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池奕驱车前往外交部,一路神思淡薄,只有眉宇几不可闻有蹙着的痕迹。
吻安在待客厅待了会儿,一杯咖啡喝下去不少,可她是刚从墨尔本就去了香堤岸,又直接过来这里,难免还是犯困。
远看去,她只温凉坐在那儿,倒也觉察不出疲惫,只是情绪不高。
吻安是在一次端起杯子抿咖啡时看到了从门口走进来的男人。
美眸淡然微转,也把手里的咖啡放了下去,不急着起身,只看着宫池奕走过来。
可能是错觉,每次其实不见面的时间也不久,但两人一见总觉得气氛很怪。
或许,也只是她一个人的感觉。
宫池奕把车钥匙放在桌面,于她对面落座,有人过来要给他上咖啡,他摆手谢绝了,眸光落在她淡淡的脸上,“刚到?”
吻安往后坐了坐,抬眼看他,“在等人。”
知道,在等傅夜七,但是宫池奕想不出她找七嫂能有什么事?
只可能是通过七嫂找沐寒声,真是动了削爵的心思。
可她这会儿见了他也没有先前那种逼迫的态势,不像想坚持离婚的人。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吻安笑了笑,“连逼迫带威胁的让我回来一趟,就为了多看几眼,那宫先生真是不嫌费事。”
宫池奕眉头略微一蹙,这称呼从她嘴里出来,总会让他心里颤一颤。
末了,吻安看了时间,问:“晚晚给我的信呢?”
不排除他为了看到她而随身携带的可能,她这么想。
男人却只眉峰轻捻,看起来是的确不知道她口中说的“信”是什么。
只道:“有一些关于北云晚的消息,回去再说?”
“可以。”她淡然应声,居然没有半点强求,又一手拿了包,“但我还有点事要办。”
宫池奕看着她,索性也不急着回去,总之北云晚的消息她比谁都想听,她不急,他急什么?
臂弯搭在了椅边,幽暗的眸底有着一丝愠冷,薄唇一碰,“就那么想把这个爵位扔了?”
随即嗓音沉了沉,“没人会接手帮你处理这档子事。”
吻安顿住要起身的动作,看了他。
看着他深沉一片的脸,基本上每次提到相关于离婚的事情,他都会变得很冷。
她却眉尾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偶尔会胡搅蛮缠,但也不是个矫情人,既然说了彼此平静这段不跟你闹,那就不会,还是说……”
吻安柔唇微微抿了几分,眸子里几分窥探,似是而非的笑,“你现在比我还急着想离?如果是,那我乐意成全你。”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宫池奕眸眼眯了眯,薄唇不言。
她已经从座位起身,既然她找七嫂,来的是他,说明他刚刚是从御园过来的,只能冒昧找过去了。
宫池奕依旧在位子上,并没有起身追出去,也没有跟她冷脸争执或是阻止。
她想做什么,总要做到了才会罢休,与其跟她闹不愉快,事后问问沐寒声更清楚些。
他的迈巴赫一直远远、悠悠的跟着前头的计程车。
计程车进了御园,他便在别墅园外停下,降下车窗,整个人靠回座椅。
转手接了白嫂的电话。
“三少。”白嫂语调里都是有苦难言的意味,“您今天回这边吗?”
男人薄唇微抿,目光远远看着别墅园,好一会儿才一句:“回,有事么?”
白嫂松了一口气,“回来就行,之前太太进来过,还带着行李箱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回来住呢,正好碰上汤家小姐,说了两句便走了,没和您联系?”
宫池奕没说话,捏着手机,眉宇间几分思量。
旋即沉声,“知道了。”
知道了?
白嫂不明白的皱起眉,“那……这汤小姐,怎么处理?说是给您送东西过来,放在客厅了,一定要等您回来。”
男人只说了四个字“好生招待”就挂了电话。
倚在靠背上,他似乎摸到了她来前的电话里情绪异常是怎么回事,刚刚又说他似乎比她还急着离婚?
眉目几不可闻的挑了挑。
吻安不是第一次跟沐寒声夫妇见面,并没陌生感,但跟着两个这样的人物见面,不免有些压抑。
沐寒声听了宫池奕的说辞,深眸看了面前的人,“夫妻俩有个矛盾很正常,反而越是家仇旧恨,也只有够深的感情才跨得过去。”
跟别人相反的思维,那是因为他和妻子经历过这些。
吻安优雅坐于沙发上,浅笑谢过佣人摆上来的茶水,看了沐寒声。
只听他继续道:“关于爵位这件事,既是我封与你的,就没有我再收回的道理了。”
谁都知道他沐寒声从来不做类似这样的事,就像当初宁愿折难宫池奕也没有吧自己推举上去的苏曜撤下来一个道理。
吻安柔唇浅笑,终于看了一旁清婉安静的女子,表明:“沐先生,我这次来,是来找七嫂的。”
言下之意,他说了半天都是瞎操心、自作多情,白费感情了。
嗯?
连同旁边的傅夜七也微愣,“找我?”
沐寒声浓眉微挑,没他什么事了。
客厅里只剩她们俩,傅夜七又确认了一遍,然后清然一笑,“那倒是我疏忽了,还以为你去外交部等我,是为了迂回着找寒声呢。”
吻安轻轻抿着茶水,其实她来得及,并没想好这件事要从哪说起。
片刻才道,“您应该还记得,当初顾家出事,东里替我找过您吧?”
一两年的事了,不过傅夜七自然是记得的,东里在她使了个小心思,她也没介意,只笑了笑,“有好长时间没见东里了,知道你嫁给别人,退出圈子了?”
当初顾家出事,所有资产全部被封了不说,还欠了一身的债,上一部电影的投资里,还有傅夜七的份,就是东里帮着拉过去的投资。
吻安笑了笑,“他必须打理家族里的事务。”
然后看了她,“我这次来,是因为感觉最近会出事。”
“顾家的性质您可能不太了解,我爷爷和我父亲都是旧派,当时出事没人敢碰顾家,但您这边伸过援手,有些事也就压下去了,最近可能又一次被起底,您相当于一个担保人,我怕您有什么麻烦。”吻安说完看了她。
傅夜七想了会儿,她当初是不太了解顾家历史,但也没后悔帮过。
只道:“我不会有什么麻烦,就算有事,出了事才能去解决,局面也许会比从前更好?不过……”
傅夜七轻蹙眉,这件事她没从宫池奕那儿听说。
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内里便,新宿和旧派的斗争基本就是从顾吻安的母亲开始的,所以无论顾家有点什么事,旧派动手脚的嫌疑最大,也但凡见顾家有哪点好转,旧派必然看不过去。
吻安道:“前几天在墨尔本游玩,遇到一个还不错的同行说看过我的电影,只是可能没法入围国际影视节,甚至可能引起某些政党不满。”
她的电影一直在国内热映,过去这么久了,依旧保持着同类影片的新纪录,但应邀报名国际影视之后她没再收到消息,也就少了关注,最近才听到这些。
她刚拍爷爷的纪录片时就知道面临一个政党问题,但影片却是爱情式的纪录片,早已避过了所有敏感点。
还能被揪出来,只能说明那是有心人,身份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生怕她用影片暴露了旧派的嘴脸。
傅夜七听完几分沉思,好一会儿才看了吻安,“我这边不会有事,就算他们再翻从前的案子,也不至于为难到我,倒是你要担心你自己了。”
顾家再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顾启东死的时候旧派也没少被扯后腿、翻旧账,现在极有可能针对她顾吻安再来一波暗色系法律攻击,弄个重新定性顾家背叛,重估一些账目也有可能。
顾家当初收藏了那么多东西,随便挑两样说和旧派有关又被她妈妈拿去帮了新宿,反正她妈妈早没了,谁能辩解?到头来顾吻安还得给旧派背负一大笔账。
吻安倒也笑了笑,“我倒也不是很担心。”
只是怕连累她这个当初好心帮了自己的人。
至于她为什么不担心……
不是她很有钱,只是觉得她脸皮够厚,不论旧派怎么翻旧账,她拿不出来就是拿不出来,不信她人在仓城,旧派还能把她带走。
本来沐寒声夫妇留她用晚餐,吻安拒绝了。
从御园出来,又一路打车回了仓城,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一整天,她已经累得只想睡一觉。
宫池奕稍后了一步,一天之内,第三趟去御园。
傅夜七就知道他会来,笑了笑,“今天真是热闹。”
他似乎都没时间坐下聊,立在窗户边,“她说什么了?”
傅夜七从沙发那边抬头,看了他,“这事你应该最清楚才是。”
沐寒声从楼上下来,听了个大概,而后看向宫池奕,“已经平息下去的事情,怎么又被翻出来了?”
宫池奕并不惊讶,看了一眼时间,只淡淡的一句:“显得找汤岸更是有必要。”
“我至少要花一段时间提她做手术恢复面貌,这才进入准备阶段,旧派就已经闻风而动。”
为了吻安,那个人必须好起来,但是旧派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攻击的借口,毕竟是因为那个人,新宿才抢了旧派的地位,也是因为那个人,旧派失了顾启东那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
打击那个人,等于打击顾吻安,间接更是利刃直指宫池奕。
沐寒声抬手捏了捏眉间,“难怪你父亲当初不看好顾吻安。”
娶了她,就是娶了个大麻烦,随时都能威胁宫池奕的地位,隔三差五弄点事也够让人糟心,除非把旧派灭了。
但有些事就需要相互抗衡和制约,留着旧派也是有用的。
“知道你不方便帮。”宫池奕站在那头,语调微沉,“只要你不帮着她丢掉这个爵位,其余我自己想办法。”
沐寒声挑眉,“留下晚餐?”
他看了时间,哪还有时间留下吃饭?
单手别在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出了门,又折了回来,手里拿了一套钥匙。
沐寒声接过来,浓眉微蹙,“什么意思?”
宫池奕连同购房合同都带着,语调低沉,没有半点玩笑,“这段时间仓城是个是非之地,我要出差,除了伦敦的事务,就是要帮她做手术,也许顾不到这边的事。”
所以?
沐寒声挑起眉,“让顾吻安来这里住?”
“她最近不会拍戏,但出国我不放心,只能离你近一点。”说罢冷魅的眸微暗很认真,“别的不说,荣京是你的地盘,她出了人身安全,我可就找你了。”
沐寒声似是笑了笑,“谁让我欠你?”
上次保了苏曜没管他,这次又必须保留旧派,不能明着干涉薛音的事,那就只能接下这个责任了。
回到仓城的时间,宫池奕整整比吻安晚了四十来分钟。
他给她打电话过去,接的很快,只是背景很吵。
“在哪?”男人声音沉了沉,实则也猜到了地点,车子转了方向往她常去的酒吧。
吻安的确是困顿,但也饿着,又不知道想吃什么,干脆来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接到他的电话,倒也很平静,调剂似的酒液没喝多少,抿了一口,对着他,语调温淡,“你不用来找我,我自己过去。”
可宫池奕的车在短时间里已经稳稳停在酒吧门口。
吻安走到他车子前,他替她开门,目光有些暗,大概是不喜她喝酒。
她脚步顿着,微仰脸看了他,目光淡淡,“带我去哪?”
男人眉心淡淡的蹙了一下,“喝多了么?”
吻安摇头,只是神色略微沉重,语调依旧很清晰,“没有。”然后道:“去香堤岸,我拿个东西。”
宫池奕敛眉,“你先上车。”
她低眉,没有坐他的副驾驶,而是自己开门往后座。
车子缓缓上路。
吻安靠在座位上,目光略过车窗外的夜色,很闷,没什么观赏性。
远离酒吧的喧嚣,又喝了几杯,酒劲儿慢慢起来了,她终于又一次困意来袭。
宫池奕从后视镜看了她一手撑着脑袋阖眸,显然是累极了,并没打扰,车速不快,很稳。
从那个酒吧去他的香堤岸距离不短,尤其他是绕着城边路线走,环境是安静了,时间却很久。
所以吻安眯了一阵醒来,发现车窗外依旧是华灯初上的夜景,柔眉轻轻蹙了一下。
安静里,是她先开了口,语调温淡,车里听起来一片轻缓。
道:“影片出了点问题,我最近也会出差,不用担心又缠着你。”
宫池奕从薄唇微抿,看起来只是专注于开车,没打算接她的话,也不关心她的行程。
吻安似是笑了笑,侧过脸看着路灯一排排闪过。
好一会儿,却听他沉着声,“题材隐含摄政,你出差也解决不了,多跑一趟有什么意义?”
她转过脸,能看到他坚毅的侧脸,柔眉蹙了蹙,原来他知道?
想了想,她才微挑眉,“余歌跟你说的?”
她是遇到了那个同行才知道这件事,当时也就余歌在,不做其他思量。
宫池奕没搭腔,车子缓缓进入香堤岸片区。
吻安依旧看着他,尤其他大方向时,侧脸愈发清晰,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有些不想提及这件事。
微抿唇,还是道:“既然你知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即将是个棘手的存在,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男人也未曾搭腔,直到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他给她开门,她弯腰下车,他却没收回手臂,圈出来的一方天地里低眉看着她。
“当初靠近我的是你,但决定要你的,是我,明白?”他薄唇微冷。
言下之意,到底要不要放弃他,无论何时,主动权都在他这儿。
当然,也看得出,他又开始担心她会跟他闹着要离,毕竟理由充分。
吻安看了他,没说什么,抬手拂顺被夜风撩乱的长发,几不可闻的浅笑,“我没力气跟你闹,至少今晚没有。”
因为她可能点错酒了,后劲足得很,还是拿完东西抓紧时间回去睡一觉的好。
他低眉看着她微微熏着眯起的眸子,依旧干干净净,温凉之余不知道什么时候拾回了从前的几分傲气,怎么看都是迷人。
“好。”他启唇沉声。
关上车门,转身之际习惯了要去牵她的手。
但吻安已经朝前走了,不知是刻意避开,还是正巧拉开了距离。
宫池奕看着她的身影稍后了几许才迈步跟上。
两人还没敲门,里边的人就已经把大门打开了。
原本以为是白嫂,可站在门口的,还是那个女孩,“三少回来了?”
笑得乖巧恬静,怎么看都觉得好看,脸上还有着对男人的敬畏和仰慕。
还是那身红裙子,还是那双拖鞋,吻安却顿了顿步子,没有皱眉,回身看了走过来的男人。
宫池奕双腿刚在她身侧立住,听她道:“你把我的信给我拿出来,我有点赶,不进去了。”
他眉峰微捻,片刻才道:“吃个饭再走,也没多晚。”
门口的汤乔笑着,“这里的阿姨做饭很好吃,我午饭就吃得很好!”
吻安把手放进衣兜里,微抿唇,仰脸看了宫池奕,最终勉强一笑,转身进屋。
汤乔看起来熟门熟路的给她拿拖鞋。
吻安脱了高跟鞋要比汤乔高一截,低眉沁淡的一眼,说:“不用。”
然后光着脚就往里走。
男人站在门口,对着她,略有些冷硬命令的意味,“把鞋穿上。”
直到她平时一进家门就不爱穿鞋,但这天气家里比外头凉快,何况,这个时间她差不多该来事了,多少都会受凉,又不能像以前那样让他抱。
吻安自当没听到似的进了客厅。
男人换了拖鞋,目光扫过汤乔脚上的拖鞋,眉峰微敛。
知道汤乔穿了她的鞋子,可就算脱下来她估计也不会再要了,薄唇抿着没说话。
只弯腰亲自把拖鞋拿到了客厅,放在她面前,“穿上。”
吻安淡然看了他,“别纠结于这个了,麻烦帮我去拿东西,我等着,不会走动的,穿不穿都一样。”
宫池奕五官坚毅,语调却除了沉一些,并没什么有什么,道:“我这儿没有你要的东西。”
她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蹙了眉。
就像当初追着他要签字,接了电话电话却说“没什么好谈的。”一样。
她并没动怒,只柔眉蹙着。
以为他是不满她的不配合,伸脚穿了拖鞋,仰脸看他,“现在可以了?”
宫池奕依旧薄唇轻碰,“说了没有什么信”
吻安站了起来,眸子很凉,“那你把我载过来做什么?”
男人低眉,“说来香堤岸的是你……先吃饭。”
------题外话------
晚上还有,今天有事分开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