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在南京的第二天, 就从李燕笙那里听到好消息,“反正脸色挺不好的, 说从来没有这样做的, 不过再怎么说我就当没听见,还是跟我们签了协议。”
这样,一台电冰箱研究所就能多赚二百多。
二百多已经够多了!
研究所的研究员, 一个月工资高的有三百多, 少的也才一百出头。
何况,他们的生产线一天就能有三百台的产出, 这就相当于一天多挣了六万多块钱呢。
“这就是了, 过几年行情不好说, 不过现在既然是卖方主导, 那就把合同压住了, 另外你们最好把员工培训一下。”
之所以把生产线落在南京,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里人员齐备。
附属的军工厂就有三百多个工人,正好可以无缝衔接到电冰箱的生产中。
不过这些工人数量远远不够,毕竟研究所的研究还要继续, 工人们还要忙。
阮文的潜台词李燕笙听懂了的, “你是说扩大厂区规模是吧?我们所长倒是提了这事, 你可以当面跟她说啊。”
“那就不用……行吧, 我正好有事要跟你们所长商量。”阮文原本没想着见人, 不过扩建厂区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南京827研究所的所长是个女革命, 丈夫早年间去世后, 她收养了几个战争孤儿,后来被任命来到南京这边,只有初中学历的人愣是把自己搞成了个专家, 带着一帮高级知识分子进行发动机的研究。
“我们潘所长很好一个人, 对我们都照顾的很。”
李燕笙尽可能的多跟阮文介绍,试图让阮文多了解一些。
“你这么说,反倒是让我觉得潘所长不太好打交道。”
李燕笙怔怔,半晌才说出一句,“对外人是有些霸道,不过没办法,不然谁都欺负我们。”
“那往后不会了。”阮文拍了拍李燕笙的肩膀,“我们有钱,别人就得求着我们。”
这话让这几个月来一直愁云惨雾笼罩的李燕笙笑了起来,“嗯。”
她一直觉得,在潘工面前,她和其他研究员就像是孩子。
如今在阮文面前又有这种感觉,是有一点点奇怪,毕竟她比阮文大了十岁呢。
见到潘所长是下午了,上午阮文过去的时候扑了个空,她出去开了个会。
阮文倒是好耐性,在研究所食堂吃了午饭后,就一直在这边等着。
差不多到了两点半,她这才等来了潘所长。
“你是……你是阮文?”
潘红冰想了想,似乎还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穿的略有些臃肿的年轻人和印象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女战士联系在一起。
正如同李燕笙说的那样,潘所长是个爽快人,在阮文提到工厂扩建时,她就直言不讳,“前天我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施工队也已经找好了。你特意为这件事来找我,是有什么想法?”
阮文当然有想法!
之前她让薛梅在杭州组建工程公司,如今杭州厂区建设已经在收尾,她想给薛梅再搭个线,毕竟前段时间石磊那边已经给了信,一些研究所入股了薛梅的建筑公司。
这是个不太上得了台面的副业,但当前能挣钱就是首要的。
管你之前是研究核`武`器还是载`人`飞`船,现在都需要钱不是?
能挣钱就行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英雄不问出处。
想不开的时候多念念这两句,也就想开了。
阮文特意来找潘所长,为的就是想给薛梅争取这个机会。
薛梅的工程公司不可能只在杭州扎根,往外走,起码辐射江浙沪,这样才能多赚钱、赚大钱。
然而这个机会似乎没了。
阮文迟疑了一下,“施工队您已经选好了?”
“嗯,朋友给介绍的,怎么了?你有要推荐的吗?”
其实两个人基本上把话说开了,阮文想了想也就没再遮着藏着,“我的一位朋友也在搞工程建设,质量方面也还不错,所以想给她争取一个机会。”
潘所长认真的听完阮文的话,“这次怕是不成了,我这边已经谈好了。”
这让阮文没有什么办法,她总不能让人毁约去吧?
“那下次有机会再合作也不迟。”阮文笑了笑,“我还要赶火车,就不打扰您了。”
潘所长送人离开,看到李燕笙刚巧过来,停下步子和阮文说话,两人聊了两句就各自走开了。
她把李燕笙喊了过来,“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你最近先辛苦些,帮着盯厂子那边。”
什么都着急忙慌的,她手下也没合适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就先顶上去,等招到人再说。
李燕笙颇是有板砖精神,哪里需要她就往哪里跑,“阮文刚才跟您说了什么?”
她瞧着阮文神色不算是特别好,虽然在做掩饰,但强颜欢笑和真心的高兴多大区别,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潘所长倒是直接,“她想介绍一个施工队,不过我这边联系好了人,就没答应她。”
李燕笙:“……您就这么把她给拒了?”
活了大半辈子的潘所长还能不明白李燕笙什么意思?
“一码归一码,我感谢她为咱们研究所做出的贡献,但施工队的事情我已经跟那边说好了,他们也等着款项入账,我没办法通融。”
李燕笙很少看到潘工跟他们发火,她没再多说,“我去送送阮文,听老靳说她怀孕好几个月了,一个人四处跑也不怕累着。”
丢下这么一句话,李燕笙跑开了。
潘所长想了想,她刚才没真没怎么看出来,怀孕了吗?
除了穿的略微臃肿些,真看不出。
……
阮文怀孕后最是怕冷,南京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她还穿着薄棉衣,等到了杭州天气又热了几分,她终于脱下了那棉衣,现买了一套略宽松的连衣裙穿上。
身上倒也觉得轻快不少。
薛梅亲自来车站接阮文,一开始都没人出来。
明明过年的时候还说不要孩子,如今虽然还没成为大肚婆,但是这肚子里可不是垫着枕头,是真的揣进去一个小娃娃。
小年轻真是能胡闹。
她是生养过的,细细问了阮文几句,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原本日子不稳定,坐月子的时候就好好养着,到时候先把事情交代下来,自己别太操劳,一定要养好了,说不定能把你那些毛病都治好呢。”
阮文软软的答应,“我记下了。”
薛梅不放心,“回头我再跟小谢交代一遍,你们这些年轻人最喜欢嘴上一套实际上又一套,可不能相信你们。”
这像是个大姐姐,又有点像是阮姑姑,阮文好长时间没听到过这般唠叨了,竟然觉得很好听。
“这次过来本来想给你带个礼物的,结果没办成。”她有些遗憾,“等下次,我再给你留意着。”
“要什么礼物,不用。”薛梅拍了拍阮文的手,“三月的时候石磊联系了这边,现在我们这公司什么都定下来了,对了我跟你说公司刚接了个大单子!”
提到这件事,薛梅就是兴奋,“你也来巧了,你要是明天过来怕是就错过了。”
阮文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这工程是在外地?”
“对,我现在管财务,明天去南京那边签合同。”
阮文是刚从南京过来的,所以一下子就意识到什么,“是工厂吗?”
“对,也是研究所,就听说在造冰箱。”
阮文:“……”
这个世界,可真不怎么大。
两人核对了下信息,这才发现原来工程公司接的正是南京827所的大工程。
难怪当时潘所长那么坚决,半点不肯松口呢。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薛梅都觉得这件事太过于巧合了些,“怎么就那么巧呢。”
阮文那点失落如今也消失无踪,这是个好事情。
研究所之间形成了紧密的联系,我们家起来了就帮着其他家一把,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或许用不了多久,阮文都能退出这个圈子,忙活自己的事情了呢。
“怪我最近没看新闻,都不知道那冰箱竟然也有你的手笔。”薛梅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太烂的缘故。
“这是南京本地的新闻,到了杭州也得需要时间,哪能怪你呢,不过做好了南京这单工程,你们公司就算是走出去了,往后周边的工程就能接起来,挺好的。”
薛梅十分的感激,“那也是多亏了你。”她之前没想着把公司做大,就是能带着一帮人,挣点小钱让她兄弟媳妇能养家糊口别丢下孩子走人就行了。
现在有了几个研究所注资,倒不是现金注资,是技术注资。
有给资助砖块的,有能提供石灰、水泥的,还有的能给钢筋。
总之,公司规模扩大了。
薛梅也有了更多的干劲,她背后可不止是那几十个工人,还有那么几个研究所呢。
阮文又是给出建议,“你这也不止做工程,天底下的工程那么多,你哪能做得完啊,顺带着再做做建材的生意,这样来钱更快。那些研究所,但凡是能分一点精力到这些建材上,生产效率可比普通的土窑厂高多了。”
“行,我回头再合计合计!”
龙游路上的阮家老宅头段时间又新建了围墙,把年前修好的宅院和正在收尾的工厂分开了。
围墙倒是漂亮,粉墙黛瓦的好看。
阮文想起自己看到过的老宅的老照片,在西湖旁边建工厂,她这也算是暴殄天物了。
“阮文,差不多下星期这工厂就建好了,我瞧着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在打听你什么时候招工呢。”
薛梅被问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这也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啊。
“等我回去就让人过来,到时候可能还得麻烦嫂子你抽空照看下。”
“这说的什么话,这么生分。”薛梅瞪了她一眼,又是带着她去看。
工厂修建的还挺漂亮,现在正在刷漆。
“水电路线都埋好了,等回头我再仔仔细细检查一遍,保证不给你拖后腿。”
之前虽然给阮文修了房子,但那才多大点倒腾空间。
工厂就不一样了,三个大车间,还有两个防潮仓库,这是她拿得出手的大工程,回头得拍出照片来登在报纸上做宣传。
有这么好看的工厂做样板,相信她的工程公司很快就能再接到新单子。
……
阮文在杭州呆了一天后就回了省城。
学校里有事,她是不得不回去。
马上就要毕业,阮文的毕业去向成了问题。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阮文无疑是省大这批大学生里最特别的一个。
大学三年半课程,她各门功课成绩都很好,作为高分子化工专业唯一的女同志,力压一群男同学。
即便是把这份成绩单拿到整个化学系,也能力拔头筹。
也正因为如此,在阮文的毕业去向这个问题上,学校里有不小的争议。
依照化学系杨主任的意见,“有什么好争的,你还打算把阮文扔西北去吗?”
扔西北是不可能扔西北的。
但阮文的毕业去向是一个指向标。
国家免费培养大学生,想要的是你这些优秀学生们毕业后去弥补如今机关单位的空白,将来能够撑起整个国家。
要是阮文直接甩甩手,去搞她的公司去了,那这几年大学岂不是白读了?
跟那些没什么文化的个体户、乡镇企业家有什么区别?
她当年可是省里头的状元啊。
不能带这个坏头,坚决不能!
杨主任是吵不过这一帮人的,打了好几通电话最后才知道阮文在杭州,把人喊回来。
七月是毕业季,如今距离毕业不到两个月时间。
大部分人的去向都已经定下来了,阮文这边有什么打算,学校也不好贸然决定,怎么也要跟她好好商量下才是。
这待遇不是一般的突出,也就阮文有,陶永安都要靠边站。
当然,用杨主任的话来说,“决定了你的,他的也就决定了。”
阮文对此总结了一番,“也就是说小陶同学是我的附属物呗。”
这话听得系主任想打人,“都要做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大没小?”
省城这边天气如今刚好,不冷不热,阮文穿着在杭州买的连衣裙,外面罩了件开司米衫,过肩的长发随便扎了起来,有几缕不太安分的挂在了耳前,多了几分活泼。
半点没有要做妈妈的稳重模样。
系主任想了想,这还是个孩子呢,比自家小女儿大了没几岁,怎么就要做母亲了呢。
拐弯到会议室前,系主任喊住了阮文,“你到底什么想法,先给我透个底。”
到时候哪怕就他一个人,也会支持阮文到底。
“您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阮文笑了笑,“咱们校长嗓门大,万一把他惹祸了吵着我家小宝宝怎么办?”
她这话带着几分母性的光辉,让系主任皱了皱眉头,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副校长手里的烟给抢了过来,“开个会也烟雾缭绕的,你们开会呢还是修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