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燎刚进信都县和他们分开了,一点领旨来辅佐豫王的样子都没有,偏偏大家熟知他的性子,知道他并非是真的不负责任,这一路赶来,未曾停歇过,日夜兼程,每个人都累得很,江燎也一样,算见他脸有疲累之色,也不曾表露过一丝一毫。
天风将人领到邵衍房内,里间的床前放着一扇屏风,看不清后边的情况,只能听到男人低沉又沙哑的声音传来,隐隐带着几分虚弱。
“可是皇兄让你们过来的?”
“正是,下官乃羽林军录事参军事曹冲,奉陛下之命与宣威小将军一同前来信都,助殿下早日平复叛乱,陛下钦点羽林军五十人,现下在外等候,一切听从殿下调派。”领头的男人前,恭恭敬敬道。
“劳皇兄挂心,只是这回他钦点的人应该都听江燎的吩咐才是,难不成他视圣旨于无物,跑哪里浑水摸鱼去了?”
曹冲犹豫了一下,答:“小将军说他要先去刺探敌情,让吾等替他一道先来面见殿下。”
“谁和他说,这种事情也能替的?混账东西。”邵衍淡淡道,他往往越是声色平静,越让人心里发慌,压根揣摩不出来他有没有生气,又是为了什么而生气。
曹冲冷汗涔涔往下落,心想小将军那个小祖宗乱来,害得他们这群虾兵蟹将在祖师爷面前瑟瑟发抖,回去定然要悄悄泄密给御史台,让他们好好弹劾江燎一番。
这时候有人进来禀报事情,解救了曹冲,他急匆匆走出去的模样宛如身后有恶鬼追杀,还好邵衍没看见,不然又要嗤笑皇帝的亲信卫队胆小如鼠,禁不得吓唬了。
来人禀告的是好消息,派去丰水州找郭长木的暗卫已经将解药带回来了,不过只有一小部分,时间不够,郭长木也知道信都县的事情,毕竟两州离得不远,他让暗卫先带一点回来试药,也有安抚人心的意思。
邵衍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瓶,眸光深思,郭长木只是个采药人,遇了沈碧月这个好际遇,才有了现在这种全然不同的生活,能经商买卖,偶尔去看看儿子,还有美人相伴做事,小日子过得悠哉,但也不可否认他聪明,有眼光,否则也不会将沈碧月留下的铺子渐渐做大,短短几个月,已经在东会乡拥有一条街的铺子了。
只是这个安抚人心的心思,算郭长木有心,也没胆这样指出来,除非背后有人指点,这世能对他这么毫无顾忌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天风看不懂邵衍眼的深思,只是低声劝道:“主子,应该尽快将药给玄衣调配了,不然等下次发病的时间一到,还要等力气再压住那些人。”
他的话里有话,哪里是怕费力气压那些小老百姓,眼前这个明明也是个有病的,偏生能够压得住他的人已经跑了,到时候真闹起来,怕有人钻空子,虎视眈眈盯着主子性命的人太多了。
“每隔七天发一次病,你真以为这是女人来小日子,次次都循规蹈矩的吗?”
天风微惊,“主子的意思是,有人恶意操纵?”
邵衍没回答,还反问他,“郭长木寄过来的信可有提到过这是一种什么毒?”
“不曾说明,只有解药的用量与调配方子,他送过来的这一瓶只是药引子。”
邵衍将瓷瓶直接扔进他怀里,“天风,你真是难得糊涂,既然有母花与子花之分,你怎么能以为这是普通的毒呢?”
“是蛊毒!”天风这下完全明白过来了,母花与子花,像是蛊毒一样,有母蛊与子蛊之分,杀了子蛊没用,母蛊还在,随时捏着毒之人的命门。
“这一瓶子能治几个人?”
“按郭长木的说法,十人。”
邵衍的身子往下一滑,又躺了下去,单手搭在眼皮,“那算孤一个吧。”
天风知道邵衍急欲解毒,并未反对,他也希望邵衍身的毒能够尽快解了,不过还是提议先让其他人试药,若是没问题再服药。
“按你们说的办。”
天风正想出去,又听邵衍问:“人找到了吗?”
每每问到这个,天风觉得羞愧,竟然会把人给看丢了,他要负很大的责任,因此回答的声音也没那么有底气了,“回主子,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毫无踪迹可寻,但也不曾发现她离开过。”
“凭空消失?”邵衍轻笑一声,“和她的主子一样的坏毛病,爱东躲西藏,没关系,慢慢找,总归在她们碰头前,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天风应声出去了,心里免不了在想,不找跑掉的那个人,找人家丫鬟,但是找丫鬟也等于连主子都一起找了。
主子的心思真让人挠心挠肺,也碰沈碧月那样爱折腾的,换了其他女子,用不着这么费心费力的,跟抓离家出走的猫儿一般,连点手段都不用的,逼一逼,可不出来了。
沈碧月忙着找人,每次偷着空出门,哪里知道邵衍那边的情况如何,在她心里,对这个男人只能避而远之。
头又派人下来的消息很快被黄胜知道了,他还亲眼看到了,顿时有点激动,一回到家拉着妇人说话,没发现一边的沈碧月脸色有点不好。
她前几天避着豫王府的搜查,经常乔庄打扮在外面晃悠,整个信都县几乎都走遍了,依旧找不到墨笙的踪迹,眼看着搜捕的风声已经过去了,她便待在家里,看着冷静,心情却愈发焦灼起来。
什么法子都想过,甚至连偷袭暗卫,绑了问话的心思都有,但做不到,一是她的身手远远够不人家一根手指头,豫王府的暗卫有什么能力,她很清楚,二是算偷袭成功,也会暴露她的踪迹,对方很快能找到她。
妇人还在笑黄胜,手指点在他的胸,“相公,你这样的可不能随军,要是能得小将军的赏识,你干脆晕过去,敌人要杀你都不费吹灰之力。”
黄胜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在嘴边亲了一下,“不去,还不是为了你,要是我真去了,刀剑无眼的,你以后可得守寡了。”
妇人羞得满脸通红,看了眼沈碧月,低低地娇嗔道:“小昭还在旁边,你做什么呢。”
沈碧月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一来是习惯了,二来是她满腹心事,对他们的举动也恍若未闻。
“黄大哥,嫂子,我出去一下,午不用给我留饭了。”
匆匆出门,什么伪装也没做,脸遮了个面纱,兴许是今天江燎领了人过来,街巡察的暗卫少了很多,一些老百姓倒是被放了出来,有些连铺子都重新开起来了,脸的平静让人丝毫看不出他们曾经也是逼迫县衙里的官员去死的那些人。
她又去了县衙,这回她逮到人了。
刚走到县衙的墙边,眼神倏地一凝,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远处的墙头翻下,一下子闪进了阴影处,熟悉得让她心惊。
在县衙附近出现一次两次还能归结为偶然,但从里头翻出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她追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了,墨笙离开得太过迅速,像是做贼一样,脑忽然闪过邵衍和她说的话,他知道墨笙的身份,所以告诫她。
“…戴宗的死因蹊跷,豫王没打算查清楚,只是将百姓们都看押起来,时不时放几个出去,还望小将军多出点力,将这件事调查清楚,必定能在陛下争几分功劳。”
“爷的军功没挣完,还想要什么功劳,吃着碗里还去惦记锅里的,小爷在沙场摸爬滚打十几年,现在还没腻歪呢,你们想把爷往朝拖?”
“小将军别动气,戴宗这个人对殿下非常重要,只怕有人会用他的死大做章,用来对付殿下,到时候不是能轻松解决的事了。”
江燎忽然笑道:“行啊,说吧,你们想我怎么做?”
“小将军素来和豫王殿下不对付,若是从他身下手,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