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斯回到酒店后察觉到阮文的异样, 他没有多问什么,说起了自己和华纳代表第四次会面的结果。
“他们把价钱加到了三百万。”但距离赫尔斯所提出的五百万还有不小的差距。
阮文给他倒了杯葡萄酒, 赫尔斯对葡萄酒十分的迷恋, 睡觉前还会喝上这么一杯。
“谢谢。”赫尔斯小抿了一口,“你怎么看?”
“谈不成不如先放放,其实我们并不着急。”
陶永安有些听不明白这什么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华纳那边着急咯?”
“选择在这个时候谈第三部,自然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干脆把第三部拍出来, 毕竟到时候再请演员的话, 只怕多支付给这些演员的薪酬就要比这两百万还要多的多。”
不到一个月时间, 华纳找了赫尔斯四次。
显然着急上火的并非斯拉夫人, 所以慢慢拖呗。
拖到那边拖不起为之。
“那万一破罐子破摔呢?”
“想什么呢, 华纳难道要做慈善, 为了跟我们赌气就把电影拍烂?”阮文端着玻璃杯,小口小口的喝着水,“要真像你这么傻, 早就破产八百次了。”
陶永安:“杀人就不必诛心了吧?”
他又从来没夸过自己有生意头脑, 想不通也正常不过。
赫尔斯当局者迷, 听阮文这么一说反倒是恍然, “你想要去哪里参观?”
“先不着急参观, 我想去见个老朋友。”
好不容易和王春香约好了时间, 阮文打算去看看小王同学。
……
王春香来美国的第三个年头, 面临着人生中的一个重大选择。
“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的导师劝我留在美国读博士,日后还可以留在学校里工作。”
甚至拿到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绿卡, 那并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情, 她的导师都许诺给了她。
跟着阮文一同过来的陶永安听到这话愣了下,下意识地要开口,但被阮文给拦住了。
“留下有好的发展倒也不错。”
陶永安震惊的看着阮文,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当初你对建明是怎么说的?学成归国!
可怎么现在又是这般说辞。
“阮文,你真的这样想吗?”王春香看着阮文,几年不见其实她们都变化很大。
曾经的小陶同学如今还透露着青年人的冲动劲,但比当初沉稳多了。
阮文的变化不大,但那种内敛的气质却越发的明显。
王春香想,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怎么做。”阮文笑了笑,“你回去后打算去哪里工作,你有什么样的计划安排,你确定放弃继续深造吗?会不会日后又后悔这个决定。做决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这将会影响你的后半辈子,所以认真的想你究竟打算怎么选。”
王春香和周建明不同。
他们出国的方式不同,而且家里情况也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两人所学习深造的专业也不同。
在这件事上,阮文的确希望王春香回国,她在美国的这两年很用功,学到了很多东西,相信能够为国家通讯事业的发展做出贡献。
但如果她想继续深造,留在美国,阮文也并不反对。
王春香迷茫了,她原本觉得阮文会带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她的朋友这次却是罕见的模棱两可。
“对了,你现在都在忙什么?”王春香扯开话题的意思很明显。
“做做推销,想着多挣点钱,我也就这点小愿望了。”阮文笑了起来,“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吧?”
“嗯,再过些天,阮文你能留下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王春香想,如果有人参加她的毕业典礼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异国他乡,能够看到熟悉的面孔,尤其是朋友参加毕业典礼,那大概比古代那些读书人的冠礼都要让她兴奋呢。
“好呀,具体什么时候?”
王春香笑了笑,“就后天!”
“那行,这两天我们在你们学校呆着好了。”阮文计划变得很快,到底是加州最好的大学,在这里听听课倒也不错。
王春香尽地主之谊的为陶永安介绍明后两天的课程,详细到让陶永安忍不住打断,“你不是都要毕业了吗?”
他毕业前,那叫一个潇洒哦。
“我这不是还没想好到底是继续读博还是回国吗?”王春香的笑容含蓄。
让陶永安觉得,即便是这个小姑娘长大了如今落落大方,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小姑娘。
难怪阮文没劝她呀,她肯定回国。
“可我觉得她就是想要你劝她一句,你为什么就是不开这个口呢?”
陶永安觉得阮文也怪,“是因为她家庭原因?”
“也不完全是。”
“那是为什么?”陶永安想不明白,“你总得给我一个原因吧?”
阮文叹了口气,“我都没能给自己一个解释,给你什么?”
她承认在这件事上,自己的确双标了。
对小表哥和王春香是不同的态度。
或许是因为王春香的专业缘故,又或者她是想要给王春香自己选择的机会。
总之这件事阮文也说不清,“回头去听听加州大学教授的课,或许你也会乐不思蜀。”
“怎么可能?”
陶永安才不信这个邪呢。
他又不是闭门造车,国外的那些期刊杂志研究成果,陶永安第一时间关注着,那些全都是研究前沿,可比课堂上讲得东西新颖多了。
他沉醉于学术研究的汪洋大海中,哪会为一堂课折腰痴迷?
这绝不可能!
……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就不能慢点吗?”
“阮文你听得懂吗?”
陶永安小声的问着,他喵的听不懂呀!
这位教授的口音很重,而且语速又特别的快,陶永安只能跟上三分进度,等着翻译过来这话什么意思,人家已经在说第五句了。
陶永安登时断了片,这还怎么上课呀?
“嗯。”阮文回了一句,在那里做笔记。
今时不同往日,从王春香推荐的课程上就可以看出,当年那个怯懦的小知青如今很有出息,在美国的这两年并没有浪费光阴。
一堂课结束,阮文收起了自己的笔记本。
“你都听懂了?”
陶永安觉得自己很受伤,他是真的没跟上进度。
“你这么多年英语真是白学了。”
阅读能力没有任何问题,但仅限于纸上谈兵。
陶永安的口语不足够好,听力也只能说一般,“陶伯伯没跟你说过,学外语的时候不要试图把每一句话都翻译成中文。”
这种潜意识的行为会分散人的精力和注意力,进而落下进度。
“那他讲的是什么,我看他说起了什么精益制造还有零库存,是这个词吧?对了他怎么还提到了二战?”
“嗯。”阮文点了点头,“是说二战催生了现代物流,而现在工业发展势必朝着零库存方向前进,举了几个例子。”
“零库存,没有库存怎么生产发货?”
陶永安觉得这不可能。
“零库存的前提是构建整个的供应链系统,准确点说是把零部件厂建在周围。”
陶永安反应过来,“那这不就是把库存转移吗?为了减少自己的库存管理成本,就把这个成本推脱到上游供应商那里,这不太地道吧?”
“你这不也挺一点就透吗?”阮文调侃了句,继续和陶永安解释,“所以这就催生了工业园区,而且这种零库存一般适用于大企业,比如他举例说的日本汽车制造业。一个汽车的生产制造涉及到上万个零部件,如果都放在自家仓库是挺麻烦的。”
“可你也说了,上万个零部件,那就在周围建造上万个厂子?不同的汽车品牌也不可能在一起建厂吧?所以这些零部件工厂只供应这一家汽车厂吗?我还是觉得这个零库存说白了就是大企业想要吸血,所以就把压力转嫁给小企业,谁让小企业只能依靠这些大的生存呢?这么挤压过来挤压过去,只怕最后都要玩完。”
“很有道理。”阮文笑了笑,“这位教授研究方向是航空设备,他现在想要探讨的是波音零库存是否有其可能性。”
“可能性个屁。”陶永安爆了句脏话,“亏得建明没留在这里,不然的话……”
“研究理工科的教授,对管理学有所了解但了解不够透彻,不过你难道就没从中学到点什么吗?”
陶永安觉得阮文有时候像是老师,不止是程佳宁的老师,也是他的。
“不熟悉的学科不要随便说,不然会闹笑话。”
阮文:“……你就怕闹笑话是吧?”
陶永安挠了挠头,“不然呢?”
“要博学,别光顾着你那一亩三分地,把眼光放长远些,学科之间可以融会贯通。”
“怎么可能?你告诉我,文学怎么和航空联系到一起?”
这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怎么就能融会贯通了?
强行糅合在一起,那才叫不伦不类呢。
“你觉得,咱们的航空未来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陶永安不知道,他倒是对美苏这边了解一些,“我们也能送宇航员去天上吗?”
“为什么不能呀?那你说我们的运载火箭,我们的宇宙飞船,我们的探测器是不是要起名字?”
“用代码也可以呀。”陶永安觉得阮文这是歪理,“那名字也只是一个代码而已。”
“是啊,可是你不觉得有的代码很美吗?嫦娥玉兔天问。”阮文看着天空。
白天看不到宇宙深处的秘密,只是仰望这无垠的天空,谁又能不心生向往呢?
“我们不是没有艺术细胞,只不过人得衣食足方才知荣辱。”
陶永安沉默良久,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阮文,“真的可以叫嫦娥玉兔吗?”
“为什么不行?”
他跟上阮文的脚步,“不是不行,就是觉得这是不是太浪漫点了呀?”
“浪漫不好吗?我们有最严谨的精神,也有一颗最浪漫的心。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浪漫的民族呀,不然怎么会有一只小鸟去填海,一个老头去移山的故事呢?”
“我发现了的。”陶永安忽然间兴奋起来,“你说这要是用英语来解释,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多没意思呀。我们只用四个字就可以把这意思解释清楚,真厉害。”
“是啊。”多浪漫的先民呀。
那都是无尽的财富,直到现在也影响深远,不是吗?
……
王春香的毕业典礼很是热闹,很难将这个活泼的和同学们玩闹的年轻姑娘和几年前那个胆怯声音小小的小知青联系在一起。
人生很长,可左右人生宽度的也不过那仅有的几次机会罢了。
“她今天早晨跟我说,要回去。”
阮文看向陶永安,“说了回哪里了吗?”
一大早阮文去校园里晨跑了,没有跟王春香一起吃饭。
陶永安目光落远处,校长正在为毕业的学生们授予证书。
他捣鼓着手里的照相机,打算给王春香好好拍几张照片。
将来还能给子孙们炫耀一番呢。
“没说,不过她打算先去上海看看,毕竟在那里读的大学嘛。”
阮文点了点头,“也行。”
国内现在除了上海就是广州深圳那边。
去上海的话也挺好的。
只不过谁都不曾想到,王春香的计划还挺美好,但执行起来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她的确回国了,但并没有去上海发展。
……
阮文和陶永安在美国一直待到七月底,这段时间两人的机票都攒了厚厚一沓。
收获倒也是丰厚的很。
一开始赫尔斯还跟着阮文他们四处考察,不过后来华尔街那边有点小问题,他就把精力放在自己的金融事业上,很少跟着两人跑了。
阮文兜兜转转了一圈,从南方到北方最后回到纽约,间接的和华纳那边的人见了一面。
当时华纳方面再度约见赫尔斯,斯拉夫人和这边发起了第七次会谈。
彼时阮文和陶永安就在隔壁桌吃东西,倒是把这次谈判的内容听了个仔仔细细。
拖延了一个月后,华纳那边到底是满足了赫尔斯提出的条件。
“我真的很不想再和你继续谈下去。”
那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他从没有见到过joe本人,坊间有说法说joe是一个华裔,也有说法说是赫尔斯本人,不然怎么就这么斤斤计较不肯退让呢?
不过不管是谁,约翰都不想再跟赫尔斯有接触了。
“那下次我们都爽快点。”
赫尔斯的话让华纳的代表气得五脏六腑都冒烟,也没什么心情再吃饭。
约定了明天签约时间,华纳这边的人先一步离去。
等了一会儿,陶永安探出一颗脑袋,“其实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不太想跟您谈。”
这整个就一笑面虎嘛。
陶永安最受不了的那种。
“不喜欢我的谈判方式不要紧,不过我想你会喜欢我带来的大合同。”
陶永安笑了,“这倒是。”
谁不喜欢钱呢?
薅华纳的羊毛,当然是越多越好。
第二天的签约阮文和陶永安没去凑热闹,他们也该回国了。
……
刚回到国内,阮文就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单身青年傅南胜脱单了。
当时阮文正在北池子大街的四合院里倒时差,边疆的一通电话打来,阮文的起床气都冒了出来。
尤其是在听到那声音后,她很是不客气,“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不然后果你尽管猜。”
傅南胜也不是被威胁着长大的,听到这话也没太大的反应,“我要结婚了。”
你结婚就结婚呗,管我毛事?
阮文很想当一把祖安人,但她忍住了。
正要挂断电话之际,傅南胜又补充了句,“新娘子是你朋友。”
“谁?”
她朋友?
汪萍还是陶永晴?
可汪萍名花有主,傅南胜要真敢抢人,只怕先被罗嘉鸣暴打一通吧?
陶永晴……
之前伍功问她陶永晴的事情,她也没太在意。
阮文的困意消失了三分。
“她之前下乡的时候,在你们村插队。”
插队?
王家沟的几个女知青吗?
除了祝福福就是段美娟和赵胜男。
不过赵胜男去年结婚了,当时阮文都不在省城,还是谢蓟生帮她送了一份贺礼过去。
那就是段美娟了。
“我跟她不熟。”段美娟这几年怎么样阮文也没问过,她回城后也没能考上大学,记得之前赵胜男提过一句,好像是去小学当老师了。
至于怎么和傅南胜搭上关系的,阮文没兴趣知道。
不过傅南胜那眼光也真够可以的,前女友是林家那位表小姐,给他戴了个绿帽子。现在又找了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段美娟。
或许段美娟改过自新,不再像早些年那样了。
不过那跟阮文也没什么关系,“提前祝你新婚大喜,早生……”
“不熟吗?”傅南胜有些奇怪,“我听她说你们很熟,前段时间你在还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
阮文的瞌睡虫被赶走了绝大多数,“你说什么?”
新娘子是王春香?
这怎么可能!
王春香毕业后离开美国,七月初回国,应该是直接回了上海,怎么可能会跟傅南胜有牵扯?
“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