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瑞一点也没把弟弟此时沉默的理由归咎在自己身上,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除了今早偶然的跳脱之外, 弟弟一直都表现得那么安静, 把他惯得早就不像以前那样对弟弟情绪的微妙转变充满危机感了。
他兴致勃勃地打扮着这个属于集体的大家庭!
说实话以前回家住的时候他就总觉得这里很冷清, 尤其偶尔跟弟弟吵架后弟弟夺门而出,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 那种孤寂感来得简直排山倒海, 老是让他想起许多年前被父亲刚送到外祖家的那段生活。
但碍于面子和弟弟暴躁的脾气,他一直只是将这种感受压抑在心里,无法可想, 只能眼不见为净,尽量不回来常住,如今由父亲牵头开始改善生活环境, 他总算可以抛开一切顾虑。
乔瑞在喧闹声中沉着地背着手踱步到窗边, 给吊架上挂着的兰花浇了一杯水,回首望来, 内心诸多嗟叹。
现在, 瞧瞧这个屋子, 多么的舒适, 多么的温馨——
温馨到让人站在里头都不由自主会松软下情绪, 这才是一个真正“家”的样子。真难为弟弟,以前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了那么多年, 怪不得脾气如此暴躁呢。
都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够关心。
铺地毯的工人一直将羊绒垫从二楼的楼梯口铺到餐厅位置,到乔南身边时他定定地盯着示意他让位的一群人没动, 鼻间涌上来的浓郁的羊毛气味几乎要淹没他, 窗边浇完花的乔瑞看到这一幕后沉声朝工头开口:“没事儿,我弟弟身体不舒服,他那块位置你们先放着,一会儿我们自己铺。”
乔南没说话,转头看了自家似乎认真打算亲手铺地毯的大哥一眼,父亲正站在楼梯前方将手伸进栏杆很有兴致地用手掌在感受羊毛,整个乔家的主人中,唯有罗美生站在餐厅角落一脸的生无可恋。
居然只有罗美生……
乔南沉默片刻后很不是滋味地站了起来,顺便心情复杂地把餐凳朝后拖了拖。
等到全部忙完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工人们的离开让这间房子迅速地安静下来。乔瑞见弟弟兴致不高的样子,还有些担心弟弟的身体,回屋换好衣服后回到餐厅,手抬了抬,又想到早上弟弟不让自己靠近的场面,迟疑着收了回去:“身体还好吧?”
“这毯子真挺厚嘿。”乔远山评价完大儿子买回家的东西后擦着手继续朝厨房走,听到这声问话下意识回答,“没事儿,他回来时我给摸过了,没发烧。你赶紧的坐下吃饭吧。”
乔瑞一愣,转头看了父亲一眼,目光又回到自家面无表情的弟弟身上。
乔南对上他明显很不爽的视线:“怎么了?”
乔瑞轻哼一声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不高兴,脸却拉得老长,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冷肃感。
毛病。乔南没理他,径直坐下,坐下的时候忘记了桌子下新铺的东西,穿着拖鞋就下意识踩了上去。
纤细的绒毛瞬间包裹住了他未被鞋面保护到的后足。
那感觉很奇妙,或者已经可以用上“舒适”这两个字了。
乔南早上就猜测到这种毯子踩上去一定会很柔软,毕竟它的厚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蓬松,然而此前他实在因为这毯子和家里区别太大的画风无法专心去考虑这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光顾着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它的丑了。
因此直至当下,他才真正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如踏云端。地毯软荡的触感松松地承托在下,围绕着乔家餐桌的另两道身影开始整理碗筷,穿着围裙的父亲又端了一锅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厨房方向走来,所有人都被笼罩在头顶餐厅射灯散发出的昏暗光线下。
乔南偷偷踢掉一只拖鞋,将整个脚掌紧贴进地毯里,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情。
初中的时候,小胖脱单初恋,谈了个同校的女朋友,俩人感情特好。好到什么程度呢?那姑娘天天坐在篮球馆观众台上,满馆青春逼人的校霸帅哥,她愣是谁都看不见,眼睛只盯着里头白白胖胖最貌不惊人的那个。
有一次寒假,刚过完情人节,大家一起约着打球,小胖一到场立刻引发哄堂大笑。因为他身上穿的那件毛茸茸的,□□熊款式的外套。
那外套又宽又大,可以盖住小胖的屁股,衣服后头带了一颗圆溜溜的大概是熊尾巴的设计,外套帽子那还缝了半圆形的耳朵。熊毛密集而蓬松,相当精巧,相当可爱,是所有这个年龄段的男孩都无法抗拒的萌系风格。前提是,得让女生穿着。
中二期的男孩子们哪会情愿穿这种外套啊!
小胖一时当然成为了被兄弟们取笑的焦点,他摸着脑袋在笑声里解释说,这衣服是他女朋友送的情人节礼物。
姜海当时都快笑得直不起腰了,让他赶紧脱掉回去换一件正常的。
小胖却不同意,说一会儿他女朋友也要来,看见他没穿这件衣服肯定会很不高兴。
那天他们好像是约了附近哪个学校的球队一起玩来着,反正也是差不多年纪的爱耍酷的年轻人,姜海见他这样坚决,非常吃惊,问他穿得这么娘娘腔,难道不怕一会儿被对手看到丢脸吗?
小胖当时非常严肃地反驳道:“怎么会丢脸,这件衣服的每一根毛里都有感情的。毛绒会给人带来幸福感知道吗。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娘娘腔,你们这种单身狗什么都不懂。”
校园男神们因为“单身狗”的评价齐齐大怒,包括乔南在内的一群人一拥而上,把那个引发重愤的家伙按在地上一顿痛殴。
当时谁也没去理会他中间的那句话。
然而当下,一直在校霸之路上狂奔从未回头,酷到连在街上看到长毛的狗都不会乱摸的乔南,却好像忽然就懂得了小胖的妥协。
这种娘娘腔的毛茸茸的触感,与皮肤相贴时无端生出的暖意,似乎,好像,真的会给人带来一种,莫名幸福的味道。
好奇怪,明明前些天顶着沐想想的身体,睡到沐爸沐妈新买回来的那套磨毛床品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的。
他低下头整理了一下面前的餐盘,桌上的菜很丰盛,色香味俱全——都是罗美生帮着从点来的外卖盒里倒进盘子的,只有正中间的两个大砂锅出自父亲的手笔。
乔远山也忙活完了,一边摘围裙一边笑呵呵地准备上桌。乔南看着他动作,已经回忆不起自己多少年没跟大哥和父亲这样气氛和谐地聚在一起了,除去上次以沐想想的身份登门之外,最近的这些年,他们一家能凑齐吃饭的机会屈指可数。那少见的几回,也大多是逢年过节或某个人的生日,场面也都是固定的,大家落座后一语不发静静吃菜,吃完后各自默契离开。
其实叫乔南说,他们不交流反倒是聪明的选择,毕竟因为话不投机,从前乔家人吃到一半就撂筷子不欢而散的情况太常见了。
乔南记得自己跟他们在一起时总是吃得很少,因为一上桌他通常就要开始考虑该用什么借口离开。那样冰凉的氛围里,什么山珍海味鲍参翅肚都叫人食不知味。但很罕见的,今天看到这桌子外卖来的潦草家常菜,他居然生出了些许饥饿的意识。
乔远山落座前笑眯眯朝乔瑞道:“今天工作有点忙,整理了一上午的文件,爸实在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做菜了,就叫你罗阿姨喊了旁边x记的外卖。你也别挑剔味道,随便吃一点垫垫肚子。”
乔南见大哥刚才莫名其妙变臭的脸色忽然和缓下来,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语气却轻松许多:“没事儿,公司最近工作忙,您多注意身体,不用每天挤时间做晚饭,我明天联系x记定时送餐就好。”
罗美生赶忙帮腔:“对对对!”
乔远山眉头一皱:“那怎么行,我记得你有次说过自己不喜欢x记的口味……”
乔南有点意外,听这个意思,感情家里最近还是老爹亲自下厨做饭?
厉害了啊,他上次借着沐想想身份来时喝到的那碗粥味道还很一言难尽呢,记忆里那是他头一次吃到自家父亲手艺,发挥不好也情有可原。想不到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对方的厨艺就突飞猛进到了可以负责一家人晚餐的程度。
他不由想到了另一个拥有一身高超厨艺的父亲,在沐家,也同样也是父亲操持晚餐。那种诞生在家人手中的味道真的是不一样的,沐爸简单的食材搭配里总是能让乔南尝到浓浓的心意。
现在的乔家和沐家何其相似,曾几何时,他也羡慕过沐想想有个会做菜且愿意照顾家人的父亲啊——
而现在,大哥也因为父亲的一句话就软化了态度,乔南心中慢慢涌出一股温暖。一段时间不见而已,向来忙于工作的父亲开始了抽时间去学习如何做菜,平常眼睛里一点沙子也揉不下的大哥居然也为了让父亲能有时间休息,不惜提出吃自己不喜欢的餐厅……
他正感慨着,就听父亲哈哈一笑,声音洪亮地打断了大哥的僵持:“行了行了,你不用劝了,爸身体好着呢,也就这几天拿x记的东西委屈你一下。不过今天南南身体不舒服,我虽然没时间,还是给他炖了个汤——”
父亲一边说一边探身去抓圆桌正中那枚砂锅的盖子,乔南听到那句“南南身体不舒服”,一时有些动容,曾经那些对沐想想所拥有的家人的羡慕,在这一刻忽然间就消散了。
父亲专程为自己炖的汤……乔南想到换回来之前沐爸也说过最近湿气重要给他炖点汤来着,下午在家外徘徊时回忆起对方为了庆祝搬新家而炖的那锅浓香胶稠的甲鱼小公鸡,他还可惜了一下。
没想到上天居然待他不薄,补偿来得那么快。
乔南视线随着父亲的动作转动,结果余光一闪,他意外发现大哥方才脸上松动的神色居然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感动还没褪下去呢,他微微一愣,转头就见罗美生的脸色也青了,正摸不着头脑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伴随砂锅揭开的盖子,陡然间轰散开,盖过了满桌四散的菜香。
乔南眯眼盯着砂锅口露出的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的颜色:“……”
乔瑞:“……”
罗美生:“……”
乔远山麻利地取来一个汤勺:“来来来,西洋菜牛奶藤鱼腥草炖老母鸡,去热除湿,增强免疫,大家都分一点。”
乔南:“……”
他眼睁睁看着父亲拿走了自己面前的空碗,然后汤勺嘎巴一下,卡了个硕大的鸡腿下来,颤颤巍巍盛进去。
鸡肉已经被里头神奇的配料熬成了棕色?灰色?总之是一种很不正常的颜色,鱼腥草混合牛奶藤的药味剧烈地钻进鼻腔里,西洋菜被炖到枯黄,无精打采地挂在鸡骨上。
乔南张了张嘴,怔怔地盯着父亲手上的碗,心脏里浮动着的惊喜还没褪去,另一股情绪已经迅速钻入进来,两相交织,妙不可言。
身体打了个寒噤,后背缓缓爬上仿佛生命在受到胁迫的危机感,他在心中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他妈想什么呢!还上天待你不薄!
说好的突飞猛进呢?
这跟n久之前那锅粥有什么区别!你说!有什么区别!
乔南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之前愿意喝那碗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这次于是就迟疑着没有伸手:“我……那个,要不我还是……”
碗有些烫,乔远山一会儿就拿不住了,口中嘶了一声,乔南下意识接了一把。
他有点焦躁地不知道该怎么推拒这份“好意”,换成以前,直接撂下碗转身就走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什么负担,可眼下偏偏就是做不出来。
要不还是直接告诉父亲这个鸡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他不想吃好了。
乔南正要开口,目光忽然捕捉到了一抹红色,他当即忘了鸡的事情,盯着对方的虎口:“爸,你手怎么了?”
乔远山“唉?”了一声,松开碗抬手看了眼,哈哈一乐:“这个啊,没事儿,刚才清理淋巴的时候被刀划了一下而已。那个主持人说鸡淋巴吃了对身体不好,一定要去掉才行。哎!年纪大了就是笨手笨脚,人家电视上处理得可简单了,到了我这就哪哪儿都不顺手,一把鱼腥草我蹲那捡了快半个小时,头都昏了。臭小子,你说炖个汤麻不麻烦,赶紧的,趁着热多喝点。”
然后他抽了张纸巾不在意地擦了擦虎口处渗出的鲜血:“真是,刚才还止住了的……”
乔南愣愣地看着他将擦过手的纸巾随手丢进垃圾桶,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乔远山被小儿子忽然放下碗离开餐桌的举动吓了一跳,抬头问:“你去哪?”
乔南没理他,蹲到客厅茶几那边打开一个熟悉的抽屉,那里是他平常放药的地方,偶尔打架负伤,都是回家自己解决的。
乔远山紧接着就见儿子神情冷漠地翻出一堆东西抱着走了过来,哗的一下摊开在餐桌上,皱着眉头冷声道:“手。”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把手心朝衣服上蹭了蹭,“不,不用了吧……”
小儿子神情忽然变得很暴躁,拔高了声音,低头落下来的目光戾气十足:“废话什么!赶紧的!”
乔远山恍惚了一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儿子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了。
近段时间的小儿子总是非常安静,安静到他险些遗忘对方和自己吵架时暴跳如雷的模样。儿子凶恶的,不耐的,充斥着□□味的黑脸,曾经是乔远山最担心看到的东西,因为它一旦出现,通常就代表了大战即将来临。
他呆愣下没有动作,乔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索性自己伸手把他的胳膊拽起来,露出手掌上那道划得很深的,足有两厘米长的,皮开肉绽的刀口。
乔南更烦闷了,这个老头子到底怎么回事!手脚苯成这样还去学人家做菜,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烦死了!受了伤还憋着不肯说!
把双氧水一股脑倒上伤口,刀口位置瞬间滚起的泡沫扎得乔南简直眼睛疼,他骂了句脏话,抓着父亲的手指,将沾了碘伏的药棉按了上去,可能是力气有些大,一直没说话的老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忍着!”乔南没好气地朝着伤口吹了口气,手上放轻了一些,“谁他妈让你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家里缺那一口鸡吃啊?想吃鸡我不知道叫外卖?用得着你做?”
乔远山看着儿子那副久违的恨不得打人的神态,忽然就有些哽咽,明明此前就连吃到儿子亲手做的面条,心中都没有那么大的触动的。
他安静片刻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声音轻轻的:“我就是看你身体不舒服,家里做的,肯定比外头干净点。”
乔南咬了咬牙,没再看他,火气却消散许多:“……切。”
消毒完后将大号的创可贴小心地糊在伤口处,乔南松开父亲粗糙的手掌,自顾自转身收拾桌面上乱摊的各种消毒用具:“给小楼打电话,一会儿吃完饭让他带你去打消炎针。”
乔远山用另一只手摸摸掌心那块大大的创口贴,视线盯在上头根本拔不开,闻言失笑:“用不着那么麻烦吧,被刀划一下而已——”
“少废话!”乔南将碘伏瓶朝桌面一磕,“你打不打?你不打手机拿来我给他打!”
“打打打——”乔远山真是没了办法。他总说乔南脾气坏,其实很清楚自己也不好不到哪儿去,在商场上被人捧惯了,他回到生活中也不擅长低头,他们父子以前明明没少吵架,不少争端就是从乔南这个态度和语气上发展起来的。
可今天,听着儿子照旧凶巴巴的嗓门,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忍不住拼命朝上翘,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只是掏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的时候,嘴里一点也不认真地抱怨了两句:“——小祖宗哦,让你打电话,非把他吓死不可。”
乔南回头冷冷地扫过来。
又对上乔远山带着浓浓笑意的,似乎闪烁了水光的浑浊双眼。
他啧了一声,没好气地转开视线,将药放好后径直回到桌边,落座后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碗色泽诡异的鸡,咬了咬牙,抓起筷子。
一口下去,难言的滋味扩散到舌尖。
乔南心中再度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说好的甲鱼小公鸡呢?
说好的对沐想想不羡慕呢?
你他妈那么早消散,消散个屁啊你就消散!捡回来!
然后抱着这样暴躁的情绪,他一口一口将那个硕大的鸡腿啃干净了,沐爸打完电话后看他这副样子,立马又笑,赶忙探身取来大儿子的空碗:“你看看你弟,我就记得他从小爱吃鸡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没变。”
乔瑞绷着脸接下自己的汤碗,就听到父亲话锋一转:“你嘛,最爱吃鸡翅,我记得你从断奶开始就嘴叼得要死,其他位置碰都不要碰的,家里只要有鸡,翅膀肯定全都给你,不留给你你就要发脾气。”
他抬眼看了下父亲的表情,目光收回后划过对方被弟弟贴上创可贴的手,他想说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我,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不像小时候那么爱吃鸡,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爱发脾气了。
但对上碗里静静躺着的那双鸡翅,他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乔远山目光转向罗美生:“给你也盛一碗?”
罗美生:“……我谢谢你。”
看着家人们吃得那么香,乔远山心中十分满足,他给自己也盛了碗汤慢吞吞喝着,只可惜因为从小味觉不太灵光的缘故,吃不出什么味道来。他有点可惜,忍不住问:“味道怎么样?”
乔南:“……”
乔瑞:“……”
罗美生:“……”
罗美生心中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乔南沉默了一下,他觉得其实这个鸡吃习惯了也没那么难吃,至少汤喝起来比中药口感要好一点。
但他又实在不忍心坦白自己的评价,想到父亲的伤口,又不想冷场,只能伸碗过去:“再来一碗。”
乔远山喜笑颜开,一边帮小儿子盛汤一边看向大儿子,乔瑞视线从弟弟身上收回,又睨了他一眼,吃相慢吞吞的,十分端庄:“嗯。”
罗美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认真的吗?你们兄弟俩是认真的吗?!所以其实这是我口味出了问题吗!?
然而最终乔远山的目光仍是转了过来,还满含期待。
罗美生嘴唇哆嗦了一下,半晌后颤颤开口:“……还,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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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鸡吃完之后桌上的人也没什么胃口碰其他菜了,于是乔远山最后就在那一边美滋滋一边略有心疼地收拾桌上几乎没被碰几口的剩菜:“看来我的手艺进步很快,比x记要好得多啊。”
罗美生心说老板你真的想太多了。
乔南没理他,待到他跟助理小楼离开去打消炎针后才回房洗漱,洗漱完睡不着,又起身把放在床头柜里的照片翻出来。
他站在窗边,借着散碎的星光端详那张照片上的几张面孔,不期然想起了沐想想说的那句——“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爸你哥你后妈他们亲自搬回来的。”
亲自搬回来啊……
他打开房间门,走到楼梯口,入目就是蔓延而下的蓬松的绒毛地毯。
乔南没穿鞋,赤着脚踩了上去,蓬松柔软的羊毛将他双脚紧密又松散地包围住。
颜色真的很难看,跟黑金色的楼梯扶手和深红色的地板一点也不搭。
然而也真的很温暖,踩在上面,一点地板的冷硬都感受不到。
乔南索性踩着它们直接坐在了楼梯上,借着客厅窗外的微光,打量身边的照片墙。
以前挂在上面的那些名画不知道被收去了哪里,换上大大小小的相框之后,整个家的逼格一下从高端大气上档次直奔往土老板乡村风。
这倒还真的挺符合他爹的定位的。
前方母亲的照片在夜色中仍温婉微笑,下方的小供桌上,三根细细的线香已经燃烧至末端。
这是刚才回屋睡觉前罗美生点的,她点得很自然,从供桌旁边一眼看去几乎没法发现的小暗格里拿香的动作也很顺手。
乔南的目光从母亲的照片上转开,一点点再度划过这个家,远处的花草,近处的花瓶,沙发上的抱枕,脚下的毯子……每一样,都是住在这个屋檐下的人们亲手添置进来的。
他叹了口气,几乎没发出声音,然后起身回房,片刻后拿着个小相框重新出现,下楼梯,在沿途的墙壁上找了个空位,撕掉相框后面的保护胶,将相框轻轻地黏了上去。
款式素净的小相框里,发黄的老照片被保护在玻璃隔层之下,照片上对着镜头站立的一家四口在阳光下不约而同地微笑着。
这张照片从母亲去世开始,到他手上,已经保存了将近十年,如果沐想想没有乱翻的话,那它从那时起就没有让第二个人看过。
而现在,就当做是他朝这个焕然一新的家里布置进的东西吧。
乔南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后终于收回目光,他找到母亲供桌的暗格,取出香来,依样点燃三根新的,插在香炉里,双手合十拜了拜。
转身回房的时候视线扫到楼梯上的黑影,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大哥。
大哥穿着穿着睡衣,正站在那看被他新挂上的照片,神情莫测。很久之后才回头开口——
“你这个相框不好看。”
乔南目光扫过墙上那些浮夸的欧式合金相框:“……”
他抿了抿嘴不想跟这个家伙说话,索性错开大哥的肩膀径直朝房间走,没等迈开脚,肩膀就被一只手给拦住了。
乔瑞发现自己弟弟今天怪怪的:“你还好吧?”
乔南:“很好。”
乔瑞还是有点不放心,片刻后伸手朝弟弟额头探去:“我摸摸。”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回来之后大哥老是动手动脚的!乔南下午被亲爹探额头已经很崩溃了,眼下当然不可能就范,直接一闪身躲了开去,警惕问:“我没事我真的很好,没发烧也没生病。”
乔瑞的手被避开,嘴唇立刻抿起,视线锋利地凝视他。
乔南被盯得发毛:“……你干嘛?”
就见大哥什么都没说,忽然转身走了。
……毛病。
乔南摸不着头脑,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句,不过他一直以来也没搞懂过大哥的脑回路,此时也只能无奈地耙耙头发回房休息。
真是久违的床铺……
乔南钻进自己的大床时居然生出些感动的情绪来,沐家虽然条件改善了,但毕竟跟乔家还是有些区别,这段时间生活在沐想想家虽然非常愉快,但不得不说,乔南还是遇上了不少让他不适应的事情。
好比这张宽敞的,柔软的,垫着价值二十余万的床垫的大床。
也不知道沐想想怎么样了,回到家,能不能住得惯。
今天早上真是……啧。
乔南想到自己落荒而逃的场面就有点不爽,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然后在深夜,被一股来自头皮的疼痛唤醒。
他疼得浑身一哆嗦,一个轱辘从床上翻身坐起,精神还恍惚着,迷茫的眼神在周围慌张地扫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捂着额头,然而四下安静如初,夜色下的房间里,门窗紧闭,月光洒落进来,照亮的唯他一人而已。
校霸乔南,在回到自家的第一天。
再度遇上了以往困扰他多年的,深夜离奇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