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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乔的这句话像根木桩,从陆悍骁的天灵盖直插脚板心。
  呆愣好一会之后,他明白过来,这是分手。
  陆悍骁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语气惊慌懵懂,“乔乔。”
  周乔手往身侧收,让他扑了个空。
  “这条路,我很难再坚持了,太难了。”周乔将心里的委屈一吐为快,不断重复,“真的太难了。”
  陆悍骁呼吸急了,眼神急了,“我保证,以后不会让我家里人再来打扰你。我也不回那儿住了,你喜欢哪里,我就在那里买房子,就只有咱们两个,行吗?”
  他怕极了周乔这种冷静自持的模样,他宁愿她歇斯底里地大吵一架,而不是像现在,剩他一个巴掌,拍都拍不响了。
  “你不喜欢我家里人,我们以后不回去,你不用跟他们交道往来,一切都交给我,周乔,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情急之下,陆悍骁什么山盟海誓都丢了出来,“我以后不再乱说话,我会学着稳重,学着给你安全感,我不再乱吃醋,我跟你师兄赔礼道歉,我,我……”
  陆悍骁找不到了说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角淡淡的微红起了个头,便再也收敛不住了。
  “……乔乔,我错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不死心,又拉起她的手,把她箍得紧紧。
  “我们不分手,行吗?”
  陆悍骁每句话都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求证,他把自己剖心挖肺地展现出来,就等着周乔软化感动。
  周乔认认真真地听完,表情没有一丝起伏。等陆悍骁收了嘴,她才缓缓开口。
  “和你家人决裂,是吗?”
  陆悍骁:“这些你不用管,让我去解决。”
  周乔摇了摇头,“再让你奶奶进一次医院吗?”
  陆悍骁怔然,“你怎么知道?”很快明白过来,他切齿怒声,“他们又找你了?”
  周乔抬起头,对视上他的眼睛。
  陆悍骁瞬间闭了声,忐忑地等待她的判决。
  周乔说:“这不是重点,陆哥,是我不想再继续了,我软弱了,我不想面对你家里人,我不讨他们喜欢,我心力交瘁了,我不想再这么为难了。”
  她把所有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也分不清哪句真心哪句假话,心里就一个念头,反正到这一步了,就当是她不够勇敢吧。
  陆悍骁听了之后,烦躁地左看右看,目光找不到一个落脚点。他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周乔开始陷入一种奇怪的情绪,她开始反省这段感情,到最后,她觉得一昧地推卸责任,还不如批判自己来得安心。
  “你帮助我考研,在我父母把我往外推的时候收留我,你的好我都记着……”
  “那你还跟我分手!”陆悍骁一拳砸向门板,指节清晰地泛起红肿。
  周乔干脆说:“对,是我十恶不赦,是我不知好歹,陆哥,你以后别再找我这样的女孩儿了。”
  陆悍骁却拽住她的手腕使劲往前拽,周乔被迫贴近他的怀里。
  然后吼她:“是不是出了这扇门,我们就是陌生人了,是吗?!”
  周乔沉默了一会,竟然点了头。
  陆悍骁方才的戾气全部僵住,看着她坚定的脸庞,这才发现,哪怕他再严词犟调,周乔都不会回头了。
  “好,好。”陆悍骁松开怀抱,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一辈子没在谁身上栽过跟头,周乔,你厉害,你真厉害。”
  他的声音晦涩难咽,不死心地再次求问:“你给我一个星期时间去处理,如果结果不满意,你再做决定行不行?”
  周乔被他一再追问,觉得再来个两次,她又要没出息地动摇了。
  于是她狠心地退到屋里,手放在门板上,这个要关门的动作,让陆悍骁瞬间崩溃,他冲过去抵住门板,红透的双眼像一把沾血的匕首,恨不得将周乔的心挖出来。
  陆悍骁的嗓音像要划开一样,恨恨地吼她,“是你先不要我的,记住是你先不要我的!”
  周乔没吭声,甚至没再看他,就这么关上了门。
  陆悍骁跌跌撞撞地进了电梯,出小区上了自己的车,手哆嗦了半天都塞不进车钥匙,最后他打电话给了陈清禾。
  陈清禾还在大队上训练小兵崽子,赶来的时候,陆悍骁脸色失真,头枕着椅背半天也不说话。后来又发了疯一样要去老地方。
  “大爷,求您歇会成么?”陈清禾气喘吁吁地挨了他几个轮回,陆悍骁连保护器具都没穿戴,衣服一脱,赤脚空拳地就干上了。
  “哎呦哎呦,操,说了别打脸!”陈清禾被他逼退到墙角,弄急了,他一脚踹过去,“有事说事,发什么疯!”
  本以为陆悍骁这么生猛,肯定会躲开,但这人跟中了邪似的,硬生生地挨住。
  陈清禾这一脚的力气不小,踢得还是他的膝盖。
  陆悍骁当即跪在地上,就剩右脚屈膝苦苦撑着。
  “你丫不知道躲啊!”陈清禾心里一跳,赶紧向前,“千万别乱动,这他妈伤了韧带了。”
  陆悍骁跟木偶似的,不吭一声也不喊疼,垂着脑袋,把陈清禾弄得心惊胆战。
  “糟糕,莫不是膝盖连接大脑,被我踹成智障了?”
  陈清禾试图扶起他,“哥们儿,能不能动啊?你再不说话,我就给你做人工呼吸了啊。”
  陆悍骁蹲在那,屹立不倒,陈清禾扶他的力气越大,他就越不肯起身。
  “骁儿,骁儿?”陈清禾渐觉不对劲,脑回路一闪,迟疑问:“你是不是,和小乔妹妹吵架了?”
  感受到他肌肉突然绷紧,陈清禾如释重负,果然,他当起了不着调的说客,“女人嘛,让着点儿哄着点就好了,哦不对,你应该才是经常被哄的那一个。哥们儿你听我的,我……”
  话没说完,陆悍骁借着他肩膀的力气,整个人力气抽空。
  陈清禾一愣。
  陆悍骁哭了。
  男人低沉的啜泣就像丢掉了他无坚不摧的铠甲,这一刻将脆弱完全暴露。陆悍骁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了半天。
  陈清禾终于听清了。
  他说的是:“周乔不要我了。”
  过了几天浑浑噩噩的日子,陆悍骁在公司强打精神,让自己变得异常忙碌试图分心。但开会时的走神,朵姐早上拿进来的一叠待签文件,下班过来拿时,还是空白一片。
  陆悍骁坐在皮椅上,唯一满了的,就是桌上的烟灰缸。
  他虽吃喝玩乐样样能来,但这几年,酒桌应酬已经很难请的动他,陆悍骁注意养生,偶尔才会叼根雪茄。
  朵姐擅长打小报告,把老板的异常行为告诉了陈清禾。于是,陈清禾当天下午就和贺燃一起杀到了他公司,连捆带绑地将人弄去了一家中医按摩馆。
  两个大老爷们一合计,觉得这儿环境安静,药香四溢,泡泡脚,按按摩,听听古筝二胡,应该能达到宁心安神的效果。
  肩颈按摩的时候,技师称赞陆悍骁,“陆先生,您的肩颈保养得不错,通则不痛,穴位按下去,您都没有异样感,您左背有几条红肿的痕印,待会做肩敷的时候,我帮您避开这里。”
  一旁的陈清禾和贺燃面面相觑,贺燃是过来人,他一看就知道,那是女人指甲抓的。
  果然,哑口一天的陆悍骁,硬邦邦地突然开口,“我要拔火罐。”
  技师刚想劝说,被陈清禾一记眼神给挡住,陈清禾吩咐,“去吧。”
  后来,陆悍骁带着一背的火罐印记离开了中医馆。
  他当然知道,背上的指甲印是和周乔最后一次欢爱时她留下的。他怕再看到和周乔有关的任何事情,他怕看到了会克制不住。
  可能也是老天恶作剧,陆悍骁拔完火罐的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也不知是郁火难散,还是被火罐给拔出了毛病,陆悍骁觉得整片背跟烧伤似的,烧得他心口疼。
  陆悍骁高烧反复了一个星期,背后的火罐印也莫名其妙地发了炎。他住院治疗,天天打吊瓶嗑药。公司那边告了病假,期间,朵姐组织了员工前来探望。带的慰问品依旧专一,买一送三的老年钙片,几大桶不二家的棒棒糖,可以说是老总标配了。
  看到这几个熟悉面孔,陆悍骁刹那恍然。
  财务部的老赵,年薪三十万的秘书朵姐,还要公关部的那个年轻员工。这和上次他吃朝天椒住院时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周乔不在了。
  再然后,陆悍骁的病好了出院,入了夏的天气一天一个温度,这才六月刚至,地表温度起码破了三十。
  陆悍骁出院后回了一趟公寓,他这套公寓买了很久,因为离公司近,也成了他日常的落脚点,也是他捡到爱情的地方。
  时隔半月没回来,一开门,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
  也是奇怪,才这么点时间没住人,里头就跟抽了生气似的。
  陆悍骁把一袋换洗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听到闷闷转动的机器声,他站在偌大的房间里,竟然片刻失神。
  他走去周乔住过的那间卧室,站在门口半天没敢进去。
  周乔用过的书桌,坐过的椅子,睡过的床。
  陆悍骁一样样地扫视,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些周乔没带走的书。书有挺多本,内容也不尽相同。陆悍骁翻了翻,心也跟着纸页一起翻动了般。
  陆悍骁压抑许久的克制,又破土出一颗希望的小种子。他把这些书都整理码放到一个纸箱里,齐齐整整地封好。然后蠢蠢欲动的,找到了一个打电话过去的理由。
  陆悍骁抖着手按了拨打,连接等待的短暂空隙,他那颗心万丈高楼平地起。
  但下一秒,机械的系统声音重复: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
  陆悍骁又打开微信,把联系人列表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终于确定,周乔不在他微信里,她把他删掉了。
  所以,电话也是拉进了黑名单吧。
  自此,陆悍骁终于彻底明白,他姑娘是真的在跟他决裂。
  他的高楼,崩塌了。
  ———
  六月一过,盛夏带着高温轰轰烈烈地踏入了这座海滨城市。
  陆家这两日有喜事,陆悍骁一海归表弟结婚办酒,这表弟打小跟着他后边儿跑,从小将陆表哥当偶像,跟屁虫粉丝当得十分称职。哪怕后来出国,也隔三差五越洋电话问候他龙体安康。
  陆悍骁跟他感情好,特意挪了日程,空出两天从杭州峰会上赶回来喝喜酒。
  陆家人丁兴旺,各行各业的干活的人都有,甚至还有个参加了中国好歌声节目,崭露头角就人气红火的小表妹。
  年轻人凑一桌那叫一个热闹。陆悍骁虽年近三十,但他平日素以温和开朗近人,哪怕生意做得大,黑白商政都有门路,这些弟弟妹妹也不怕他。
  桌上叽叽喳喳。
  “我跟你们说啊,我上个星期去机场,猜碰到了哪位大咖?”
  “知道知道,就是我!”
  “去你的,是张继科,我还跟他合照了呢!”
  瞧见小表妹的兴奋劲,陆悍骁声音淡,“喜欢他?我这儿有公开赛的门票,下次拿给你。”
  欢呼雀跃之后,有人打趣,“陆哥哥,你最近是不是改风格啦?”
  陆悍骁手指间夹着烟,风清淡淡:“怎么?”
  “好严肃嗷。”机灵的小表妹胆大地学他模样,“坐了这么久,你都不笑一下的。是我们说的网络段子不好玩吗?”
  陆悍骁笑了笑,“好玩啊。”
  “那你为什么不笑?”
  陆悍骁还是那副表情,“我这不是笑了吗?”
  换来桌上同胞们的抗议,“切~~~~”
  陆悍骁弯了弯嘴角,低头点烟。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时,他划火柴的手跟着一抖,火焰灭了,烟没点着。
  是陈清禾发来的短信。
  [周乔走了,航班刚起飞,她没什么行李,我帮她放东西的时候,把你给的卡塞进了她包里。但刚出机场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卡放在我车后座上。]
  陆悍骁沉默许久,回复:[她有提到我吗?]
  比方才沉默更长的时间,陈清禾才发过来——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