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红把自己逛百货大厦时遇到祝福福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阮文说了, 祝福福问了什么,她又是回答了那些, 丝毫没有隐瞒。
“真是对不住啊阮文,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唉,都怪我,看到她过来打招呼, 就想着她现在很时髦, 可能混的不错,就……”
刘春红就觉得多一个人多一点关系, 而且还是祝福福先过来打招呼, 她哪知道祝福福竟然是别有心思, 不但透过自己来打听阮文和小谢, 竟然还想要和她拉拢关系,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拿自己当刀来捅阮文一刀子。
这可真是用心险恶!
刘春红越想越是后怕, 好在阮文回来的及时,她这才不至于掉到祝福福那温柔的陷阱里。
“这又不能怪你,只有千年做贼的, 哪有千年防贼的, 人家就盯着呢, 防不过来。”
阮文没怪自己, 刘春红多少松了口气, “可是阮文, 你说她嫁了个有权势的, 那你跟小谢能应付的过来吗?”
她之前在省城待着,大概知道小谢同志过段时间办理退伍手续,真就是一个寻常人了。
“红姐, 你还要去慕尼黑吗?”
“当然, 为什么不去。”她的护照都快下来了,忙活了这么一通,不就是为了出国吗?
“去了慕尼黑,意味着你跟我一个阵营的,难道你就不怕吗?”
刘春红乐了,“你这孩子,我有什么好怕……就是,有什么好怕的,邪不压正,咱们行的正坐得直,为什么要怕这些心思不正的人?”
“不怕的,尽管放马过来,谁怕谁是孙子!”
……
阮文并没有跟刘春红,自然也不会跟阮姑姑说今天在对外贸易部遇到的事。
增加投资人这件事,祝福福有参与其中,可是最后下狠手的人怕是另有其人。
谁呢?
阮文没想太明白,她拿着电话,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跟罗嘉鸣打了过去,“你能安排个人,住在我家帮忙照顾我姑姑吗?”
一条性命就那么没了,阮文做不到如此的淡定。
她怕死,更怕看到灾难出现在亲人身边。
有备无患总归是没错的。
“可以以朋友什么的身份住进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找到我姑姑要她报恩的话,她肯定会应下。一个你信得过的人,退伍的侦察兵也好,还是犯了错的国安局或者公安人员都行,我给他开工资。”
阮文开口就提出了一堆要求,这让罗嘉鸣一直沉默,沉默了许久,“你不打算跟老大说吗?”
“不想让他担心,我能解决的事情就先自己解决。”
“你所谓的解决,是花钱?”
阮文从这话里面听到了几分嘲弄,“那你以为,祝福福当初为什么要做走`私的勾当,是为了互通有无吗?”
这冷嘲热讽的语气才是阮文,罗嘉鸣忽然间觉得自己有点贱,人好声好气跟他商量事情他不想答应,被刺了这么一句才觉得舒坦,真是贱的要死。
“我尽快给你找个人。”
“谢了。”
阮文正要挂断电话,罗嘉鸣又说了句,“下次最好让老大陪着你一块来。”对外贸易部的事情罗嘉鸣想要去调查,但是上面拦住了他。
那意思,这件事到此为止。
即便是罗嘉鸣有怀疑对象,可是不能进一步调查又有什么用?
挂断了电话,他忽的觉得有些无力。
在部队时,他也是意气风发的好儿郎,如今却是被磋磨的没了意气。
这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
罗嘉鸣是周末的时候带人过来的,彼时阮姑姑正在家里翻新被子。
站在门口,看到阮姑姑一只手拎起那厚厚的被褥,翻了过来落在扑在地上的亚麻床单上,罗嘉鸣脸上露出几分笑。
跟在身后的人有些不明所以,轻喊了一声,“罗哥?”
“你先出去溜达一圈,半个小时后再过来。”
“行。”那人说走就走了,只留下罗嘉鸣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阮姑姑飞针走线缝被子。
阮文昨个儿走了,再回来怕是得等放寒假了,她今年好像又忙了。
前些天跟那边的陈厂长打电话,陈厂长说阮文最近又在做研究,说是要扩大生产经营范围。
阮秀芝知道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就想着等阮文回来后能睡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
她先把这被子拆洗一遍,等着周末大太阳就拿出来晾晒,管保让阮文寒假回来后,能睡个好觉。
阮秀芝咬断线头,觉得一直低头脖颈有些酸疼,她抬起头来转动下脖颈,余光看到了蹲在门口的罗嘉鸣。
“小罗同志,你怎么在那里蹲着?”
阮秀芝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她刚要起身去给人倒水,罗嘉鸣先一步进来了,“姑姑你忙,我就是想看着你忙。”
虽然这并不是给自己纳被子,可是天底下母亲对儿女的一片爱心,大抵都是这样吧。
罗嘉鸣心里想着。
阮秀芝还是去给他倒了杯水端出来,“你今天歇班,怎么没出去玩啊。”
她知道阮文和这个小罗同志不太对付,可人家到底于她侄女有救命之恩,而且又跟小谢是袍泽兄弟,再加上如今阮文又不在家,阮秀芝还是跟罗嘉鸣闲话起了家常。
她平日里在学校还好,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免烦闷了些,有个人说说话倒也是好的。
“没什么好去处。”罗嘉鸣看了眼家里的厢房,“姑姑,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你说。”阮秀芝引线,她死活引不进去,那线头就是在针鼻那里乱动,穿不进去。
罗嘉鸣拿过来帮她把线穿好,“我单位那边兄弟结婚,他家里人多住不开,所以想借我的屋子住,我原本是打算回家住的,不过我跟我爸和小妈又不对付,能不能在你这里住几天啊?”
“嘶。”
针尖扎了手,阮秀芝倒吸了一口气,看着那芝麻粒大小的血珠,她吮了下。
“我知道阮文不太待见我,我也不一直住着,就是先住几天,看能不能再找到别的住处。你也知道我那些兄弟差不多都到了结婚娶老婆的年龄,要不就是有家有口的,我去他们家挤也不好意思。但凡有办法,我也不会来麻烦您。”
手指头失了点血色,阮秀芝看着那一脸纠结的年轻人,“你也不容易。这样好了,阮文在别处还给我置办了个院子,要不你去那里住着,那里也收拾干净了,我给你去找钥匙。”
罗嘉鸣:“……”为什么他觉得阮文置办院子的钱,是自己当初给的那笔赔偿款呢。
“姑姑……”罗嘉鸣连忙拉住人,“我觉得在这边住着就挺好,日常还能跟您做个伴。您是怕阮文回来见到我生气是吧?没事的,我回头跟谢哥说一声,他和阮文啥时候回来,通知我一声,我就搬出去,不出现在阮文面前给她添堵。”
阮秀芝看着一脸恳求神色的年轻人,迟疑了许久,“其实阮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之前还救过她的命,她也不可能把你赶出去嘛。”
罗嘉鸣觉得,这不一定。
阮文是希望自己找人住进来保护阮姑姑的周全,可不是希望他住进来。
不过和阮文的较量中一直都处于下风的人,这次还就是坚决了自己的心思,住下来当一颗钉子,死活就不搬走,看阮文能拿自己怎么办!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罗嘉鸣话音刚落下,门口有人喊他,“罗哥,我能进来吗?”
“这是……”
罗嘉鸣面不改色,“我同事,姑姑您先忙,我出去下。”
男人心海底针,半个小时让罗嘉鸣改变了主意,“你去隔壁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院子住下来,回头在这边做点小生意,当暗线潜伏。”
他多聪明,把自己放在明处,再在暗处安排个人。
而且自己还能跟着阮姑姑蹭吃蹭喝,最关键的是还能气一气阮文。
罗嘉鸣觉得挺好。
可有人觉得不太好啊。
“罗哥,我得潜伏多久啊?”
“等待命令,反正钱少不了你的。”
“好嘞!”
罗嘉鸣:“……”他妈的还真是有钱好办事。
……
阮文也没管这事,她既然把这件事交给罗嘉鸣办,自然要信任罗嘉鸣。
再加上刘春红拿到护照后马上就要去西德,又是涉及到合作协议的问题,再加上她最近一直在进行纸尿裤的研发,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罗嘉鸣打电话通知她办妥了,阮文就没再多问什么,哪知道这个“办妥了”又掺杂着罗嘉鸣的小心思呢?
十月中旬,刘春红和汉德尔公司派遣过来拟定合作协议的工作人员一起踏上飞机,前往了她的海外之旅。
工作人员是一个年轻的男士,也是一个疯狂的共`产主义拥趸,他从少年时代就开始学习汉语,在阅读和沟通上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你紧张吗?”
刘春红看着这个给自己起名为李泽的年轻人,这不是她惯常见到的面孔。
高鼻深目有些陌生,但是熟悉的语言和年轻人善意的笑让她的心又平和下来,“是有一点,不过相信我会适应的。”
离婚她不后悔。
丢下一双儿女她也不后悔。
如今背井离乡,前去一个陌生的国度,要在那里工作生活……
她没给自己留退路,自然也谈不上后悔。
“你为什么会给自己取这么一个名字,方便跟我说说吗?”
提到自己的名字,李泽兴奋起来,“我们有一个组织,里面每个人都有一个中文名,我崇拜你们的领袖,所以从他的名字里选了……”
青年很是热烈的阐述着自己的青春理想,这让刘春红那最后一点焦虑也没了。
瞧,即便是异国他乡,也有同志呢。
她怕什么呢。
……
陶永晴目送飞机起飞后,这才离开机场。
来之前阮文让她帮忙捎点东西给阮姑姑,正好陶永晴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回家,打算顺带着回家看看。
这段时间厂子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厂长逐渐放开手让她去处理各种事情,小陶会计的办公室每天都有打不完的电话。
跟那边的贩子沟通收货,跟车站沟通装货,有时候还要和其他工厂协商。
打不完的电话,忙不完的事情。
陶永晴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真的有忙起来脚不沾地的时候。
国庆放假的时候她还在核对账本,主动加班工作。
去省城前,陶永安跟她说过,“机会给了你,到最后能飞多高,就得看你自己付出多少。”
这是一句实在话,陶永晴深有感触。
家里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陶永晴没想到这个点应该在家看书练字的父母竟然都不在,邻居说去看电影了。
看电影。
他们倒是会享受。
陶永晴放下给父母买的东西,去了北池子大街的四合院。
听陶永安说,之前阮文也给他买了一套,不过具体在哪里他没说,陶永晴也没多问。
四合院里挺热闹,“我可是特意找人从张家口弄来的羊,姑姑你不是说那个季教授挺会吃的么?回头咱们也给他送点,这正是羊肥肉美的时候,吃点羊肉再好不过。”
“那也用不着买一头羊啊。”
“多吃几顿呗,炖个羊肉白菜,吃羊肉饺子,我之前在部队里吃的,是用胡萝卜的,不过我觉得还是放点芹菜更好吃,姑你都吃什么馅儿的饺子。”
阮文哪来的兄弟?
陶永晴没见过周建明,但知道那是阮姑姑的亲儿子。
现在这个张口姑闭口姑姑的是哪来的侄子?
她悄声进去,看到那脖子里正汩汩流血的山羊登时尖叫起来。
罗嘉鸣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刀险些砸在脚上。
“不就宰个羊吗?至于嘛。”竟然晕倒了,真胆小。
陶永晴觉得自己脖子里凉凉的,像是有一把刀在脖子那里晃来晃去。
她就像是那头山羊,被捆得结实,脖子那里被划拉了一下,汩汩的往外流血。
下意识地,陶永晴坐起身来,捂着自己的脖子。
“孩子,你还好吗?”阮秀芝有些歉意,把人小姑娘给吓坏了。
“我,我还好。”脖子里没有湿热的血,她不是那头羔羊。
从屋里出来,她悻悻地看着罗嘉鸣,那眼神仿佛后者是个刽子手。
罗嘉鸣不以为意,在那里继续剁羊肉,山羊不如绵羊肥,不过也多少有点点羊油,到时候弄羊肉馅饼吃也不错。
“要不让小罗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阿姨,我自己去就行。”陶永晴跑得很快,躲着罗嘉鸣似的一溜烟跑了出去。
阮秀芝哭笑不得,“这孩子,怕什么呢。”
罗嘉鸣:“怕我呗。”可他有什么好怕的?胆小鬼一个。
……
陶永晴回去后晚上又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捆在那里,不远处站着一人磨刀霍霍。
铁片和磨刀石之间发出刷刷的声音,陶永晴成功被吓哭了。
她一夜没怎么安生,第二天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了厂子里。
陈主任出差去了趟南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边院子里就陶永晴一个人。
她多少有些魂不守舍,被人抓着这才反应过来,“哥,你怎么在这里?”
“买的油条吃不吃。”陶永安和妹妹分享早餐,他排队好一会儿才买到的呢,“你怎么了,回家被爸妈打了?”
“你才挨打了呢。”陶永晴看着这个一点不正经的哥哥,她迟疑了下这才开口,“我昨天去看阮文的姑姑,为什么罗嘉鸣在她家?”
“周末去玩了呗。”陈主任不出差的时候,周末陶永安还会去她那里蹭吃蹭喝呢。
这不很正常吗?
“可是我总觉得他好像就住在那里似的,跟阮姑姑可熟悉了。”
陶永安咬了口油条,又酥又软,真不错。
“我跟陈厂长也挺熟的,阮姑姑人心善,罗嘉鸣又救过阮文,总不能把人给赶走吧?”往自家妹子嘴里塞了根油条,陶永安往对面厂区去。
他最近忙着呢,没空想这些小事。
……
阮文最近在为魔术贴犯愁,折腾了好久也没找到适合的材质,她觉得自己脑子处于一种很极端的状态,说里面空荡荡的吧,其实有很多东西,就是找不到那个她最为需要的。
被折磨了好些天,阮文决定清一下脑子,她暂时先丢下手头的研究,去学校里老老实实当学生了。
眼看着大四的课程马上就要结束,阮文忽然间回归课堂,这让化学系的老师们都震惊了。
阮文倒是极为平静,上课下课从来都是遵守纪律的好学生,除了不在宿舍住以外,她简直和其他学生没什么两样。
课间的时候,班长过来找阮文商量事情,“我们打算元旦的时候组织一个小晚会,你要不要参与一下?”
尽管马上就要毕业,不过现在的大学生半点不为工作担心,因为课程少了许多,反倒是有时间来参与那些五花八门的社团。
阮文想了想,“元旦可能没时间,我哥要回来了。”
国外都是过圣诞节,彼时周建明要结束自己在美国的留学生涯,学成归国。
“啊,那好吧。”班长有些遗憾,他们班唯一的女同学不准备参加,这节目失色了不少。
阮文有些好奇,“元旦不还早着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准备了?”
到后天,才进入十一月。
“话剧表演嘛,肯定要彩排,对了阮文你有什么推荐没?比较适合我们彩排的。”
阮文脱口而出,“茶馆呗。”
这可是经典作品,有经得起时间考验的那种,“你们可以做适当的修改。”
“嘿。”班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那你帮个忙,给我们写一下本子呗。”他们这些男生都是大老粗,哪有这本事去改编啊。
阮文恍然,“你就是找我来干活的吧?”
被揭穿了的班长一点不害臊,“这不是人尽其用物尽其能嘛。”
工具人阮文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应了下来,“行,我争取下周弄出来给你。”
她反正这段时间打算做点别的事情开阔下思路,给人修改剧本倒也不错。
班长还打算再说两句,有人在教室门口喊了句。
“阮文,小谢老师来找你了。”
这一嗓子让班里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阮文身上。
班长瞧着她收拾东西,“你们约会去?”
“对啊。”阮文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小谢老师请我看电影。”
爱情电影。
有着荧屏第一吻的爱情电影。
省城的电影院也在播放,不过早前不是阮文忙就是谢蓟生忙,总是不凑巧。
好不容易两人都空闲下来,小谢同志十分上道的提出邀约。
阮文当然就答应了。
她看惯了各种特效大片,如今瞧着那质朴的画面,耳边时不时响起女同志的啜泣声,阮文又是别样的感受。
蜻蜓点水似的吻让影院里一阵惊呼,看着其他女同志纷纷低下头去,阮文觉得好玩,“我觉得有点……”
她凑到谢蓟生耳边,低声说,“名不副实。”
在这个年代的确有些破格,不过在阮文看来有些不够滋味。
“是有些。”谢蓟生侧过头去,唇擦过阮文的脸颊,落在她那柔软的唇瓣上。
机械系里其他年轻老师说电影好看,女演员很漂亮,可是他觉得也就这样,没有阮文好看,也没有阮文大胆火辣。
这个吻来的突然了点,阮文刚想要推开他,忽的听到有人尖叫,“同志,有人耍流氓!”
耍流氓?
那就让小谢同志好好教训一顿。
阮文正义感爆棚,以至于看到那女同志指着她时,她有点懵了——
“你说我们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