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直面死亡,沈碧月觉得自己特别冷静,没有害怕,也没有惶恐,只是有点紧张,有点不甘心,自己连还没报成,要将自己的命给搭在这里了?
后衣领传来一阵大力,将她猛地往后一揪,因为用力过度的关系,她甚至能听到衣帛微微撕裂的声音,世族姑娘能穿在身的衣裳用料都是极好的,不寻常人家的普通衣料,可想而知能被撕裂,是用了多大的力。
耳边是簌簌风声掠过,头发被风吹得往扬起,被邵衍那么用力一揪,她的双脚本已经脱离了他的身子,也不知道他是把她扔出去还是要做什么,她下意识挣扎着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非不让两人分离。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临死前还有个亲王陪着,倒也不吃亏。
下坠的速度很快,她微微仰起头,双眼睁着,不敢看底下的剑阵,万箭穿心她前世被勒颈而死要悲惨得多,死相也定是难看的……
但,她睁着的双眸微微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下一刻只听到两声清脆的“乓乓”声传来,像是剑身相撞,乍然断裂。
他砍断了那些剑?可即便砍断,断口的截面锋利,也足够穿透他们的身体了……这个念头在脑一过,还没想得清楚,身子已经砰然撞到了坚硬的剑身,她下意识抱紧了身下的人,剑身倾斜,两人都默契地借用倾斜的剑身朝地面滚去。
落下的势头很大,一时很难停下,两人像个雪球一样朝着不知名的方向滚了十几圈才停下。
碰撞带来的疼痛,让整个脑子都有些眩晕,眼前也是黑蒙蒙的一片,忽然想不起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有的只是难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混沌的脑子才渐渐清醒,双眼也慢慢清明起来,直直盯着头发呆,现在刚刚看得还要更清楚。
原来下面并不是像面一样是用四面石壁围成的狭小空间,反而远远要宽阔得很,头顶的石壁因为刚刚贴合,往外形成一个半弧形,面画满了大大小小的壁画,壁画用的颜料也许做了什么手脚,在黑暗微微泛着光,也因此看得十分逼真动人。
但她完全看不进去,只觉得浑身疼痛,刚要扭头,鼻梁忽然撞柔软布料包裹下的坚硬臂膀,邵衍躺在她身边,左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而她的另一手还紧紧揽着他的手臂。
微微仰头,看到他紧紧抿着唇,唇色不复之前看到的苍白,而是被鲜血染得殷红,脸色雪白,挺翘的鼻梁往是同样紧闭的双眼,眼睫很长,在他的眼睑下覆一层浅浅的阴影,即便处在昏迷,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他的容貌也依旧是无可挑剔的俊美,好看得像是画人。
唇边流血,应该是受了内伤,也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半死也该残废了,若非是他先撞倾斜的剑身,再用没被她抱住的那只手狠狠往她腰腹一抵,减缓了她往下冲撞的力道,以她现在这副身子的情况,定然不会这么快清醒。
砍断剑阵,再收剑入袖,伸手替她减缓冲势,这一系列动作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如果不是将一切都算得刚刚好,也做不到这样精准,他当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想想让人觉得心惊,可怕……
只是想到他是用受伤的那只手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又不免心思复杂起来,对别人心狠,对自己也心狠,偏偏这么个心狠的人在生死关头选择了救她一把,这种救并不是全然相护,最多算是在地狱临门一脚的时候稍稍挽救了一下,但也已经足够,起码她还活着。
微微动了一下手腕,他攥得死紧,一点都挣脱不开,她只能松开自己抱着他的另一只手,转了个身子,从地爬了起来,半跪坐在他的肩膀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昏迷的脸。
夜明珠落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照亮了连同他们在内的一大片地方,处在一片黑暗,自然会下意识地朝光明处靠近,沈碧月也是如此,眼神虽然落在邵衍的脸,但眼角余光却是下意识往旁边一扫,这一扫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地面平整,除了不远处掉落的半截断剑,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剑阵的样子,刚刚他们掉下来的时候,分明冲着剑阵而来,摔下来的时候也是先撞到了倾斜的剑身,才会滚到这边来……
倾斜的剑身……脑倏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若她没记错,剑阵都是直直往的,怎么会有倾斜的剑阵,即便是砍断了剑,也断不可能会倾斜到能让他们撞去的角度,除非是剑自己会动。
眼神扫过他的另一只手,伤口开裂得更厉害了,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转眼回到他的脸,脸色因失血过多显得更苍白了,被握住的那只手反手去探他的脉搏,果然又是一阵紊乱。
他的身子不好,与传闻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好像更不好了。
她抿了下唇,忽然倾身到他的脸方,低头,伸手往他的脸拍去,“喂,醒醒!”
一边唤着,一边伸手使劲拍他的脸,一连拍了几十下,力道越拍越重,脸皮雪白,都能看到红红的指印,她没有一点内疚,现在的当务之急必须要叫醒他,昏迷的人只是拖累。
忽然看到他的眼睫微微颤动,像是下一刻要睁开,她连忙放下手,“殿下?”
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微微滚了滚,没醒。
她抬手又拍了两下,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冰冷的寒光骤然射出,这回没一点预兆,她的手还贴在他的脸颊。
“原来您醒了。”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他的眼神一点都不像是刚刚醒来的样子,应该是清醒很久了,只是没法睁开眼。
邵衍冷冷地盯着她,他一直醒着,没有昏过去。
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下落和用剑都是强行运气,破坏了体内调息,造成气血逆行,所以摔到地之后便双眼一闭,试图忍受体内血气翻涌搅动着五脏六腑的痛苦,哪知一闭眼再也挣不开,也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直到身边传来动静,又是摸脉又是拍脸的,被人这样对待的恼怒早已超过了肢体碰触的难受,现在他虽然无法运功,也没法起身,但不妨碍教训她。
手腕的力道骤然收紧,有种骨头将要被捏碎的疼痛,她倏然皱起眉,手腕要往回缩,却像是被什么巨山给压住了一般,挣脱不得,“放手!”
“打孤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他慢慢用力,女子纤细的手腕完全包裹在他的掌心,柔软,瘦小,坚韧,却任他摆布。
“情势所逼……”到底是他刚刚的举动在她心底留下了一些痕迹,她嘴唇蠕动了一下,只吐出这四个字。
“摔下来的时候也不忘死缠着孤,生怕找不到替死鬼,真是应了那句话,最毒妇人心。”刚刚掉下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本想先将她往后推,等他先清扫了障碍再拉回来,结果她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了来,让他一时无法伸展动作。
“殿下可看到过剑阵移动?”懒得再去反驳,索性转开话题。
邵衍却没回答,只是盯着面看,像她最开始醒来的那样,眼神落在壁画,嘴里却道:“这个剑阵是收在地面的,有机关。”
“这里是不是有人在?”她犹豫了一下,问出心里早有的疑问。
先前遇到的机关有一定的规律,是他们无意触动启发的,但这个剑阵不一样,明显是个置人于死地的陷阱,在他们摔下来之前,剑阵还是笔直朝,怎么一摔下来开始收回,时机太过刚好了,若不是有人,怎么能突然启动剑阵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