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宝珍是下课后过来的,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阮文。
要不是阮文,住院的就是她了。
今天上课的时候, 同学们纷纷安慰, 让她不要在乎赵文明,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反正大家伙都不相信。
这话是安慰人的, 可足以让涂宝珍感动。
她怕极了别人的流言蜚语。
可感动之余, 涂宝珍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如何向阮文道谢, 如何取得父亲的谅解。
挣扎了很久, 涂宝珍请求高明月陪自己一起来医院, 这样让她能有底气一些。
高明月不好拒绝, 年轻的女孩子跟自家妹子似的, 她从昨天看着涂宝珍收到那要挟信到今天忐忑不安的上了一天课, 知道这年轻姑娘过得有多么的挣扎。
如今只是陪同去医院探病,也不算什么大事。
两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阮文正在吃晚饭。
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哦, 两个。
陶永安她们都认识。
涂宝珍看到谢蓟生, 下意识的退缩了一步。
谢蓟生和她父亲都是行伍出身, 让涂宝珍宛如惊弓之鸟。
“那是阮文的对象吧?长得可真精神, 难怪阮文看不上其他人。”
高明月觉得这是金童玉女的搭配, 两人都长得好看, 而且气质还好。
将来生出的孩子,不知道得多好看呢。她忽然间有些想念自家的俩孩子了,她出来读书, 孩子交给公婆照看, 也不知道等暑假回家,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伤感了一下,高明月开口,“进去吧,跟阮文好好道谢。”看出涂宝珍的退缩,高明月鼓励她,“当着阮文对象的面,这样更有诚意。”
病房里很热闹。
陶永安在装无辜,“阮文你看你和小谢同志可真是心有灵犀,你这边一出事他就来了。”
他哪知道谢蓟生来的这么快,早知道说啥都不会特意来送病号饭了。
陶永安今天课多,也没空去外面弄好吃的,找同学买了肉票,从食堂里弄来了满满一大盒红烧肉,还有其他几样肉菜,都是阮文喜欢吃的。
她向来无肉不欢嘛。
阮文静静地看着:你装,你再装。
陶永安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他菜打得多,顺便就在这里吃饭了。
人多热闹,吃的也多,而且陶永安还有事情要跟阮文商量。
“永晴昨天还找我,给我看了研发室的账本,你这是逮着梁晓使劲薅啊。”
那些设备,给的价钱真不算特别高,关键是要求还高,对精密度的要求简直了。
“他能搞得出来吗?”
“不能也得能,国外有咱们没有,这就是差距。”提到正事,阮文很严肃,“精密机械在日后肯定有很大的市场,现在他还能拿着国家的资金做研发,万一哪天跟研究所似的没了资金资助,研发可就做不来了。”
她这是倒逼梁晓去搞研究。
不然阮文大可以通过赫尔斯联系欧洲那边,不管是意大利还是两德,都能提供她想要的机器。
赫尔斯和她一向合作愉快,能帮她拿到最低价。
国外的车床生产线更为成熟,流水线作业会让成本压缩不少。
即便是加上进口关税,也不会贵到哪里去。
阮文把这笔账算的很清楚,一早也跟梁晓说明了其中厉害关系。
梁晓说服他们厂长接单,那怎么组装生产就是他的事情,阮文只等着验货收货就行了。
陶永安觉得阮文说的倒也没错,但似乎又太悲观,“不至于吧,我看他们厂效益也挺好的。”
研究所资金短缺是事实,不过现在国内厂子明显增多,工厂数目增加自然少不了对机械的要求,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危机啊。
阮文听到陶永安的话摇了摇头,“那你不妨问问小谢同志,现在国内化纤厂有多少。”
陶永安登时反应过来,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私营工厂增加那是全面开花,车床厂也能私营啊。
引进外过技术生产线很容易得到银行贷款,设备直接升级再用价格策略,极容易就能把那些国企车床厂干趴下,那只是时间问题。
“那你这么说,咱们的厂子是不是也……”
他正说着,有人敲病房的门。
涂宝珍半垂着脑袋进了来,走到病床前看着阮文,“阮文你还好吗?”
病房里的其他两个男人都没说话。
这件事归根结底不是涂宝珍的错,要是可以他们会直接胖揍那个赵文明一顿。
他们是男人,不好跟小姑娘计较,何况阮文都还没开口呢。
“还行。”阮文放下筷子,“你别往心里去,对了高姐,你要不带宝珍去看看,检查一下她的头,可别脑震荡什么的。”
阮文这话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她是真担心,怕涂宝珍脑袋再留下后遗症。
“行嘞,你好好休息,宝珍觉得挺对不起你的,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也知道她的性子。”高明月帮着说项,陪人来探病自然不能干站着。
年轻姑娘一个舍己为人,另一个又内疚满满,她看着都心疼,不想让两人有什么隔阂。
“我知道,我也没什么事,还能光明正大地逃课,杨主任还不好说我什么,挺好的。”
“你可真出息。”陶永安也被阮文逗乐了,他的这位战友,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涂宝珍又说了几句就被高明月拉着离开了。
病房里陶永安继续之前的话题,“那是不是很快也会有很多卫生巾厂出现?”
“不会啊,国内没市场,就算出现了那很快也会倒闭,你这个倒不用担心。”一来这些工厂没技术,想要竞争要么得从她这里买生产线,要么就是从国外引进。
这些都要花钱,而且依照阮文的了解,怕是从国外引进生产线的几率更高,成本也更高。
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呢。
安心牌卫生巾都是往国外市场流动,国内市场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实在有限,就算是被全部抢走,那些厂子也没办法回本,干不下去是常态。
何况这还牵扯到生产技术。
“你要相信我,我们的技术全球领先可不是闹着玩的。”阮文十分的骄傲,“小谢同志,要不你下次也帮我给部队推荐下?训练的时候垫在鞋子里真的很好用,你可以试试嘛。”
部队有钱,而且人多。
兴许比现在的国内市场还要大上几分。
阮文觉得这个真的可以有。
而且这样也能避免兵哥哥们的脚磨伤啊,他们可一向训练多任务重。
陶永安不知道为什么阮文这么执迷向部队推荐,他轻咳了一声,“你还是先造福广大女性同胞吧。”
“造福了的,对了陶永安,我今天下午想了件事情,不过我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得委托你去办。”
“什么?”
“去一趟福建。”
福建这个词让陶永安下意识地看向了谢蓟生。
祝福福可就在福建读书,阮文让自己去福建,莫非是为了祝福福?
“你确定?”
阮文点头,“这件事我之前就想了很久,但是磨磨唧唧的没做决定。”
她丝毫不修饰自己之前的纠结,“我之前想找人做宣传,不过香港那边市场丢出去了也不合适再宣传,国内市场的话也没太合适的人选,你自己去也好,带着永晴去也好,去找那边集训的女运动员,把咱们的产品推荐给她们,免费用。”
这让陶永安愣了下,“给运动员?”
“对,女排女篮都行,我知道女排在福建,女篮的话你打听下,多……你让陈主任安排下,就近取货,省得这么麻烦。”
下午躺在床上无聊,阮文也一直在思考卫生巾厂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国内市场在未来被冲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总依靠技术的话,其实技术很快就会被抄袭,她得再想别的办法。
比如说培养顾客的品牌忠诚度。
想了又想,阮文觉得还是得找国民度高的来给安心站台,而在未来几年时间里,国民度最高的,那当属女排。
原本被阮文抛弃了的想法再度浮现在脑海。
偏生她最近得卧床静养,不方便出去。
只能安排陶永安去处理这件事。
男同志可能略有不便,所以最好和陶永晴一块去。
另一方面也是锻炼陶永晴的个人能力,她是时候独当一面了。
陶永安迅速明白了阮文的意图,“没问题,我过会儿去找陈厂长商量下,明天直接过去。”
出差倒是其次,主要的是可以趁机逃课。
谁不喜欢逃课呢?
“对了,还有……”
阮文的下文被谢蓟生拦住了,“医生说你要静养休息。”
“我怕躺床上久了不动脑子就轴了。”阮文低声嘀咕了句。
这个正当理由让谢蓟生愣怔,一旁的陶永安瞧着两人在自己面前恩爱,心头酸酸的,他也想要跟人秀啊。
“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明明是三个人的房间,为什么自己却是被伤害的那一个呢?
阮文神色淡定,“你不是说有喜欢的姑娘要告白吗?我等着看呢。”
“你急什么啊,我喜欢的女孩子聪明又漂亮,不比……不跟你比,这样没意思。”
两人的对话让刚进来的205宿舍的三个人齐齐一愣。
尤其是薛亚男,几乎下意识地看向了黄春华。
陶永安有喜欢的人啊,而且还聪明又漂亮,那应该和小黄没什么关系……
陈芳园笑哈哈的过去,“怎么样阮文,现在好些了吗?”
她们本来该在医院里陪着阮文,奈何这段时间课程又多,她们几个不敢落下,只能等下了课再过来,没想到谢蓟生先过来了。
热恋中的人似乎有特异功能,总能第一时间赶到恋人的身边。
“好多了,就是得住几天医院,回头得让你们给我补课。”
阮文这话让陈芳园笑了起来,“那亚男你得加油啊,难得阮文让你帮忙补课。”
薛亚男回过神来,“阮文就说客气话,哪用得着我啊。”而且她们也不同专业。
黄春华相对安静了些,听陈芳园和阮文聊学校里的事情。
“我听说有男生要去揍赵文明,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过这要是再闹起来,对涂宝珍好像又不太好。”
这件事到此为止自然是最好的,不然赵文明一挨打,就会有人追究原因,最后被牵连的还是涂宝珍。
然而他们也管不住外人啊,所以只能等这件事冷消化。
“不过宝珍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们化学系又闹了一桩大事,把她的风头给抢过去了。”
“什么。”阮文有些好奇。
沈微八卦小能手的陈芳园笑了笑,“这还真跟你有关,就开学时接你的那个东方升,听说跟隔壁师范学院的一个女老师好上了。”
这劲爆的新闻让阮文忽的想起了昨晚,她回宿舍路上看到躺在地上的东方升,当时他醉意熏天。
“不过这女老师要跟他分手,东方升就买醉,絮絮叨叨了一晚上。他舍友原本还以为他在说着玩呢,听说今天那个女老师的老公冲到他宿舍,把他从宿舍揍到楼底下,打的头破血流。”
说着,陈芳园都觉得疼,“这个东方升什么毛病啊,勾`搭人家有夫之妇。”
阮文是真没想到,东方升竟然搞了这么一出。
不过这位学长的确还挺健谈的,也算招人喜欢。
“可怜你们杨主任,今天从早到晚都在忙。”陈芳园的可怜中带着一丢丢的幸灾乐祸的成分。
阮文哭笑不得,“是挺忙的。”
这不,转移视线的事情说来就来了。
从故事刺激性上来说,男学生勾搭已婚女老师被人老公暴揍更具有话题性,尤其是牵扯到隔壁师范学院的情况下。
陈芳园是个话多的,连细枝末节都跟阮文说了,仿佛那俩人偷情的时候,她就趴在人床底下。
这说的让陶永安听不下去了,“我不是替东方升说话,不过你这添油加醋的太厉害了吧。”
“没有啊,这些都是东方升的舍友说的,说是他喝多了说的,大家当时都还以为他是在说胡话。”
一直安静地黄春华忽的开口,“你觉得他能做,我们不能讨论吗?”
“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太细节了反而失了真。”陶永安解释,他适合东方升一起吃过饭有点交情,但一块吃过饭的人多了去了,不可能因为对方跟自己同样性别男就无理由站他啊。
“之前那个涂宝珍出事的时候,我也拦着我舍友让他们别说了啊。”
他就是觉得,涉及到这种桃`色新闻,其实有时候说不清,倒不如少说一些。
黄春华沉默了下来。
原本还热闹的病房忽的就有些安静。
陶永安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是,“我还得去找永晴,先走了。”
他撂下筷子走人,让陈芳园忍不住吐了下舌头,“这搞的像是我们把他赶走了似的。”
“没事,陶永安就这样,明天一觉醒来这事就忘了。”小陶同学最大的优点,不记仇。
这点阮文学习不来的。
陈芳园几个人也回了学校,毕竟人家正牌男朋友在这,她们碍什么眼呢。
谢蓟生收拾残局,“我去打壶热水,过会儿给你洗头发。”
这个提议让阮文下意识地摸了下头,“我头油了吗?”
她好像是该洗头了。
人都是爱美的,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一想到自己顶着个大油田跟谢蓟生聊了小半下午,阮文就恨不得把自己埋到被窝里不出来。
谢蓟生提水回来的时候,阮文脸上盖着一本书,在那里装死。
小谢同志把书拿开,看到那哀莫大于心死的面孔,“怎么了?”
阮文试图转移话题,“我昨天看到东方升了,就跟你打完电话。”
“然后呢,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阮文在想,也亏得没说什么,不然自己说不定都要被当作同谋了。
“之前他找过我,想着让我帮忙给他说话,安排个工作,我哪有这么大的能量啊。”阮文嘀咕了一句,“就那次,石磊来学校找我那会儿。后来虽然跟他说清楚了,让他不用担心,但是我觉得是不是我当时并没有说清楚?”
“这种事情,又不是你的工作,别给自己揽责任。”
阮文叹了口气,“我知道,但就是觉得自己认识的人发生这种事,就挺尴尬的。”
并非给东方升开脱,就觉得尴尬。
当然,最尴尬的还是系主任。
他是真的要忙死了。
系里头有辅导员不假,但能处理的事情有限,这种涉及到男女关系的事情,本来就挺敏感的,说不定还会落人口实。
一个处理不当,化学系的名声就受损。
杨主任对化学系寄予众望,大有要打造国内第一化学系的宏图大志。
也因为这个缘故,对系里头的事情都挺关心。
抓教学科研的系主任把辅导员老师的活都给干了。
现在闹出这事来,怕不是白头发又得多几根。
“没什么,我读书的时候,班里同学和教我们的老师好上了。那老师情况复杂点,她老公也出轨了。”
“极限一换一?”
谢蓟生试图理解这字面上的意思,“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其他人的事情没必要往身上扯。”
“嗯,说起来我刚来省城的时候,在火车上遇到一个大姐,带着孩子来找她的丈夫。”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但阮文印象深刻,“其实她丈夫早就毕业了,也不知道她找没找到。”
原主比起那位大姐,其实就差了一个孩子。
阮文有机会报复魏向前,那位大姐却未必有机会找丈夫算账。
这两年知青大规模回城,只怕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阮文叹了口气,“前些天,陶永安的父亲来这边,还问我毕业后要不要去当翻译。”
谢蓟生莞尔,“你是人才,哪里都缺。”
他把水兑好,确定温度合适,拉来了一个小板凳,把脸盆放上面。
阮文被谢蓟生轻轻抱起挪动了下身体,“要是疼你就跟我说声。”
“你这是拿我当瘫痪在床多年的老病人对待啊。”阮文打趣了句,“不过小谢同志你得坚持锻炼身体,不然等我们老了,你抱不动我了怎么办?”
她迅速地亲了谢蓟生一口,“我想当你的小公主。”
谢蓟生低头看去,年轻的姑娘说这话时面皮微微泛红,难得的娇羞。
“好,等老了那就是我的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