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谁说话都不好听, 江雪梅自恃身份没跟这服务员计较。
她结了账拎着一袋子东西走人。
走到门口时,江雪梅忽的想起来什么, 又去打了个电话。
她是跟单位里的同事去的电话。
“有啊, 我听说了的,咱们这次妇女节不也发了吗,哪没有啊, 你说你都是用的香港牌子所以不稀罕要, 跟我用那两块香皂换了。你没想起来?”
江雪梅倒是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她没再想着旧事重提, “我不是回首都看我公爹吗, 我看这里百货大厦卖的卫生巾挺便宜的, 要不给你带回去一些?”
同事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你不是一直都用香港那边生产的吗, 怎么还用起了咱们内地的牌子?”
亏得是打电话, 被这么笑话一句对方也看不到她脸红,“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还懒得给你捎带了呢。”
“还真不用麻烦你了, 不过老江你这是在拿我开涮吧?”
“什么?”
“那卫生巾不就是你家那个小兄弟媳妇折腾的吗, 你要是拿到了进货的渠道, 咱们倒是可以在这边卖卖货, 我觉得这倒也行。”
反正现在大家都想着办法来挣钱, 他们这也是正经路子, 没薅国家羊毛。
江雪梅愣了, “什么我小兄弟媳妇?你说的啥?”
她怎么都没听懂呢。
“你就跟我装吧,行了我还得干活不跟你说了。”
看着挂断了的电话,江雪梅傻眼了。
她小兄弟媳妇?
她娘家那些兄弟一个个烂泥扶不上墙, 她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折腾出卫生巾?
江雪梅觉得这老伙计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刚交了钱,她忽的想起了什么,阮文好像在搞这个卫生巾,但她一直觉得大陆搞的这些东西质量不过关。
下意识的,江雪梅拉着那服务员问了句,“同志,我想知道,咱们这卫生巾是从哪里进的?”
服务员瞥了一眼,“不知道。”她就是知道也不说。
江雪梅听了这话来气,不过她不死心,又去找人问了句。
在听到阮文这个名字后,江雪梅如遭雷击,整个人像是木头桩子似的站在了那里。
阮文弄的,真的假的?她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刚来事的人身上还有些疼,不过江雪梅也没管那么多,直接冲招待所跑了去。
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阮文开了厂子,是搞什么的你知道吗?”
她对首都这边也没啥兴趣,知道谢蓟生被部队开除后,江雪梅就知道这人的前程完了,后来谢蓟生和阮文结婚,汪家两个哥哥倒是都随了礼,让汪老转交了过来。
不过随的礼金不算多,老大家给了二十,老二家大方点随了五十块。
这钱压根都赚不回来,给那么多做什么?
江雪梅对阮文也不关心,只知道她是乡下出身,后来混了个工人身份,听说考上了大学,但去的既不是清华北大又不是南开复旦,江雪梅自然也没关心。
至于那厂子,不用想都知道是老爷子赞助给开的,她嫁到汪家的时候就知道,公爹偏心谢蓟生偏到太平洋去了。
因为和首都这边基本上没啥联系,江雪梅真不清楚阮文都干了啥。
她一向关注的,就是自己那两亩三分地的事情。
这会儿她很着急,急切的知道,那个阮文并不是她认识的阮文。
“听说是搞了个日化品的厂子。”
他正说着,汪晓明把母亲拎回来的袋子扒拉开,那卫生巾撒了一地。
汪成文想起来,指着卫生巾道:“就搞的这个。”
他一个大老爷们,对这玩意不上心,听了这么一嘴也从没有多问过,要不是媳妇问起来,汪成文还真什么都不知道。
江雪梅傻眼了,她记得那售货员还说都出口到国外去,自己从香港买的,是不是也……
江雪梅傍晚的时候又去了趟医院。
瞧到汪萍正在那里陪着老爷子吃饭。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老爷子笑呵呵的。
只不过这种温馨氛围,在她进来后就荡然无存了。
江雪梅浑然不觉,“我这么些年没回来,竟然迷路了,不然能早点过来给爸打饭。”
“不用那么麻烦,谢蓟生特意给熬了粥。”
江雪梅没在病房里看到他,“是吗,小谢去部队还锻炼出一手的好手艺,这两口子都会做饭,那还挺好的。”
汪萍听到这话笑了笑,“阮文哪会做什么饭啊,她就会炸厨房。”
“谁说的?”汪老替阮文说话,“阮文会剥蒜。”
正在喝粥的汪萍听到这话险些被呛死过去,她连忙喝水给自己顺顺。
汪老十分得意的吃完了最后一块红烧肉,“跟蓟生说这红烧肉甜的有点腻歪,明天中午我想吃咸的。”
汪萍看了一眼,“你不会自己说啊?”
汪老悻悻,“病人哪能这么挑嘴?你帮我说,我过年再给你封个大红包。”
“那还差不多。”汪萍笑眯眯的应了下来,有钱好说好说。
父女俩的交谈让江雪梅心里头不得劲。
不过她这次来是想打听事的,也没那么多时间计较,“阮文是开厂子的,大忙人,小谢帮着做个饭照顾孩子倒是应该的。”
汪萍听到这话,就知道她大嫂是来干什么的,她眼皮子一挑,“大嫂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帮着做个饭?感情家里的事情就得女人来收拾?人家谢蓟生乐意的很,你让他整天在家带孩子就给阮文做饭他都高兴,什么帮不帮的,你这是多埋汰女人?”
现在双职工的可多了,两个人都上班,然后得了空一块做家务。
啥叫帮?感情这个家就得女人操持是吧?
妇女顶起半边天,那剩下的一半还是男人帮忙顶起来的?他们自己不用啊。
汪萍的确上纲上线了,她最近正处于调`教罗嘉鸣的阶段,认识性的问题绝对要纠正,哪怕这人并非罗嘉鸣。
江雪梅一向都是教育别人,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成了被教育的那位?
偏生老爷子在那里吃粥不说话,摆明了是偏向自家闺女。
轻咳了一声,江雪梅放低态度,“我这是赶了两天火车脑子里都是哐当哐当的响,还没醒过神来呢,不过汪萍这张嘴可真是利落,跟你哥他们都不一样。”
汪家的三个儿子都是闷葫芦,一棍子下去闷不出一声响的那种。
汪萍知道她这嫂子是说她牙尖嘴利,提醒她小心这么刻薄往后别嫁不出去。
她懒得搭理,“我刚找了本书,要不读给你听?”
汪老摇头,“你去给我弄个收音机过来,我听评书就行。”
他现在也没啥事,就是还得住院观察几天,犯不着整天把自己当小孩子哄。
再说了,汪萍工作一天也怪累的,再给他读书,他这个当老子的也心疼。
“那我打电话让老四过会儿把收音机带过来。”汪萍看了眼,她吃完了饭也没着急收拾,在那里削起了苹果。
江雪梅连忙抢了过来,“我来我来就行。”
她有心表现,汪萍也给她这个机会。
谁稀罕削苹果啊,她削得不好还总是被老爷子嘲笑。
“要不晚上我让成文来这边守着,他这么多年没回来但心里头也惦记着爸,只不过他也没那么一张巧嘴,不会说话,晚上能在病房里陪着您也算他的一片心意。”
汪老拒绝了儿媳妇的提议,“不用。”
坐在那里看书的汪萍补了句,“老爷子差不多八点就睡觉了,晚上不用人陪着说话。”
江雪梅:“……”
这爷俩刀枪不入是吧?
她在这里忙活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等着汪萍出去给汪成斌打电话,这才寻了个机会,“爸,早前是我说话不对,让您和阮文心里头不舒服,您也知道我这心直口快直肠子的人不太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汪老看着儿媳妇,没吭声。
江雪梅觉得这打量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又想说什么,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罗嘉鸣进了来,“汪叔叔,我弄了副扑克牌,过会儿咱们三个玩扑克怎么样?”
他刚下班回来,来医院里也是为了陪着汪萍。
不过在病房里干坐着没啥意思,罗嘉鸣觉得让人动起来,动脑子也是动啊。
打扑克就挺好的。
这忽然间杀来的人让江雪梅不好再说什么,等到汪萍回来她说了声就要离开。
汪萍送人到门口,特意喊住了这位嫂子,“大嫂,您和我大哥在外面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别总是想着什么都捞到手,没这个道理。”
江雪梅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她转过身来看着汪萍,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我给你们汪家生儿育女,就换来你这么一句话?”
“那您可劳苦功高的很,不过我们家也没什么皇位要继承,有没有孩子的有这么要紧吗?”
还想拿着孩子来要挟她,真以为生了个孩子就是功臣,谁都要哄着了吗?
汪萍觉得无比的可笑。
她没心情再搭理,转身进了病房,把门从里面锁上,再不想看到这位嫂子。
……
汪老没什么大事,阮文在首都住了两天就打算回去,省城那边事情多着呢。
她得回去处理。
不过她还没回去呢,乐薇又找上门来,一同过来的还有乐雪。
比起当初刚见面时那个富态的让人联想到肥肉的乐雪,如今的乐雪瘦得不要太明显,原本的三层下巴没了踪影,小脸上大眼睛水灵灵的可人。
整个人不说十分的纤细,但穿着这一身连衣裙,的确是美丽又大方。
看到阮文,乐雪笑得还是有些腼腆。
倒是乐薇一如既往,当即攀住了阮文的胳膊,“你看我四姐姐是不是大变样,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她可好看了,瘦下来好看的很。”
“是好看。”这成果太过于明显,让阮文都有些惊诧。
减肥如整容,诚不欺我。
乐薇也听说了汪老住院的事情,她打听到阮文回来,特意带着乐雪过来,直接把阮文拽到了西餐厅。
“我四姐姐现在一百二,阮文你还记得之前答应了我什么的,对吧?”
阮文当然记得,她无奈地笑了笑,“你还真有毅力。”
“那是你不知道最近为了督促她减肥,我跟她同吃同住,人都瘦了一圈,你看我这下巴都尖了,可怜的很,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嘛。”
她的事业,她要开始自己的事业呢。
“好好吃饭。”阮文瞪了一眼,这才看向乐雪,“你现在还需要再保持一段时间,现在能跑多久?”
乐雪面对阮文时,总会有种慌张的感觉,仿佛这人是一个老师,而她则是一个不算特别乖的学生。
那种慌张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连忙放下刀叉,“现在能跑差不多十公里。”
“那挺好的,最好再坚持下,往后可能不会太掉秤了,但是能优化体型,把体脂率再降下去,增加肌肉含量,肌肉消耗热量比肥肉多多了,所以保持运动的话,你可以稍微多吃一些。”
乐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她有些迟疑,看了眼自家妹子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开口说道:“阮文,我前段时间跟邱航离婚了。”
阮文听到这话有些惊讶,看到乐雪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笑了笑,“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不后悔。”乐雪低头说了句,虽然的确很难受,但她不后悔。
乐薇和爸爸妈妈他们都站在自己这边,爸爸说往后养着她和孩子也没问题,怎么都不会饿着她们娘俩。
乐雪知道,她从来没有被爸妈另眼看待过。
离婚的伤痛似乎也不算什么了,她现在还有家,不是吗?
“你之前说过,要跟我合作创业什么的,你现在还有这个想法吗?”
“当然。”阮文回答的理所当然,“只不过我怕你们姐妹俩可能不太能接受这个创业项目。”
“又不偷又不抢,为什么不能接受,你快说说看嘛。”
阮文说的倒也是实话,虽说现在已经有了民工流,但还只是很小很小的规模,流动范围也多是以农村向当地的县城流转。
机关单位铁饭碗,那才是社会主流的选择。
住家保姆也有,但一般都是干部家庭才有的。
伺候孕妇月子,那更是婆婆和妈妈的事情。
不然那跟封建社会的奶妈、老妈子有什么区别?
阮文说出自己的规划来,让乐家两姊妹都愣在了那里。
乐薇倒是先反应过来,“那我们去给人做保姆吗?”这个工作好像挺累的,她家里有保姆,工资咋样乐薇也没管过。
“不是去给人做保姆,是招聘人进行培训然后联系有需要的,把她们送过去给主顾家工作。”保姆的工作简单,阮文重点还是搞月嫂这一项。
“双职工家庭一般也请不起保姆和月嫂,毕竟他们可以把孩子放到单位的托儿所,我们重点对象其实是这些干部家庭,他们工资福利好,也舍得花钱,月嫂对他们而言很有必要。”
乐薇听得云里雾里,“可月嫂跟保姆有什么区别呢?”
阮文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看向了乐雪,“你觉得有什么区别?”
乐雪生养过孩子,还不止一个。
只不过阮文的提问让乐雪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有一种面对老师的窘迫。
“好好想想,不着急。”
阮文的温声细语让乐雪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她喝了口咖啡让自己心情平静了几分,然后这才说道:“之前我生孩子的时候,虽然有保姆和婆母照顾,但是每天除了粥就是鸡蛋,要么就是喝鸡汤,自己仿佛是一头奶牛,唯一的用处就是让自己奶水充足,别饿着孩子。”
没有多少人关心母亲的情况,每天都是问“孩子吃了吗”、“孩子睡了吗”、“孩子今天尿了几泡”……
世界是围绕着孩子转的,母亲不过是一个附属品。
乐薇听着四姐姐的述说,觉得自己有点难受,她小心地抓着乐雪的胳膊,“姐姐。”那时候姐姐一定很难吧,她的生母找了来,说她不是乐家的孩子。
乐雪笑了笑,安抚这个小妹妹,“都过去了的,没关系的。”
再度看向阮文时,乐雪神色坚定了许多,“我觉得你这个思路很好,我想跟你一块搞这个。”
也不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想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