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是他的母亲!”太后紧紧抓着桌案的边缘,咬着牙道。
虽然她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对皇帝到底还是有些忌惮的,自己与皇帝之间的感情如何,没有谁会她更清楚。
“主子可要找时间见见襄国公?”
尽管现在并不是见面的最好时机,可难保之后不会再出什么变故,有些情况还是要问问当事人才最清楚。
“不用急。”太后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现在还不能动作,否则容易引起皇帝怀疑。”
“主子这么想是了,老奴还担心主子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忠心耿耿地跟了她几十年的嬷嬷,不由得叹道:“还是嬷嬷你懂哀家。”
“老奴只是不想主子再做错一回,当初豫王殿下的那件事,已经让主子与陛下母子离心,如今主子可不能再将陛下推远了。”
“哀家冲动的可不只是那一回。”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顺嬷嬷听不太明白,可太后已经住了嘴,没再往下说。
会试三天很快结束了,交的试卷要经由专人撰写,再送到阅卷官的手进行评判,过程太过繁琐,因此还要再过几日才会出榜。
考生们纷纷回到自己的住处,暂住客栈的回客栈,永安本地人士则回了自己的宅子,一切仿佛都回到了科考前的那段紧张时期,只是起那时候,现在又多了一股惴惴不安,那是对出榜的不安与期待。
因着会试结束,北山女院和棣棠书院又恢复了正常的学。
沈碧月正蹲在后院的小花圃边,有条不紊地摘着枝条的老叶,还有一些衰败泛黄的叶子。
“姑娘,主子请您过去一趟青鸣居。”问瓷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手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她抬眸,“去那里做什么?”
“大少爷已经回来了,主子想请姑娘过去探望大少爷一番,怎么说也是亲兄妹,总不能生疏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原来是为了这个。”她站起身,拍拍手的碎叶渣子,“等我去换件衣裳去。”
裙摆沾着泥,裙面也有一些碎叶,低头嗅了嗅,身还有一股泥土的味道,她现在这幅样子,的确不适合去探望病人。
问瓷陪着她去青鸣居。
站在青鸣居门前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此刻的情绪有些复杂,这是她头一次光明正大来到青鸣居。
踏进青鸣居,过了前堂,看到了空篱。
“大姑娘,您怎么过来了?”空篱去给沈庭轩熬药,并不知道沈岐让人去请了沈碧月过来,一见她便有些惊讶。
“祖父让我过来的,你这个药是……大哥喝的?”相空篱的惊讶,她显得有些冷淡,只是看到药碗的时候,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空篱并未多说什么,“大少爷等着喝药,空篱先去了。”
“好。”她望着空篱离开,压下了满腹的好心,问瓷在一边看着,只催了一句,“姑娘快走吧,别让主子等久了。”
进到房里的时候,只看到了沈岐,并没有沈庭轩的影子,她前行礼,“孙女见过祖父。”
“坐下。”沈岐指了指他面前的一把椅子,沈碧月没有动。
“祖父不是让孙女来探望大哥的吗?怎么连大哥的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让你去看他之前,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果然,他只是假借了沈庭轩的名头叫她过来的。
“不知道祖父有什么话非得挑在这个地方问?”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沈岐沉声道。
“祖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跟我装傻,亲府那晚来府指明要找你,他们都是……”兴许是讲到了什么不该说的地方,沈岐顿了一下,“无论怎么样,你一定牵扯进了什么事,亲府才会亲自门来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休要瞒着我。”
他的语气严厉,却丝毫吓不到她,她甚至有些诧异,“原来亲府的人已经来过了?”
沈岐快被她这句话给气死了,“你果然有事情瞒着!”
能跟亲府牵连的事情,绝非是简简单单的小事,沈岐忽然觉得心里有股不安升腾而起。
“你老实告诉我,亲府找你到底要做什么?”
“祖父真的想知道吗?”
“不能说?”沈岐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穿透她的内心,避免她有机会说谎。
“亲府找孙女的第一天对孙女说,亲府奉陛下旨意,暗查案。”她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像是在思考,很快又转回了身子,“祖父,陛下要查的事情,亲府不允许孙女外泄,沈家能知道吗?”
“现在这个屋子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你即便是说了,也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沈岐并不担心这个,毕竟涉及了沈碧月,她向来都是沈家最无法确定能安分下来的人,他不能对这件事不闻不问。
“可是这件案子主要负责的并不是亲府,而是豫王殿下,即便是那位,祖父也觉得无所谓吗?”
沈岐不自觉皱了眉头,他想过亲府找沈碧月的很多种可能性,却没想到会有豫王这个人物掺和在里头。
见沈岐没说话,她笑了一下,“孙女知道祖父在顾忌什么,孙女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豫王殿下的手段,想必祖父孙女更清楚,在豫王面前,可没有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之说,孙女能保证,今日祖父与孙女单独见面这件事,很快会传到豫王殿下那边,即便这些对话,他一句都不会听到,可人的怀疑永远都是最有用的证据。”
她的意思是豫王的耳目在沈府里头也是无处不在的?
沈岐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你的确变了很多。”却不能不承认,她说得极有道理。
“哪有人愿意去改变自己的本性,若不是有人拿把刀在脖子搁着……”她点到即止地住了嘴,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能在沈岐面前这么说,那这个人只能是他们都认识的人,是什么身份,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可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沈岐喝了一声,明显极不认同她这么目无尊长的行为。
“也许是我说的话不太好听,那当孙女没说好了,祖父应该没话要问了吧?那孙女先走了。”
“站住!”明知道很多事情的线索都在她身,却死活问不出来,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实在难受。
“祖父还有事?”
“我话还没说完,谁准你擅自离开,一点都没把长辈放在眼里,这些日子学的礼仪教养都丢哪里去了?”
她扬眉,轻轻笑了一声,“礼仪教养也要看对什么样的人。”
“你!”沈岐一张脸都黑了下去,大力拍桌,对着欲离开的那人喝道,“沈碧月!你给我回来!”
只是那沈姑娘压根没打算听他的,没一会儿走得不见人影了。
“问瓷!”
问瓷一直候在外面,听到沈岐的怒吼声,早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小跑着进去,果然看到沈岐气得面如锅底,黑得吓人,应该又是被大姑娘给气的。
“主子。”
“去!让那些人死守着轩儿的房间,不许放她进去!”他倒要让沈碧月看看,这个沈府到底谁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主子。
还从没见过这么猖狂的晚辈,可惜在明面,沈岐现在还不能对她怎么样。
问瓷去了没一会儿回来了。
“主子,大姑娘早已经离开了,并没有去看大少爷。”
“她没去看轩儿?”沈岐有些不悦,“她可知道轩儿的身子不适?”
“方才进来的时候,碰见空篱熬药回来,大姑娘还问了他。”
既然问过,那是已经知道了,可即便是这样,她刚刚也没有问过一句,探望更是半点没有。
突然想起会试那天早,她坐着马车从府门前经过,却连过来打一声招呼的意思都没有,马车驶得飞快,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她和沈庭轩虽是亲兄妹,却宛如陌生人。
夜间,用过了饭,邵衍一如既往去浴池里泡药浴。
他的身子时好时坏,玄衣经过许多次的尝试,好不容易才调配出一种极适合他身体情况的药水,只是每次浸泡都是极为痛苦的,持续的时辰也长,在泡药浴的时候绝不能有人打扰。
在浸泡药浴的这段时期,天风守在门外。
自家主子极其好面子,不愿自己泡药浴时狰狞的丑陋模样让人看见,即便是天风也不行。
这时候有人来通报,说是风回来了。
没有主子的命令,风绝不会随便回来,只有可能是带着某个人来的。
天风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风分明是被主子派去监视人的,怎么现在三天两头的被那人当成下属来使唤,真让人觉得不舒服。
“主子还在沐浴,起码还要再半个时辰,你让风等着。”
话传过去的时候,那位正主也不着急,淡淡道:“我不见豫王殿下,只见天风。”
“这个小人做不得主,没有殿下的命令,天风护卫也不能随意行动。”
“那他在哪里?”
“伺候殿下沐浴。”
沈碧月:“……”
转头问风,“带我去见天风?”
询问的语气,可从她的脸可看不出任何征询的意思。
“我只是下属,遵从主子的命令行事。”
“那陪我说话吧。”
风也没回答,默默退后了一步。
沈碧月也没强求,本是闲得无聊,逗逗他罢了,只能怪自己今晚来得不是时候。
喝过第三壶茶之后,她去了趟茅厕,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她原本的位子坐下了。
“殿下真是金贵身子,沐浴的时间都那些大家门户的姑娘们要来得久。”刚走近,她忍不住开了口。
“除了当今陛下,这大宁还有谁的身子要孤来得金贵?”他说得理所当然,却也是事实,让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今晚过来,是有话要问殿下。”
“听说你是来找天风的,怎么变成有话要问孤了?”
她也没废话,直接说:“那晚引鬼手的人是你派来的,也是他弄晕我大哥的。”
本是想用质问的语气,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出口变得十分肯定。
“知道了还问什么?孤没见过你还伪善的人了,得了好处,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看来你的骨子里还是想当个虚伪造作的好人。”
垂眸盯着脚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来问这个,明明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知道对沈庭轩下手的人是他,也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可心里是不舒服,不舒坦,想要兴师问罪。
半晌,她低声说:“我只是说说。”
邵衍也跟着低笑了一声,笑声嘲讽得很,他伸手轻轻敲击着桌面,“所以你特意跑一趟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你是来逗孤玩的吗?”语气到后面已经完全冷淡了下去。
她还是沉默。
“沈碧月,成大事者,须要摒弃多余的情绪,你因为沈庭轩的事情,心里觉得不痛快,却又不得不否认当时的那种做法是对的,这并不矛盾,只是你不适应罢了。”
“我从未承认过那么做是对的!”她立马抬眸,皱着眉头反驳道,眼神里满是坚决。
“你当真和他只是兄妹关系?才没见几面这么情感浓厚的兄妹,孤可从未见过。”天风私下去查过沈庭轩与沈碧月的交集,很确定,在沈碧月到永安之前,两人从未见过面,即便沈庭轩也经常派人去打探她的情况,可她从来都不知道。
沈碧月轻轻摇头,“世间之事,无不有,殿下常年待在永安,定然有许多事情是从未见识过的。”
摆出这么一副正经模样,直白地说他见识浅薄的人,数数还真没几个。
邵衍觉得自己都要气笑了,猛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视她,“你若是还想平安无事地走出豫王府,最好把你那张尖牙利嘴给收一收,孤的耐性可一点都不好。”
“好话总是不耐听的。”在邵衍发恼之前,她又说,“殿下不爱听,那我尽量不说。”
他似笑非笑道:“记住你的话,再拿话来刺孤,看孤怎么收拾你。”
“我今晚只是来找天风拜师学艺的。”她看他一眼,立马转移了话题,只是转得极其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