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沈植看向身后老远站着的墨笙,喝道,“还不赶紧把大姑娘叫起来!”
墨笙犹犹豫豫地走过来,“这里这么多人,姑娘还在床睡着,婢子以为,这么叫姑娘起来恐怕不妥。 ”
沈植这才觉得自己冲动了,缓了口气道,“行,我们出去等,你叫她起来说话。”
“稍等!”张敬拿过那条裤子,仔细一看,然后递到墨笙眼前,“这是你们姑娘的裤子吗?”
墨笙的脸色霎时有些僵硬,“是姑娘的。”
张敬也没觉得自己拿着个姑娘家的裤子有哪里不对劲,又将裤子递到了沈植的面前,“沈伯父,有必要问问沈姑娘,她这个到底是怎么来的。”
沈植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别开了眼,气得半天都没说话。
有人打开窗,看了一圈,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连忙过去禀报张敬,“二公子,窗台那边有血迹。”
张敬走过去一看,果然在窗台看到了擦拭过的血痕,窗棂也沾到了不少,他的眼神微冷,“你们几个去外面看看,特别是地,那人受了伤,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是!”
张敬回头,对着沈植说:“沈伯父,我怀疑刺客在这里,您以为呢?”
沈植没法解释,让墨笙赶紧把沈碧月叫起来,一甩手要往外走,这时候从帐幔里传出了窸窣的动静,明亮的珠光照进帐幔,一个人坐了起来。
她的脸转向外面,刚想伸手去掀帐幔,又放下了。
“你们都是什么人,谁准你们进我房间的!”
又惊又怒的声音,却丝毫不能打消张敬的怀疑,他前一步,“在下张敬,是张家的二公子,敢问里边这位,可是沈碧月沈姑娘?”
“张家的人?我只让你们在外面搜,什么时候允许你们进我房里来了?”她冷笑了一声,似是怒极了,“沈家怎么说也是个世族大家,竟然能让你们张家这么随意搜查,莫不是真以为我们好欺负,让你们踩头来了。”
张敬眉头一紧,这话说得未免也太过分了,明摆着是在挑拨张家和沈家的关系。
去外面搜查的人回来了,低声和张敬耳语了几句,张敬立马舒展眉头,轻笑道:“沈姑娘,张家闯进的刺客,逃到了沈家,进了你的院里,在外面的地,窗下的泥地里,还有窗台都有血迹,这又要怎么解释呢?”
沈碧月没有回答,张敬当她是心虚了,“张家与沈家素来交好,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愿帮的,说到底也只是举手之劳,换做是沈家进的贼跑到了张家,张家定然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忙。”
这些场面话谁都会说,她只觉得可笑,淡淡问道:“张公子可是亲眼看到那人进我院子了?”
“虽然没有,但是他身有伤,血迹一路留到这里来的,沈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府外看看。”
“我对你们抓人没兴趣,只是我房里的确没什么刺客,外面的血迹我不知情,可若是窗台的,应该是我留下的。”说着她侧过了身子,伸出一只布条包裹着的洁白手臂。
布条一看是从衣裙的边角撕下来的,还浸染着微微鲜红的血色。
外面的人瞬间沉默下来,她伸着手臂,淡淡道:“我的手是被窗台的钉子挂伤了,张二公子,需要我拆了布条给你验伤吗?”
张敬的脸都有些阴沉下来了,顾忌沈植在一旁,只是轻轻咬着牙说:“沈姑娘,怎么会这么巧,外面铺天盖地地抓捕刺客,血一路流到这儿,你这里也伤着了?”
“张公子这话说的,好像我很喜欢见血一样。”她将手臂缩了回去,在床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脚微微屈起,身子往后仰,靠着柔软的枕头。
“父亲,您允诺这么一大群人挤在我的房里,莫不是嫌咱们沈家的姑娘在永安还没出够风头吗?”
“你说什么胡话!”有外人在场,沈植觉得分外尴尬,脸都红了,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这丫头完全不知道在别人面前给他留面子。
“沈伯父,是我们唐突了。”张敬看了眼自己的人,“你们几个还不赶紧搜一搜,搜完了好让沈姑娘休息。”
沈碧月微微闭眼,听着他们翻箱倒柜的声音,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最讨厌有人动她的东西,只是她现在根本没法出去阻止他们。
突然被面微微耸动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大腿,引得她身子一颤,连忙装作坐得不舒服,又动了动身子,调整坐姿,以掩盖方才的异动。
被窝里的那人却不懂得何为适可而止,身子蹭向了她的腰际,隔着轻薄的里衣,能轻易感觉到他鼻息间的温热,那一处皮肤都有些灼热。
她的手伸进被窝里,本想按住他的身子往里推,却无意间摸在他的脸,立刻缩回了手,却没想到那人突然用腿勾住她里侧的那条腿,带着凉意的手掌覆在她的大腿处,轻轻一按,一阵刺痛袭来,她的身子瞬间僵硬,绷紧,呼吸都沉了几分。
外面已经都搜完了,张敬的眼神落在帐幔里头,床的人一直靠坐着,没声没息的。
“沈姑娘,我还有一个问题,问完了走。”
她轻声道:“请问。”
“我在屏风后边发现了一条带血的裤子,不知道可否是沈姑娘的。”
“原来我忘了处理掉,是我的。”
“既然是沈姑娘的,敢问面的血都是怎么造成的?总不会跟手的伤一样,都是无意弄到的吧?”他抬脚往床边又走了两步。
里面的人沉默着没回答,张敬又说:“还有这屋里还未散去的饭菜味,我已经问过这里的下人了,据说沈姑娘今日忙活着做了一大桌菜,没请客人门,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里,可后来那些饭菜却没吃一口,全倒在了地。”
他弯下腰,捡起床边掉落的外衣,面也沾染了些许的血迹,应该是她手臂的伤沾染去的,“沈姑娘,被铁钉扎破的伤口很容易留下疤痕,你却丝毫不在意,只是随便撕一条布来包扎,柜子里有药箱,你为何不用?”
只要再往前一步,他能掀开帐幔,看清里面的人。
沈碧月轻笑一声,“也罢,还是瞒不过张二公子。”
听到这话,屋里的人皆是一惊,张敬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果然她还是禁不住盘问。
她拆了手臂的布条,露出狰狞的伤口,身子往床边一挪,双脚落了地,坐在床边,手臂往外一伸,给外面的人看她手臂的伤口。
“腿的伤不便给人看了,省得沈家很快又要再嫁出去一个女儿。”
沈植咬着牙,“月姐儿!你!”
“父亲,别急,听女儿说完。”她打算将手臂缩回去,谁料张敬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往回缩,差没将她拉出去了。
“张二公子!”沈植喝了一声,他也怕张敬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沈伯父尽管放心,我只是看看伤口,无意占沈姑娘的便宜。”他的身子挡住了众人视线,粗糙的指腹在她臂没受伤的地方来回摩挲,娇嫩的肌肤,摸着便让人觉得瘾,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刮过,指甲擦过肌肤,有些瘙痒,像是当众调情一样。
她用力抽回手,语气冰冷道:“张二公子,我这人性子直,吃不得半点亏,被人摸摸小手这种事情,与调戏烟花女子有什么两样?既然姓氏冠了张家的名头,最好行事也像个张家人,别总想着趁人之危,占人便宜。”
张敬以为女人都是知羞的,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姑娘,算真的被人占了便宜,也会觉得丢脸或是羞赧,只能默默往肚里吞,才会这么大胆地在沈植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么轻佻的举动,哪里想到她会这么公然说出来,惹得双方脸都过不去。
“刺客确实来过这里,他似乎是逃命来的,结果被我发现了,我的腿是被他伤的,之后的事情,我不想去回忆,他差点要杀了我,兴许是顾忌我的身份,才没有对我下狠手,总之,那一桌子的菜,和手的伤,是我在屋里逃窜,挣扎的时候留下的,之后他便逃走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既然屋里有刺客,为何不喊人?”
“张公子这话未免太过可笑了,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他面前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若是喊人了,还能有活路吗?”
“你都说了手无缚鸡之力,那么你对他根本毫无胜算,又如何能和他在屋内周旋着逃窜?”张敬一直坚信刺客在屋里,让他承认刺客已经跑了,表示此事功亏一篑,他如何能够接受。
没等沈碧月回答,沈植前拉开了张敬,冷冷道:“张贤侄,既然事情都查清楚了,走吧,还剩下几处院子没看,若是没看到刺客的影子,沈府与这件事再没半点关系。”
事已至此,张敬也不好勉强,总不能为了抓一个刺客跟沈家撕破脸,看了眼屋内,是不能藏人的,除非是她的床。
若她说的都是假的,总不可能为了藏匿一个刺客给自己身弄出两道口子来,还将人藏在床,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屋里的人很快都撤出去了。
她靠在床边,轻呼一口气,带着伤的手无意擦过腿,阵阵疼痛袭来。
尽管伤口疼痛难忍,但起前世所受的折磨,只算是小磕小碰,张敬坚信刺客进了她的院子,她便顺着他的意思来,若是坚持没人来过,反而引他怀疑,唯一可惜的是那一桌饭菜了。
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掰,她没防备,仰面倒在了床,那人的脸悬在她的眼睛方,和她靠得很近,是极度暧昧的距离。
他的眼眸深邃,漆黑得一望无际,漠然的表面下仿佛隐藏着一处深深的漩涡,凑得这么近的距离,似乎一下子能将她吸进去。
她先移开视线,偏过头,淡淡道:“刚刚还伤得没法动的人,现在有力气了?”
“你没必要弄那些伤,也能将他们糊弄过去。”
“我不想麻烦一直门,打消他的全部怀疑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他轻轻往下落,额头碰在她的额头,似是将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到这面,压着她的头深深陷进被窝里。“沈碧月。”
只是叫了声她的名字,语气依旧淡漠,尾音依旧撩人,却又好像掺杂进了另一种异样的味道。
耳边一片幽静,有种陌生的情绪逐渐蔓延心头,她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有些不适罢了。
本以为人都已经走光了,外间又传来脚步声,她猛然惊醒,连忙将他的脸推开,抓起被子往他脸盖。
沈植的身影出现在珠帘外边,他快步走到沈碧月的床边,见她还坐在床边,维持着他们方才离开时的那副模样,正打算掀开帐幔,听她淡淡开口道:“父亲,男女授受不亲,您还是避嫌为好。”
沈植的手一滞,然后往后一甩,怒道:“你真是什么混账话都说得出口,到底都是谁教你的!轻荷吗?”
“我自小便乖巧听话,否则也不会让沈家的下人们欺负到头,父亲用不着什么话都往轻荷嬷嬷身扯,总归我活着的这十几年,没有爹娘在身边,都是她用命在护着我。”
“你说!那个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父亲现在也不算了年纪,耳朵应该还算好使,还需要女儿再说一遍吗?”
“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在咒我吗?”
“若是咒人有用,我现在也不用活得这么凄惨了。”
“你!”沈植真是恨不得一巴掌甩她脸,可想到她已经不是从前那般轻易拿捏的,起码沈岐还站在她那边,再待下去跟她说话也只有被气死的份儿,索性甩袖出去了。
沈植离开之后,墨笙才敢悄悄进来,看到沈碧月刚刚躺下。
“姑娘可是要睡了?”
沈碧月轻轻嗯了一声,墨笙便将夜明珠重新都盖,然后关门出去了。
身边的男人推开被子,轻轻喘气道:“你真是打算闷死我了。”
“没让你在这儿待着,既然人都赶走了,你也能离开了。”
他静了会儿,问:“你打算这么睡下去,连伤都不打算处理了?”
“只是流了点血,自己会好的。”她轻轻闭眼,伤口一阵阵疼痛,却完全不予理会。
邵衍盯着她的侧脸,没戴面纱的脸颊满是伤痕,一点都没有昔日的姣好模样。
他突然捻住她的耳垂,轻轻拉了一下,语气淡漠,“自以为是什么,我说我,没指你。”
她打开他的手,没理会,眼睫微微颤着,泄露了她的情绪,她现在这样根本不可能睡得着,他的手又探过去,刚刚触及胸口,被她猛地抓住。
一双水眸冷冷瞪过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身有伤,需要尽快处理。”
“若是我拒绝呢?”
“反正已经同床共枕,尽管你这张脸让人难以下咽,但也不是下不去手的。”他淡淡道,漆黑的眼眸透着几分认真,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手微微用力,要挣脱她的钳制。
像他说的那样,尽管受了伤,应付她还是轻而易举的。
沈碧月抿了唇,甩开了他的手。
拉开墙的罩子,夜明珠的光芒充盈了整间屋子,宛如白昼一般明亮。
轻轻撩开帐幔,光线透到了床,她回头一看,他侧卧着,双眼微闭,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体不好,所以脸色起寻常人都要来得苍白。
可每每只有生病或者是受伤的时候,那一张脸才会白到一种极致的程度,在明亮的光芒里几乎呈现透明,本来又生得那样极致妖娆的容貌,让人看了便容易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