谢很有必要。”当然,藤原优子就不见得这么开心了。
阮文笑了起来,“要去看看正宗的日本和服吗?”
“不过人家没邀请我啊。”
“没关系的,过会儿去买一份礼物,表达感谢就是了。”
藤原优子自诩优雅,不会做出太过于失礼的事情。
再者说,管她生气不生气呢。
彭书燕并不年轻,这种不太成熟冷静的做法她平日里是坚决不会做的。
但这次,她决定去跟阮文瞧瞧热闹。
昨晚阮文说了,那位藤原女士是日本贵族,而且还是贵族中的贵族。
彭书燕很想看看,到底怎么个贵族法。
……
欧文陪同母亲一起过来,他觉得自己能缓冲气氛,毕竟他的母亲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看到阮文身边也有一个年轻女人时,欧文愣了下,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彭书燕自报家门,这让藤原优子脸色又是黑了好几分。
心情能好才怪?
当初阮文麻烦她从尼康那边弄个镜头,藤原优子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尼康当初索要了高价,比市场价格要略高一些。
阮文倒是痛快的付了钱,似乎对价钱完全无所谓。
可没过多久,阮文把这笔钱挣了回去,连本带利的吃人不吐骨头。
为此藤原优子十分光火。
如果她当初没有帮这个忙,或许就不会有今天。
“听说田岛造纸坊的社长没了,阮文小姐没有过去祭拜一番吗?”
藤原优子一开口就语气不善,不过阮文倒也没往心里去。
藤原家家大业大,在尼康也有投入。
如今吃了亏,自然心中郁闷。
让人耍耍嘴皮子也没什么,不然总憋闷着,很容易就会生病。
“田岛先生的孙女婿特意告诉了我这个噩耗,很遗憾田岛先生离世,也不知道他的造纸坊日后会何去何从。”
藤原优子微微拧眉,“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
尽管她对田岛喜江不太喜欢,但田岛喜江所坚守的东西,却是藤原优子所欣赏的。
阮文和藤原优子的主战场,一旁的欧文和彭书燕在那里安静的吃东西。
他们插不上话。
……
午餐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彭书燕吃的有点多,她揉了揉肚子,“那个藤原女士瞧着的确是挺优雅的,不过我觉得她像是裹了一层皮,随时都会把那优雅的皮撕下来,就像是画皮!”
对,就是聊斋里面的画皮。
是人是鬼,只在一瞬间而已。
“你是不是一直在故意气她?”
其实真不是彭书燕多心,只是阮文和那位藤原女士又是中文又是英文的聊天,甚至偶尔还会掺杂几句日语,她都听懂了。
总觉得阮文有点“居心不轨”。
“哪有,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不过瞧着心直口快的不小心,刚好戳到了藤原优子的痛处罢了。
彭书燕才不相信呢,“我们去哪里逛逛?小陶说让我给他带一些东西回去,说问你就行了。”
她对东京不是很了解,好在有阮文可以问。
“是要去逛街采购些东西。”阮文这次采购清单分量十足。
有一台最新款的微型计算机。
说笔记本不太合适,毕竟这笔记本也太沉了。
但的确是最新款的计算机,重量也是最轻的。
不到三十斤。
彭书燕奇怪,“你买这个做什么?”
阮文的工厂,可从来不缺计算机。
之前413所就搞了很多微型计算机,送了阮文好些台呢。
“给我哥买的。”
彭书燕有些羡慕,“你跟你表哥关系真好。”
“我们一起长大的嘛。”
彭书燕想,她其实和家里的堂兄弟也是一起长大的,可他们之间就没这种深厚又亲密的兄妹情。
或许是家庭教育的缺失吧。
之前彭书燕见过将阮文抚养长大的阮姑姑,那的确是一个很和善的中年妇人,说话不急不缓的,总是面带笑容,让人会不自觉的信赖。
怪不得陶永安说那个罗嘉鸣贱嗖嗖的呢,总是被阮文挤兑还住在阮文家。
阮姑姑是春风化雨,足够让那个罗嘉鸣忽略掉阮文偶尔带给他的不愉快。
……
阮文回国后在首都多待了两天,她去清华参观了周建明的实验室。
入职清华时,系里头给周建明拨了一个大的实验室,但里面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
这两年,周建明蚂蚁搬家似的,让自己的实验室逐渐充实起来。
比系里的实验室都要设备齐全些。
而且还都是最先进的设备。
只不过在他的美国导师布朗教授去世后,添置设备仪器的速度慢了些。
这次阮文带来的微型计算机让周建明再度喜新厌旧,“这台的运算速度快了一些,不过想要进行大规模的数据计算,还是得靠大型计算机。”
微型计算机大概唯一的好处就是个头小容易携带,出差的时候带着比较方便。
毕竟他去的地方可不一定能提供给他计算机进行研究运算。
“那是,要不怎么就一直在研究超级计算机呢。”这种大块头的计算机,占地面积可不是一般的大,但是算力也惊人的很。
在现代化国防中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电子工业部也重视得很。
阮文提了一句,这倒是让周建明想起了一件事,“前两天,电子工业部的那个姜部长来我们学校参观,还特意来了我的实验室。”
那个小姜书记做出什么事请来阮文都不觉得奇怪,“跟你说了什么吗?”
“就问了我几句研究上的事情,他好像还挺清楚的,还用那电镜观察了下,这不还有他记录下来的数据。”
周建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的字迹颇是笔走龙蛇。
“还挺像样的。”
“嗯,记录的很周全,不过观察数据出了错。”
阮文:“……”
行吧,到底隔行如隔山。
哪怕是阮文,隔了小半个山头而已,也瞧不出这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实验室里巡视了一圈,阮文又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赶紧跟我说,趁着我心情好,我回头帮你给搞来,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周建明笑着揉了揉自家妹子的脑袋,“那你再帮我弄个电镜呗,你们不是跟蔡司有合作吗?他们家新出的那一个扫描电镜就挺好的。”
在制造业领域,仪器仪表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是行业核心。
可国内起步晚,如今还没有像样的企业。
早前周建明是通过导师布朗教授,从赛默飞那里搞到的扫描电镜和电子探针。
自从布朗教授去世后,这条路子基本上走到了头。
想要从国外弄一台这样的设备并不容易,欧美如今看似与国内合作颇多,其实还在进行技术封杀。
即便是给他们仪器设备,也都是那些被淘汰的东西。
或许其他研究者会视若珍宝,但周建明瞧不上。
“好,还有吗?电子显微探针要不要?”
周建明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你要是能弄来,我也不介意的。”
介意个鬼!
“跟我还这么客气。”阮文瞪了一眼,“罚你晚上请我吃饭,我要去东来顺吃火锅。”
“去去去,天天吃都行。”
就冲他家文文这话,他能把文文当祖宗给供起来!
……
兄妹俩去吃饭,撇下了阮秀芝和阮恬这一老一少。
阮文觉得她哥肯定是有话要说,不然才不会这么神神秘秘的。
“你该不会是想出国当交流学者吧?”
前几年是流行派出留学生,这种风气并没有刹住车,如今愈演愈烈,高校的老师教授们出国学习成了常态。
阮文多少知道一些,毕竟有陶永安这个喜欢跟她八卦的,她是人在家中坐,能听八方信。
毕竟陶永安去了东北都会打电话跟她八卦,这要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不去当狗仔怪可惜了的。
“没有,我是想跟你说你姑的事情。”
阮文恍惚了下,“姑姑?她怎么了?”
她记得阮姑姑挺好的啊,这几年来帮季教授工作越发的得心应手,家里头不差钱她也不在乎工资的事情,就是想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而已。
阮文举双手赞成,所以阮姑姑咋了?
“季教授,身体不好吗?”
阮文想起了离世的田岛喜江。
季教授也快七十岁的人了,身体机能大不如之前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周建明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阮文瞧着她小表哥这般欲言又止,觉得吃到嘴里的虾滑都不这么香了。
“哥,我劝你慎重。”
“啊?”
“你不就是想给姑姑介绍个老伴吗?我劝你慎重,不然信不信她反手一个催婚,让你悔不当初?”
阮文聪明着呢,和阮恬没关系,和季教授没关系,她小表哥还是单身汉。
真要是有关,那可不就是阮姑姑自己的事情了?
还能什么事?不外乎就是要给丧偶多年的阮姑姑找一个老伴儿。
“不是我想的,是其他人要介绍。”
“他们要介绍你就答应呀,傻不傻你?”
阮文瞪了一眼,“哥,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甚至知道那人是怎么劝你的,不外乎就说什么少年夫妻老来伴,人老了总是想要有个说话作伴的。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姑,反倒是找你呢?因为你是亲儿子啊,人觉得只要你这个亲儿子不介意给自己找个后爸,姑姑也就答应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姑是那种这么没主见的人吗?”
周建明轻咳了一声,“你说别的也就罢了,可是说主见,我妈的确没有。”
阮文:“……”
这倒是句实话,阮姑姑的确没啥主见。
“那句话我收回你就当没听见。”
周建明:这还能装没听见?
阮文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这也太童心未泯了吧?
阮文才不管呢,她继续说自己的想法,“你是不介意,不管是别人拿孝道来压你,还是你自己想得开。可是你也不想想,人家为啥非要去找你,不先去找姑姑呢?”
“怕我妈脸皮薄?”
阮文狠狠瞪了一眼,“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薄什么薄?”
“可她脸皮就是薄嘛。”
阮文:“……脸皮薄,那才更容易说动好吗?”
这件事,阮文十分坚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什么封建糟粕,这年代了还有人拿这个当至理名言?那人要是真想要介绍,直接去找我姑不就行了,干嘛还要绕过你这一遭?那个人压根就不尊重姑姑,只是把她当作你的附属品。”
周建明沉默了,虽然明知道阮文这有些在无理取闹,可好像这道理一点都没错的样子。
“哥,这些年来姑姑跟着季教授工作,她为的是什么?可不就是因为工作让她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可现在她一把年纪了又成了儿子的附属品,何况你怎么知道那人给姑姑介绍老伴是安了什么心思?”
“不能吧?”
“为什么不能,你以为当初程心岫跟你谈对象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我哥,他们程家想要通过你搭上我这条线?”
阮文有些生气,说这话时不免带着几分赌气。
周建明恍惚了下,“原来真是这样啊。”
“你也别太难过,你还是很优秀的,但是保不定就有人有什么打算,你压根就防不过来。”阮文吃了口牛肉,压了压自己的火气,“再说了,姑姑现在小日子过得不挺好?有你和阮恬陪伴着,她为什么非要找个老伴?好不容易把我们兄妹俩拉扯大,她干嘛还要再给自己添麻烦?总不能说一头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反正得给你还有阮恬做饭,家里再多个人也没关系。那能一样吗?”
阮文越想越恨不得把那个想要做媒的给拉过来打一顿,“之前家里多了个罗嘉鸣,我再跟罗嘉鸣不和气我也没生气,那是因为罗嘉鸣在能护着你们。可一个老头能有什么用?他是能三从四德帮着姑姑做饭做家务还是能拳打脚踢那些小流氓?再过几年,等人老了,还不得指望姑姑照顾?她一个人过日子清闲着呢,干嘛临老了反倒是要给人端茶倒水了?”
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不是阮文用恶意揣摩人。
可是那些老头找老伴,可不就是想要找个免费的保姆?
这是大概率事件!
阮文总结陈词,“回去我先问问姑姑到底什么想法。她要是想要找个老伴,那我们就找,不管啥样的,她喜欢就好。可她要是不想找,你就别掺和了。”
周建明被训了一通,心头悻悻,“我知道。”
他就一句话,结果换来了阮文这一篇长篇大论,还真有些心虚。
阮文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凶巴巴了。
“你最近还好吗?是不是又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
周建明轻咳了一声,“没有,都跟他们说了,这两年没心思成家。”
“哥,你怪我吗?”
阮文觉得自己其实挺对不起阮姑姑和小表哥的,她的缘故让很多人会把主意打到这两人身上来。
偏生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
阮文真要是什么都管,反倒是显得有些过于强势了。
“怪你什么?怪你带着我高考,让我离开家乡?怪你让我去读大学能够出国,怪你给了我钱,在别的留学生还得想着为生活费犯愁的时候,我能安稳的待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搞研究?”
还是怪文文没有劝他留在美国,怪她帮着自己组建起了那实验室,拿着钱给他筹备那些仪器?
陶永安伸手揉了揉阮文的脑袋,“瞎想什么呢,这又不是你的错,要是没有你我还是棉厂的工人,每天就干那些脏活累活,哪知道人生百态,世界这么大,我也能像舅舅舅妈那样,为国为家做点事情呢?”
他从来没有怪过阮文,甚至于在文文说程心岫是为了她的家庭才和自己处对象时,他更多的是内疚。
怎么当时就没发现对方竟然还有这心思呢?
“文文,舅舅舅妈他们会为你骄傲,你也一直是我的骄傲。”
阮文抽了抽鼻子,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这锅里是放了多少麻椒,呛死我了。”
“是,都是店里的错,我们文文才不会哭呢。”
谁哭了!
她才没有。
……
阮秀芝没想到阮文抱着被子来找她一起睡。
还嚷着晚上吃多了,肚子难受。
她给阮文倒了杯水,“你这可不行,饥一顿饱一顿的,把胃伤着了可怎么办?”
“那回头您盯着我,让我少吃点。”阮文抱着阮姑姑的胳膊,“您长命百岁,等过些年盯着我,盯完我就盯着元元,好不好?”
“就你会给我找活。”阮秀芝捏了捏侄女的脸,阮文脸上再也挂不住婴儿肥了,都没多少肉。
阮文嘿嘿一笑,“那不然呢?不照看我您打算照看谁?想找个老头照看不成?”
“胡说什么呢。”
哪来的什么老头。
阮文揉着肚子,“您不打算给自己找个老伴呀?”
这种事情,周建明哪会说啊。
硬邦邦的人开口就能把阮姑姑给气个半死。
阮文没皮没脸惯了,说这话最合适。
不过想给阮姑姑介绍老伴的人也不敢来找她啊。
她可不像小表哥似的那么好糊弄。
阮秀芝没想到这孩子还越说越来劲了,她捏了捏阮文的耳朵,“别胡说,找什么老伴?你们年轻的小的那么多,我都照看不过来,我哪有精神找老伴?”
“是我们不省心。”阮文嘿嘿一笑,“回头啊,我让我哥和小谢努努力,给你弄个机器人,帮你做家务扫地好不好?”
阮秀芝被这孩子气的话逗得直乐,“净逗我开心,哪有这么厉害的机器人。”
“当然有了,回头我就给您弄,不过扫地的话要求高了点。”
阮秀芝看她越说越上瘾,连忙打住,“我信了我信了你还不行?我用不着机器人,你跟小谢好好过日子,你哥能安安稳稳的搞他的研究,我就满意了。”
她身子骨还算好,能把阮恬带大,不给这些孩子们添麻烦就好。
至于老伴什么的。
阮秀芝也不是没遇到要给她介绍的人,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阮文,等回头暑假有空,我想回老家看看。”
她有些年头没回去了,虽然阮文交代了人清明中元给老周烧点纸元宝,但她也该回去趟。
阮文得了准信,这会儿犯了困劲,有些迷迷糊糊的,“暑假多热啊,要不过年回去好了。”
“没事,我就回去给你姑父扫个墓。”阮秀芝看着已经睡了过去的人,眼角的皱纹都纠缠起来。
她就是想回去给老周扫个墓,给他叠一些纸元宝烧给他。
她现在过得挺好,不用挂念。
……
阮文第二天去看望汪萍。
汪萍产后直接在汪老那里住着。
早些时候孩子满月和百天,阮文都让人送了礼物,她那会儿走不开,实在没空过来。
孩子四个多月,长得倒是虎头虎脑的壮实。
“他有没有小名啊。”
汪萍不在家,汪老、保姆和警卫员小张一块照顾孩子。
“有啊,老首长给取得小名,叫小虎。”
阮文:“……”生动形象,十分贴切。
罗嘉鸣和汪萍的儿子大名罗长学。
为人父母总是希望孩子上进一些,汪萍也有着最是普通的天下父母心。
不过罗小虎这个小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阮文一时间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孩子吃了奶粉后又睡着了,阮文去书房那边。
“汪萍最近怎么样啊?”她上午的时候跟阮姑姑聊了聊,之前汪萍产后是有些不对劲,后来慢慢缓了过来。
还没出月子,她就回去工作了。
十足的拼命三娘。
这事情发生在汪萍身上并不奇怪,但阮文不免有些担心。
“她就那样,就是比之前胖了点,整天嘟囔着自己胖了。”汪老可没觉得哪里胖了,再说了稍微胖点不挺好的吗?
尖嘴猴腮的反倒是给人一种不好打交道的感觉。
“产后减肥是有些麻烦,不过她怕也不是完全的产后肥胖,可能过劳肥吧。”阮文也没见到人,不好说。
汪老不清楚这胖就胖了,还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你最近还忙吗?”
上半年阮文接连的大手笔让汪家都跟着热闹了起来,他一个退休了的老干部门前可谓是车水马龙,就连汪萍的孩子过满月,都有那么多人送来了礼物。
还得一个个的送回去。
麻烦得要死。
这些还不都是阮文的大手笔,让那些人想着一块吃口肉,喝点肉汤?
“最近算是忙过了这阵子,不过回去指不定什么事呢,我想再去推销一下那些机器。”
硅谷最多的就是芯片制造商,如今这才多少订单呢。
阮文觉得再努努力,说不定能推销出去更多的光刻机。
研究所好几百口子的工程师,又是做研究又是当工人,可只要能挣到钱,养活他们的基础上还能继续做研究,再苦再累他们都不埋怨。
人的精神追求是崇高的,不生活在这个年代,阮文很难接触到。
“六月的时候美国有个电子工业品博览会,我打算到时候再去那里凑个热闹。”
汪老闻言皱了皱眉头,“你这又要出国啊。”
“出国才能挣钱嘛。”
商机都是自己跑出来的,坐在家里会错失很多机会。
汪老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可真是精力旺盛。”
他是老了,比不上他们有干劲。
“我回头去美国,您有什么东西让我捎带给汪成斌吗?”
听到阮文提到小儿子,汪老神色不太好,“我不认识那王八羔子,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阮文:“……小声点,别吓着孩子。”
汪成斌当初一番骚操作,报复了前妻岳洪梅,但也惹怒了自家老爹。
后来跟他对象一起出国留学,听说是把母亲留给自己的一些遗产变卖了。
当然阮文也只是听李阿姨说了那么一句,因为买家似乎是谢蓟生。
阮文当时在忙,压根不知道这事。
这事自然是瞒不住的,结果汪老还登报纸跟小儿子断绝了父子关系。
听说为这事汪家老二还特意回来了一趟,被汪老直接赶走了。
总之汪成斌触碰到了汪老的逆鳞,如今也是那个不孝子。
阮文拿罗小虎做借口,这才没让汪老继续发作。
“我说呢。”
“什么?”
阮文笑了笑,“我说罗小虎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她提到美国这才想起来,那可是电影的男……配角?
可不是大名鼎鼎。
汪老被阮文弄得有点犯糊涂,“这不很常见的一个名字嘛。”
现在不兴取那些贱名了,不然狗蛋狗剩什么的遍地跑。
小虎小龙,这些很常见啊。
阮文笑道:“是是是,是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您这名字起的好,人如其名,将来必然猛虎下山,成为人中龙凤,像他爸妈那样。”
“得了吧,别回头成败家子,毁了老子一世英名才好。”
“哪能啊。”
阮文没能等到汪萍回家,这人中午的时候打电话回来,说不回家了,晚上也晚点回来,要跟罗嘉鸣一起去看电影。
汪老冲着电话吼,“去去去,都去吧,都这么没责任心,哪有你们这么当爹妈的?”
不过他早就挂断了电话。
要是阮文没看错,大概汪萍只听到了“去去”,后半句压根没听到。
这老爷子。
阮文笑着摇头,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不过汪萍还有心情去看电影,阮文觉得她也没什么大事。
她计划着要回去,就没在这边多做停留。
下午三点多钟,阮文离开这边回北池子大街。
刚到家门口,一道人影蹿了出来,挡在阮文面前,“阮文,你可让我好等。”
阮文心口砰砰的直跳,看着来人忍不住瞪了眼,“你们这些当兵的,就喜欢神出鬼没是吧?”
关键是贾天山多大岁数了,都快四十了,还玩小朋友的这一套!
幼稚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