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婉的叔祖,骆沛松,虽然不是开明书院的博士,停留在开明书院的时间也不多,但在开明书院却有属于他的一个小小的院落,真的很小,就是三间房舍,余下的位置,也跟房舍的大小差不多。``
三间房舍,一间书房,一间用于待客,一间寝房,当然,寝房分为里外间,外面是给照顾他的人用的,通常都是某个弟子,或者弟子们派来的小辈或小厮,总之不用担心他身边会缺了人,就好比现在为靖婉他们引路的人,就是骆沛松收的最后一个弟子,三年前所收,跟在骆沛松身边也是三年了,也出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家族,家中虽然没有骆沛山那样的高官,但总体而言却比骆家强上许多,毕竟,骆家,也仅仅算是骆沛山这一支一枝独秀。
因为是家中幼子,出门在外,也不用担心父母膝下无人尽孝,另则,也没有传宗接代的急迫感,家里人要求,他自己同意,便一直跟在骆沛松身边。说起来,靖婉并不知道,这人李鸿渊其实认识,是他前世执政期间,朝堂的中流砥柱之一,李鸿渊因为本身的缘故,偏爱使用青年才俊,所以朝堂上趋于年轻化,而不像现在趋于老龄化。
李鸿渊暴君归暴君,但是在执政方面无可挑剔,而且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被他看中了才能,别说三级连跳,让你一步登天都有可能,前一日还为生活窘迫所困顿,后一日或许就位极人臣手握生杀大权,当然,这种情况还是个例,即便是如此,那依然是年轻人的机遇,多少人怀揣着野心与远大志向。
此人现在是举子,少年成名,不过后面却沉寂下来,直到两年后,与骆家的几兄弟一同参与会试,不仅是会试的会元,还是最后殿试的状元,一时间风头无量,更因为没有娶妻,甚至没有未婚妻,被无数高官士族竞相追逐,欲将其榜下捉婿。——姓江,名万里,这名字也是取得相当的简单粗暴。
靖婉玩笑一般,问他家中兄长是不是还有百里千里,结果绝说是还不止,一二三十那都是占全了。靖婉想说,你父母是不是跟前面几个孩子有仇,好歹也算是大家族,诗书礼仪之家。取名要不要用心一点。而且,后面都是千里万里,前面是一二三里,因为出生早,就合该“倒霉”?
靖婉询问了关于叔祖的情况,毕竟,平日里,知道他情况的,大概也就只有骆家的两位大家长,而且,估计都是寥寥数语。
他也不年轻人了,常年在外,岂能不叫人担心。
再有一点,靖婉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时候跟他的关系,其实比亲祖父骆沛山还好上不少,谁让那个时候骆沛山的心思都扑在别处不说,看上去还不怎么好亲近,这位叔祖就不同了,或许是没有自己的后人,对兄长的后人都不错,对靖婉,又因为骆老夫人的关系,爱屋及乌。
而骆老夫人初嫁的时候,骆沛松正处于“叛逆期”,或许是有兄长顶着,他是属于比较晚熟的那种,让父母很头疼,直接将他丢给很有担当的长子,而那时骆沛山刚刚上任,哪有功夫管他,所以,这叛逆子能成为今日的天下名儒,其长嫂功不可没,骆沛松对长嫂带着畏惧,也带着孺慕,靖婉跟在骆老夫人身边的时候比较多,他回来的时候,不就每次都能见到。
或许看在靖婉只是关心长辈的份上,李鸿渊倒是没有“发癫”。
靖婉见到骆沛松的时候,他正与书院的一位博士对弈。
数年不见,却没变多少,精神很是不错,双目不见浑浊,或许也是常年在外的关系,也是比寻常的老爷子黑。
院儿虽小,但是布置得当,看得出,平日里也是被精心打理的,并没有因为主人不在就疏于管理。
正所谓观棋不语,棋局没结束,谁都没有开口。
靖婉对棋不算精通,但也看得出,自家叔祖处于颓势,不过看老爷子脸上悠哉的模样,倒是八点没在意。
骆沛山摸着胡须,抬头看了眼靖婉,“小丫头而今都长这么大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我瞧着叔祖倒是数年如一日,身体倍儿棒呢。”靖婉笑言。
“你这小丫头啊,嘴巴还是这么甜。”骆沛山虚点了点,带着几分宠溺,又似有点莫可奈何。
不止江万里,连同对面的博士,都有些讶异,他们所了解的骆沛松,虽不算难相处,但是,却也不是多容易亲近的人,还有一些小怪癖,寻常整日都难见一个笑容,跟骆沛山混迹官场表现出的老狐狸样是截然不同的。却不想还有这样的一面。
“都已经嫁人了,不是小丫头了。”靖婉依旧笑意盈盈。
“别说是嫁了人,就算生了娃,在我这老头子眼里,那也是小丫头。——来来来,帮叔祖看看,这棋局还救不救的回来。”
“叔祖,你可是为难我了,我的棋艺绝对一般般,不过……”靖婉将李鸿渊推出来,“找你侄孙女婿。”
骆沛松似乎这才看见还有这么个大活人,在李鸿渊的脸上转悠了一圈,这才施施然的起身,而对面的老博士也跟着起身。
“草民见过晋亲王爷。”
李鸿渊岂能不明白,这是摆明了不待见他,这挺正常的,对于知道他恶名而不知道其他的,但凡是真心对靖婉好的,大概就没有两个会待见他,真若待见,他才真该不高兴了,因此脸上不见喜怒,淡然的回了礼,“老先生客气了。”
骆沛松心中闪过诧异,这似乎跟预料中不太一样,靖婉是他喜欢的小辈,她嫁人,虽然没能赶回去,但是,想要了解一下这个侄孙女婿还是挺容易的,毕竟他徒子徒孙这么多,想要打听一下还是挺容易的,而得到的结果简直就是糟透了,因为这个,还给自己兄长去信,将那个一向敬重的兄长大骂了一顿,不过,兄长的回信却模棱两可,言语不详,他从中察觉到些异样,再想到长嫂对这丫头的宝贝程度,或许事情并非那么坏,只是,毕竟是圣上下的圣旨,就算不同意也不可能,于是,他暂时保留了态度。现在看来,前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骆沛松摸摸胡须,“这丫头一向不说大话,既然推荐你,想来肯定是有两把刷子,这局赢了,后面的都好说,这一局要是输了……”要是输了会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李鸿渊看了靖婉一眼,靖婉笑盈盈的回看他,加油!李鸿渊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眉,媳妇儿这意思是不用客气啦?既然是媳妇儿的授意,那不好意思,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李鸿渊也没坐在骆沛松的位置上,只是捻了棋子,放在棋盘上。
对面的博士倒也没有意见,紧接着落子也很很快,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
其他人变成了旁观者,一开始,依旧是白子处于下风,可是当李鸿渊某一颗棋子落下之后,棋局顿时逆转,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李鸿渊,这人居然在落第一子的时候,就开始在设局,不仅如此,还牵着对方一步一步的进入陷阱却不自知,这何止是走一步看三步,根本就是走一步看十步,如此的精妙绝伦。
再看李鸿渊,都有点像是在看怪物。
老博士似乎还不肯放弃,继续,李鸿渊也委实不客气,完全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将老博士杀了个片甲不留。
垂死挣扎的后果好像变得更惨了点。
老博士盯着棋盘看了片刻,才缓缓的开口,“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
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被打击得有点狠,也不待骆沛松等人回应,就起身走了。
靖婉悄悄的掐了李鸿渊一把,谦逊,谦逊,知不知道什么叫谦逊。
李鸿渊不动声色,像是压根就没感觉到疼,只是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给了靖婉一个颇为无辜的眼神。
靖婉莫名的读懂了他的意思,气得牙痒,想要狠狠的咬他。
骆沛松的注意力,这才从棋盘上收回来,正色打量李鸿渊,“不得不说,草民对王爷当刮目相看,只是,这人啊,凡是还留一线比较好,不仅仅是给别人留一线,也是给自己留一线,毕竟,这一线,是别人的退路,也可能是自己的退路。”
“刚才那是得益于老先生的教导,你有言在先,本王不敢不赢,所以,全力以赴。”李鸿渊“谦逊”道。
骆沛松嘴角一抽,所以他刚才根本就是故意的?就因为自己对他有意见?如此的睚眦必报,还真不愧是活阎王作风。而且还该感谢他用的是如此温和的手段,而不是像在京城一样简单粗暴?
“丫头啊,这男人长得太俊,怎么看都不靠谱啊,而且此子手黑心毒,又心思诡谲,做事不留余地,所以别傻傻的什么都相信他,不然只会被他耍的团团转而不自知。”骆沛松“语重心长”的对靖婉说道。
李鸿渊瞬间黑了脸,看在婉婉的份上,她的娘家人,只要是真心为她好的,他都勉强能够容忍,但是挑唆他们之间关系的,绝对立马列为“情敌”一个等级,除之而后快,秒秒钟灭成渣。
靖婉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似乎又被踩了逆鳞,连忙拉住他,挡在他身前,叔祖说到底,也是老人家一枚,如何能承受得住活阎王的怒火。“叔祖,您这话可就不对了,阿渊对于其他人而言,靠谱不靠谱我不知道,对我而言,那是绝对靠谱的,顶天立地,男人大丈夫,他就算对我耍心思,那也不存在恶意,手黑心毒也绝不会针对我,这跟他长得俊不俊更没半点关系,而且长得再俊,那也是便宜我不是,所以,你说他什么都可以,却不能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骆沛松目光落到靖婉身上,转而又落到明显是冰雪消融一脸春意盎然的李鸿渊身上,反复了几次,好么,就算他是个没经历过情爱的人,也看出来了,这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个据说花心好美色的男人,根本就是将这丫头放在了心尖尖上,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别的事情那都是随心随性,唯独对这丫头,一个字不对就绝对没好脸。
看婉丫头这架势,他一个不好,那是会随时动手的角色?
得,他是白操心了,那怪兄长的回信,别的都不详,唯独这一点让他放心。
“行了行了,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这是存心想刺激我这孤家寡人的老头子是吧?”
靖婉干咳一声,这才注意到,与其说是自己挡着某人,不如说是某人趁机将她揽进了怀里。往前一步,脱离,“瞧叔祖说的,是你自己不愿意娶妻,要你愿意,便是现在,那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乐意投怀送抱。要我说,只要你点头,没准儿明天我就能有一个比我还小的叔祖母,您说是不是?”
“你这丫头,嫁了人还真是越发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了?连自己的叔祖都敢调侃,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当我老不休呢,祸害十几岁的姑娘?要娶妻,几十年前就娶了,想当年,你叔祖我那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心仪我的姑娘,能从城北门排到城南门,是我完全没那心思,曾经没有,现在更不会有。你这张嘴啊,在自家人面前就算了,在外面还是收敛着点。”
“是是是,叔祖最俊了,年轻的时候俊,老了也一样的俊。”
“你这丫头,重点是这个吗?”又看了眼脸黑的李鸿渊,心情突然颇好,这男人就跟小孩儿似的,容不得媳妇儿说除他之外任何男人一个“好”字,哪怕仅仅是玩笑恭维也不行,要在意到何种程度才会有如此的占有欲?这种男人,全天下都少见了。“且不说这些了,许久未见你祖父祖母,他们可好?”
“叔祖无须担心,祖父跟祖母都挺好,不知道祖父可有告诉你,大哥大嫂有了长子,三哥三嫂有了长女,二哥的亲事也定了,嫁出去的姐姐们都喜事连连,除了少许的不如意,是再没有不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我手里有一本工笔画的教习书册……”
面对外人,靖婉其实还能理直气壮,可是面对值得信任的亲人,靖婉总还是有点心虚。
“……你祖父都告诉我了,你倒是为你三哥‘出谋划策’了不少,骆家有你这样的女儿,是骆家之幸。”
不知道的,只当靖婉为骆靖博似的书册费心良多,毕竟这主意对外并未隐瞒,而知道的,自然明白远不止如此。“我是骆家女儿,骆家待我不薄,不仅仅是兄长,为骆家做点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是个好孩子,你祖母一直都这么说,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当年,若是你祖母允许我带你游历天下的话,我身边哪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儿。”骆沛松无不感慨的说道。
靖婉惊讶,“还有这事儿?”完全没听祖母提过啊。
“怎么没有,你祖母可是直接动手狠抽了我一顿,下手之狠,简直能与当年将我强行掰正了相媲美。你祖母说我没个正形几算了,带坏了她的心肝宝贝,她非得打折了我双腿,将我扔出骆家,再不准踏进门半步。”
或许是想到你欲仙欲死的滋味,骆沛松的身体还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靖婉乐不可支,笑得险些呛着了,李鸿渊莫可奈何的给她拍背。
“叔祖,你带我走,肯定是不行的,如果你从几个兄长中挑一个,祖父祖母肯定一百个乐意。”
“我要他们作甚?一个个都榆木脑袋,没半点灵气,这样的人带出去,简直丢人现眼,再说,臭小子哪有小闺女贴心。”然后骆沛松就对他带过的弟子各种数落,总之,在他眼里,就没半点好的。
而一直恭敬的守在一边的江万里,靖婉总觉得他脸上从之前开始,就带着一种叫做“懵逼”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老师竟是这样老师,有些幻灭,还有些崩溃,而说到他各种不如意,不称心,愧疚又油然而生,都是自己没做好,才委屈了老师。
而在靖婉看来,这纯粹是叔祖在显摆,几位兄长都能被他说成是榆木,而他的弟子可不在少数,不是显摆是什么?
说完这些,又说到了李鸿渊这次江南的差事,骆沛松也跟大岁数人一样,暂时只知道院试的事情,这事儿却像是踩了他的逆鳞一样,尤其的痛恨,满脸的铁青,“……你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在士林中,我还是有点人脉的。”
“本王先谢过老先生了,不过此番,不相干的还是人不插手比较好,明面上是院试舞弊,暗地里却还牵扯着盐政,数额太大,水太深,存在着诸多危险,所以,老先生不参与微妙,而且,此事本王足有主张。”
骆沛松吃惊不已,看向李鸿渊,眼神越发的微妙,“王爷对草民倒是信任。”
“你是本王王妃的叔祖,她亲近的人,本王便能给出足够的信任。”
“王爷自信到自负。”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当然,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子,而是觉得李鸿渊不该轻易相信人,“既然知道有危险,还带着这丫头?”
“婉婉最安全的地方永远是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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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宝宝实在缠人,白天去了公园,晚上还抱着不肯撒手,确实没多少时间码字,亲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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