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动静,对方不只两三个人,下手又急又狠,拳风阵阵,移动快速,呈势均力敌之态,邵衍的人应该也在其。
虽然这一次的行踪没有通知他,但她很清楚,以他谨慎的性子,不会放心把事情都交给她做,而且在黄老三一事,与他相关的疑点实在太多了,她暂时还做不到去相信他。
那些人渐渐朝她们这边靠过来,墨笙紧张地捏紧了手指,沈碧月屏着气息,脑飞速想着脱身的法子。
她的身子受了伤,连走路都费力气,别说什么和人打架了,墨笙也一样,身手和对方的起来差得太远了,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想让邵衍的人发现。
正这么想着,外面的动静突然变得怪异起来,伴随着骚动声,一支箭破空而来,箭势凶猛,一下子乱了他们的阵脚,又是一阵缠斗,他们各自分开,直接朝远处掠去。
林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看来对黄老三有兴趣的人还不只一两个,这里已经变得危险了。
和墨笙对视一眼,两人不敢再耽搁,火折子也不敢用,一鼓作气往前跑,好在这片林子不大,她们正好在边缘地带,很快出了林子。
眼前的泥路够宽,也够长,一直往前蜿蜒着,直至掩入无边的漆黑,仿佛没有尽头,天的星辰稀少,偶尔一闪,像是在嘲笑她们此刻面临的窘境。
这是今早马车走过的路,现在她们要走着回去了,墨笙想着便觉得浑身都疲累不堪。
林雾气朦胧,拢了一层月色织的薄纱,照得一切景象都模糊不清起来。
两班人马对峙着,蒙面黑衣人盯着朦胧月色渐渐浮现出来的颀长身影,脚步微不可察地后退,眼睛微微张大,写满了谨慎之色。
男人穿着漆黑劲装,包裹住越发纤瘦的身材,他垂下手,指节放松,长弓摇摇晃晃地挂在指间,仿佛随时都会掉在地,尽管这样,黑衣人也不敢有半点动作,身体僵成一张紧绷的弓。
“都说豫王殿下箭术无双,在下今日才算是领教了。”在漆黑的林间,能够一箭撕裂他的袖角,而不伤半点皮肉,这是对他的警告,或者说,是对他背后主子的警告。
“你们也不简单,整天闷着脑子想着算计孤,人活的时间太长,反而闲得慌了。”
“眼前有绊脚石,总要一脚踢开,换做是殿下,也会这么做。”
邵衍唇角一掀,手往一抬,将长弓扔给了身后的侍卫,“是啊,所以你们现在是孤的绊脚石。”
话音一落,黑衣人的身体绷紧到了极致,宛如一支长箭射出,却不是朝着邵衍的方向,而是往远处掠去,他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人也与他步调一致,只是三人的脚步才刚刚离地一尺,被人以更快的速度狠狠压到地。
“主子,他们服毒自尽了。”压制住他们的侍卫说。
“好好一个谋朝篡位的组织,弄得跟杀手邪教一样。”邵衍淡漠地扫过他们的尸体,“死了算了,这附近不是有个狼窝吗,直接剁了四肢丢过去。”
“是。”
另一路人马来报,“主子,已经找到黄老三了,还没死。”
邵衍轻轻嗯了一声,直接让他们把人带回去。
“还有,在黄老三的身找到一个木牌子,不知道是要给谁的。”那侍卫不敢说他已经看过了木牌,那头写的内容分明是要给主子的。
“拿过来。”
侍卫递木牌子,只有掌心大小,头的字是用木炭写下的,因为写了好几行,所以每一个字都特别小,邵衍匆匆一扫。
昏迷之法,唯有寻天风,人已送到,你我互不欠。
五指收拢,微微用力,木牌子立即碎成粉末,还未落到地便随风而去。
“主子,您没事吧?”侍卫发现邵衍的脸色陡然惨白,眉头紧紧皱着,显然是身子不舒服,天风不在身侧,没人能碰他,即便想去扶他,也不敢轻易造次。
以邵衍现在的身体本来不适合到外头奔波,刚刚在那三个黑衣人面前也只是强撑精神,来这里之前已经遭到鬼手一波人的偷袭,他没防备,了暗算,不把他们剁成肉末再送去喂狼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
“孤让你安排去接应她们的人呢?”
“已经接到了,只是现在城门关闭,想要进去还得等明天一早。”
邵衍按着胸口,双眼紧闭,暗调息,侍卫守在他的身边,谨慎地盯着四周,以免有人偷袭。
半晌过后,疼痛稍缓,他才睁开眼,看了眼天色,“都这么晚了,孤也回不去。”
“主子先回车吧,这里霜寒露重的,本来受了伤,要是再感染风寒不好了。”侍卫觉得自己跟主子的奶妈一样,简直操碎了心。
来这里之前,天风千叮咛万嘱咐,一切都要以主子的身体为重,主子行事向来随意,丝毫不顾及身子,即便是冒着顶撞的罪名,也要劝主子保重身体,结果让主子拖了一身伤回去,看来一顿鞭笞是不能避免了。
——
三更时分,沈碧月盘腿坐在床沿,微微吐出一口气,在体内运气一周天,勉强平复了翻涌的气血。
墨笙躺在床的内侧,早睡熟过去了,今日奔波了一日,这么累也是应该的,只是对于墨笙,她还是太没有警惕心了。
这里不过是暂时借住的地方,应该更加警惕才是。
床边是一扇窗,躺在床稍稍挪动一下身子能透窗缝看到天空,只是为了安全,窗户已经紧紧关了,门板也关紧,在门后堵了些杂物。
她们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城门口,城门已经关了,正好遇到一个住在附近的猎户,借了她们一个落脚之处,夜间冷,要是在外头待一整夜,定要生病不可,要不是她曾有这样的经历,也不会和这个猎户有所接触。
这个时机太过凑巧了,难免是有心人设的局。
她按了按胸口,侧卧在床的外沿,闭着眼,即便脑袋一片乱糟糟的,没有丝毫睡意,也需要暂时将那些杂念都排出去,养精蓄锐,才能更容易想清楚所有事情。
耳边突然传来异动,窗户被人轻轻推开,一道人影很快闪了进来。
她闭着眼,藏在袖里的指尖已经挟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那人行走无声,很快来到了床边,一阵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的鼻息,她手指微微一颤,动作顿时松懈了下来。
他也不坐,只是微微弯下身子,眼神似乎盯在她的脸,强烈得让人难以忽视。
手指紧了紧,她的长睫忍不住微颤,之前一直不肯承认的感觉在这个时候浮心头,那个猎户果然是他的人。
那人微凉的手掌忽然落在她的头顶,惊得她攥紧了银针,他微微收拢掌心,在她的发心轻揉一下便收回了手。
他的动作实在太轻柔了,和他原本的性子完全不搭调,让她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一瞬间她真要以为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不然怎么能做出这么吓人的举动来。
屋内静谧,墨笙微微的鼾声也盖不过他的呼吸声,仿佛在耳边,听得她愈发心痒难耐,连静静躺在床装睡都做不到,特别想睁开眼去看看是不是自己认错人了,身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行为古怪。
在她轻颤着睫毛,忍不住想要睁开眼的时候,他眉头一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了她的睡穴。
人睡过去了,他才坐在床沿,抓起她的手腕,取走她指尖的银针,放在枕边。
她睡得并不安慰,眉头还是微微皱着,脸色雪白,对眼底泛着的淡青色愈发明显,盯着她的睡颜,他向来波澜不惊的思绪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黄老三这人够隐忍,也够狠毒,算对待姑娘家也毫不留情,没想到她竟然能从黄老三的手里逃出来,还将他给制服住了,胆够大,心思够稳,警惕心也足够,只是那股拼了性命的狠劲儿让人有点看不顺眼了。
他捏紧她的手背,惹得她眉心又是一皱,“了孤的船,你别想再下去。”
墨笙在旁边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梦话。
邵衍不打算再久留,俯身在她眉心轻触,似是在呢喃,眼神凝望着某处,有什么情绪隐藏在迷雾后边,挣扎要冲出来。
“你的命也是我的,别再逼我对你动杀心。”
捏住她的下巴,直接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进去,逼着她咽下去,沈碧月在睡梦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噎着喉咙,咳嗽着醒了过来。
墨笙还在身边睡着,窗户依旧紧闭,隐隐透进昏暗的光线。
她摸了摸喉咙,还是有点难受,总觉得不像是在做梦,那种感觉分外真实,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他知道她的所有行踪不假,可特意过来一趟,还点了她的睡穴,总不会是特意来掐着她脖子玩的。
不过睡了一觉起来,她能感觉到身体好多了,没有昨晚那么难受。
回永安城的第一件事是孟府找孟廉,菱花那边留着让墨笙去解释。
孟廉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坐不住了,明显是一副刚跟人打完架的模样。
“你打谁了?伤得重不重?”
沈碧月听到这话差点被门槛给绊了一跤,连忙扶住门框,堪堪停住了身子。
孟廉眉头一扬,哼哼两声,“连站都站不稳,不会是被人给打了吧?”
“您老人家真会开玩笑,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要找您。”
“你有事才会门,没事不来了,我要你这个外孙女有什么用,还不如逗逗我的鹩哥。”孟廉重新坐下,却是不看她,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若非是急事,我也不会这么赶着过来,您难道真不好我是为了什么事情过来的吗?”
孟廉眼珠子转了转,瞥她一眼,“来算账的?”
“您替我出气,我怎么会跟您算账呢,拍手称快都来不及。”她知道孟廉说的是沈碧燕和沈庭则一事。
当初让人悄悄骗他们去挽花诗会,还有抢劫他们的人,全都是孟廉安排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替她出气,顺便教训一番沈家,即便沈岐知道是他做的,找不到证据也是白搭。
“既然这样,也不见你来跟我喝杯道谢茶。”孟廉瞪她一眼,不想跟她说话了,直接将身体背过去,盯着墙面看,跟个小孩子耍脾气一样。
“外祖父,您可还记得孟三?”
孟廉一下子转过身,显然有些诧异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我昨天碰见他了,只是他用的并不是孟三这个名字。”
“他死了,怎么还会……你在哪里碰见他的?”
“城外,不过他逃走了。”她将孟三的行踪轻描淡写地带过,“我发现他的身手和侯武护卫的极其相似,便留了心,后来从他嘴里套了话,跟他打了一架,可惜我的身手不够打,被他逃了。”
“胡闹!”孟廉一拍桌案,瞪着她,“他一根手指能碾死你,你怎么能跟他起正面冲突,实在太胡来了。”
说完是一怔,“不对,他早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和你动起手来了……”
“他还没死,还活着,在外面活得逍遥自在,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外祖父,他不是孟家的家仆吗?能被授予孟三这个名字,一定极受您重视,这样一个人,当年却是您亲自处死的,若不是犯了什么难以挽回的大错,不会到处死那么严重的地步。”她走到桌案前,轻声道,“还有,我听到他提了龙符二字。”
孟廉眉头一皱,立马沉下了脸色,却没说话。
“外面有人在找龙符,孟三兴许已经为对方所用,孟家若是真的手握龙符,很容易会成为他们的目标,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事关孟家下几百口人的生死,我不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还请您告诉我,当初孟三到底犯了什么错?”
孟廉沉默了,双手紧紧握起,过了好半晌才说:“孟三不是孟家家仆,他是张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