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菱花竟然敢说这种话,行春的面色倏然冷了下来,“大胆奴婢!你不要命了!”
“不要命的并不是菱花,菱花只是护主心切罢了,如行春姑子护着老爷的命令一样。 还是那句话,若是您再这么逼着姑娘,只怕到时候真会要了姑娘的命也说不定,到时您要如何向老爷解释?因为奉命行事所以不得不逼姑娘走绝路吗?”
“你!”行春面色极其难看,沉默了一会儿,她冷冷道,“好,我会去跟老爷说,但绝不是说情,老爷最后要做什么决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左右的。”
“婢子明白。”菱花笑道,“多谢行春姑子体谅了。”
行春转身离开了。
房内,沈碧月悠闲地躺在矮榻,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透过微微撑起一条缝的窗棂,看着行春身影渐渐消失在前院。
墨笙小声道:“没想到菱花这么厉害,竟然能说动行春姑子离开。”
小声说话只是怕外面的菱花听到,毕竟无论是沈碧月的真性情,还是昏迷都是瞒着菱花的。
“没什么好怪的,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沈碧月转头看向墨笙,“你附耳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你。”
沈植下朝后到茯苓别院和甘苓用过饭,回了自己的藏晖院。
刚进了院子,看到行春站在院里。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去泊云居吗?”
“回老爷,大姑娘用饭的时候忽然晕倒了,她的婢女菱花请求婢子替她的主子向老爷告假。”
沈植冷笑一声,“晕倒了?我看她刚来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娇弱。”
“那……”
“也行。我给她准假,以免有人说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近人情,让她休息半日,明早继续。”
对于一个时不时晕倒的人,最好的办法是请府医过来看看,沈植认定了沈碧月是装的,压根没考虑到这个。
对话不过三两句,行春将他的心思揣摩了个一清二楚,当下垂眸道:“是。婢子知道了。”
“你盯紧她,那个丫头鬼精灵得很,别让她逮到丝毫能偷懒的机会。”沈植对沈碧月现在那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马找个机会能处罚她。
“婢子明白。”
行春刚要走,忽然有人来报。
“老爷,孟家派人过来了。”
沈植眉心一跳,“孟家?他们来做什么?”
“回老爷,他们说大姑娘一早派人过去给奉国公送礼,奉国公派人过来给大姑娘回礼,抬了一箱子的东西,说是奉国公吩咐了,要亲自交到大姑娘手里。”
又是送礼!昨日不是才送过吗!
不知为何,沈植总有一种沈碧月和孟家串通一气的感觉,果然她的晕倒是假装的,否则孟家怎么会这么刚好来了。
“他们现在在哪里?”
“正在前堂等候。”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让沈碧月和孟家的人见了面,指不定要怎么告状呢,绝对不能让他们见面。
沈植按了按额角,“你先想法子拖住他们……”话没说完又有人来报。
“老爷,泊云居的丫鬟过来了,说是大姑娘已经醒了,听说行春姑子来了老爷这里,派人来请,想和行春姑子一起街看看刺绣用的布匹。”
行春皱眉,府用来刺绣的布料都是极好的,外头卖的还不一定有府的好,她刚醒想出去,怎么想都有些蹊跷。
沈植却顾不这些,一心只想着不让沈碧月和孟家人见面,一听这话立马松了口气,“既然大姑娘想出去,行春,你过去陪她吧。”
“是。”
行春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沈植的声音。
“走,我们去前堂。”
泊云居派来的丫鬟是菱花。
菱花看到行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行春姑子,婢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原谅婢子言语的冒犯。”
行春淡淡道:“不碍事,你也是护主心切。大姑娘不是要出去逛逛吗,走吧。”
“是,姑娘已经在偏门等候姑子,还请您随婢子来。”
行春点点头,一路跟着菱花来到偏门处。
老远看到沈碧月一身浅蓝色衣裙,外披一件厚实的白色外衣,浅蓝色面纱覆面,露出苍白的肌肤和一双水盈盈的双眸,墨笙在一旁扶着她,更显得她弱不禁风,摇摇欲坠。
“行春见过大姑娘,姑娘的身子还好吗?”这一次是行春先问候。
菱花和墨笙都吃了一惊,倒是沈碧月垂着眸子,轻声细语道:“方才休息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只是月儿的身子向来不好,刚来的时候没什么异样,还以为永安的水土更养人,没想到还是没撑住,倒是给姑子添麻烦了。”
“主子养好身子,是我等奴婢的福气。”
沈碧月笑了一下,不再多言。
一行人出了偏门,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外,车身一角刻着沈家的印记。
沈家的消息流窜速度绝对外边的市井小巷要来得快,沈碧月这边刚出去不到一刻钟,各家院里的人已经都知道了。
府的姑娘们今天并没有去女院,教课的先生忽然生了病,让学生们在家休息。
沈碧欢也因此待在家里休息,但她是个闲不住的,一早在后厨鼓捣了一些吃食,刚做好送来随风院,打算给哥哥沈庭均尝尝。
“听说父亲派了行春姑子去教大姐姐学刺绣,没学好不能出门,还以为父亲真的狠心要把大姐姐关在家里,刚刚又让行春姑子陪着她出去散心,看来父亲也不是不疼大姐姐的。”看着沈庭均喝茶吃点心,沈碧欢忽然说道。
沈庭均淡淡道:“少去猜父亲的心思,你只管在女院好好待着是了。”说完顿了一下,“如果可以,平日里少跟沈碧月接触。”
沈碧欢愣了一下,“为什么?”
“欢儿,你是个聪慧的,最擅长的是察言观色,这种事应该不需要我说得太明白。”沈庭均说完起身,“我该去棣棠书院了,彭泽。”
一个少年捧着书袋过来了。
“大哥他们呢?”
彭泽将书袋递给沈庭均,道“大少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二少爷还没过去。”
沈庭均没说什么,拿书袋离开了。
沈碧欢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庭均的背影。
不仅仅是她,沈家的子孙,只要不是太蠢笨的,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不让她接近沈碧月,不过是因为她在父亲和祖父祖母的眼里是个不受欢迎的,接近她不仅得不到好处,还有可能被拖累。
沈庭均自以为看得清她,实际却从来都不了解她,从这个初来乍到,甚至看去没什么心机城府的大姐姐身,本来没什么好处可以得。
她和沈碧月的来往,看重的只是那么一点点女儿家的心思,那恰恰是沈庭均看不眼的。
泊云居外,一道人影四下张望,手里还抱了好大一个包裹,悄悄靠近了院门。
他一边谨慎地张望着,一边在门板轻轻敲了两下,再敲三下,最后重重敲一下,没一会儿,院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截青色的衣角。
那道人影很快闪了进去,院门关,一切静谧如常。
在距离院门外不远的槐树后边站着一个人,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人半露的身子慢慢缩回粗壮的树身后面,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那人正是沈碧燕。
她静静呆了一会儿,在那道人影出来之前,抬脚离开了。
城西街坊里的一间布行,沈碧月正对着柜台一堆布匹挑挑捡捡。
行春站在她身边不发一语,静静看着她挑选,在行春眼里,这里的布料没有一样得沈家库房里头的,完全看不眼。
沈碧月则是兴致盎然,挑选布匹的手一直没停过。
“姑娘,可有看的?”布行老板很有耐心地问道。
做生意的眼光一向毒得很,特别是在永安城内待了好多年的,能轻易分辨出哪些真正是大户人家出身,哪些则是弄虚作假的。
沈碧月摇摇头,“还有吗?”
“所有的布样都在这里了,不瞒姑娘说,我这个布行算是城西最好的一家了,算去了其他的布行或是绸缎庄子,也不见得我这里的布料好,姑娘要不再看看?”
“老板!给我你们这里最好的布料!”说话的不是沈碧月,而是另一个人。
这个时候布行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扭头看过去,是个穿着深紫色衣裳的少女。
个子高挑,容貌俊俏,一头长发用白色发带松松束着,衣裳的款式也简单得很,利落又飒爽。眉眼间染着一股浓烈的英气,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少年,银簪束发,面若冠玉,笑时微斜而的眼角,一身银白色的袍子,袍面银光烁烁,分外灼人眼球。
老板也看过去,笑意顿时化成皱纹堆在眼角,连忙热情迎过去,“好久不见了,江公子,江姑娘。”
江燎抬眸往里扫了一圈,笑道:“于老板,今天你这里的客人好像有点少。”
“江公子,您真是好久都没来了,我这里还给您留了好几匹布呢,都是好的布匹。”
“那正好,今天我陪家妹来买布,都拿出来吧。”
“好嘞,请江公子稍候。”那老板转身要去,却被江冬叫住了。
“你等等!我还没看呢,怎么拿了!”
江燎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训道:“我忙得很,没工夫陪你在这儿耗着,你放心,于老板留的布匹绝对你随便看的好。”
变相说她的眼光差。
江冬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你有什么好忙的,不是到处去物色我的未来嫂子吗,谁让你看女人的眼光那么差,要不阿娘也不会让你陪我出来,活该!”
在外人面前揭他的短,也江冬做得出来,江燎忍不住给气笑了,但终归没忍心怎么说她,只是呵斥了一句“没大没小!”
少年生相俊美,少女生相俊俏,站在一起格外显眼,让人移不开目光,其他人都忍不住悄悄打量着,那两人也许是习惯被人这么注视着,并不在意,仍是自顾自地说话。
“姑娘,有看到意的吗?”菱花见沈碧月挑了这么久,忍不住出声道。
沈碧月垂眸,指尖拂过柔软的料面,有些散漫,有些心不在焉。
“大姑娘。”行春姑子终于开口了,“如果实在挑不到走吧,回去晚了,老爷该着急了。”
行春没刻意压低声音。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布行里的人都听得清楚。
那头正在闹不愉快的兄妹也看过来。
感觉到江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沈碧月微微蹙起了眉,“那先回去吧。”
经过那对兄妹时,她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几步,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刚走出去两步,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那位姑娘,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