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良笙离开排云楼酒店,慢慢蹩进荣速斋后院。他刚进去,听到秋生在和谁说话。
“秋水,你耳垂被拧成这样?”秋生很惊讶;“崔妈妈向来对兄弟们都和善,怎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你怎么惹她发急了?……”
“哥,甭提了!”秋水道:“今儿,在茶楼前,有一青衫方巾的穷酸公子想进茶楼看戏。那人穿着寒酸,拿了两钱纹银来喝茶;那人很面生,一看就是不懂的,也想混进去看戏?看他细皮嫩肉不禁揍;我拦住了他,让他去和记茶楼喝茶。”
秋水一边揉着耳窝,一边向秋生诉苦:“那穷酸小子听我这话,还真恼了。秀才拂袖而去,崔妈妈却上前拦住他,还请他进茶楼。不知她哪根筋搭错了,使劲拧着我的耳朵,硬要我向穷酸秀才认错。我不服气,站着不动;她下来狠劲,掐着我耳朵往下拧;……”
秋生帮他上伤药;问道:“崔妈妈从来不做糊涂事,你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
“嗯,崔妈妈将那主仆二人请上楼上雅座。然后,她过来安抚过我;说是做给人看到,让我受委屈了;还提前放我休息;……哟,哥,你轻点!”秋水忍着疼;“崔妈妈说,那二位有蹊跷,她要查一查。唉,我那看得出,穷酸公子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赵良笙没来由地,眼皮不自觉跳了跳,心口突突地一阵抽紧;他不由联想到,没来赴约的叶一枚。
赵良笙身形一紧,站在了秋生面前。
“七……七爷;您回来了?”秋生吓了一大跳;“爷,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嗯,才回!”赵良笙脸色凝重,很不开心的样子。
秋生说,七爷出门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小哥俩才敢这样放肆,躺在院内亭子间说话。
秋水直直站着;哈着腰;“七……七爷;……”
赵良笙扫一眼秋水;急急问他:“那主仆二人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
“爷,什么主仆二人?……”
秋水一脸懵;他怎知道,堂堂七爷会听墙角?
赵良笙蹙眉,脸色更加不好看;冷冷地说道:“……女扮男装的公子;……”
“爷;……”秋水这才明白;他哥俩的对话,七爷恰好听到了。
秋水吓得紧,不知如何说;“那穷酸公子青布长衫,很年轻细皮嫩肉;……”他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丫鬟要年长一点,圆圆脸眼睛水灵灵的,一身湖绿色的绸布裳;……”
感情,他的注意力都在漂亮女生。
“糟糕!”赵良笙越听越像;他记得,昨儿个云曦来送信时,穿的就是湖绿色的衣裳。
没等秋水说完,赵良笙已急匆匆走出去。
“爷,……这,咋的啦?“
凉亭内的哥俩,一头雾水;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不知七爷的脾气,怎变得古怪了。
赵良笙飞奔到市集上,正好看到青月轩关上了大门。被赶出的茶客站在街心骂骂咧咧;“清月轩,为了捕捉一个俊美后生,既然将茶客全撵出了?……嘿嘿,此等作法,趁早关门大吉好了!”
赵良笙心里抽紧;他屏住呼吸,定睛望见人群中,一道湖绿色的身影。她,不是云曦吗?可,没看到叶一枚的身影。
他心里火急火燎的,挤到云曦身边;问道:“云曦姑娘,你家主子呢?”
“赵……赵公子?……”云曦惊得嘴巴张开。她急急说道:“主子,她,还在里面!公子,你想想办法;……”
“好!”赵良笙来不及细想;纵身一跃直扑清月轩;……
……
两人从清月轩出来,肩并肩站在街心。
第一次与她靠得这么近,右手紧握住她的左手,他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珠。
一双桃花眸深情地望她;叶一枚低下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害羞地将手抽出来。带着他手掌的微潮,叶一枚更加难为情,将手往袖笼内紧藏着。
赵良笙不由一顿;手心是空空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被市集的嘈杂声掩盖住。
云曦看见叶一枚,高兴地朝她奔来,激动万分;“主子……您,您出来了?”
随着众多茶客出来,云曦并不敢走远;藏在对过的杂货铺内。叶一枚安然无恙出来,她才敢现身。
“云曦,你没怎么吧?”叶一枚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查看着;“还好,你出来了;……方才,我还担心着你,那些人,他们没难为你吧?”
“我没事!没什么人关注我的,我是随着被撵的茶客一道从茶楼出来出来,正不知所措时,赵公子就赶到了;……”云曦经甫未定;她转过头去,望着赵晔,屈膝下拜;“多谢公子出手,救了叶……公子;……”
情急之下,她忘了叶一枚的装扮;差点说出姑娘两字。
“云曦姑娘,你快快请起!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赵良笙抬手止住了她。
他桃花眸一瞥,望着叶一枚;“姑娘放心,你家公子有灵神庇佑,福大命大没有事!”
叶一枚脸上微红;她稍稍侧身,拱手谢道:“今日好险,多谢公子搭救!公子及时出现,若再晚一步;……叶,可能真命丧黄泉了。”
“呸呸;……不好说那不吉利的话!”赵良笙挺直胸膛,温情安抚着她。心里却不免小得意;“叶副使,良笙来晚了,让副使受惊吓了。”
“赵公子,您言重了;……”叶一枚低眉垂首;她心里是感激的。
方才,危机重重险象环生。
凭女人的直觉;她危急时说出话,崔氏是确信无疑的。可是,她却不顾一切,命人围攻想置自己于死地。崔氏摆明了是想收拾自己。
那会,清月轩人多势众,她小命几乎不保;……叶一枚现在想来,心里还在后怕着。
他与自己不过见了几面;既能飞身来救,这份情谊实在难得。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自己没有啥可承诺的。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了。
叶一枚心生感佩,她声音和缓了许多;问道:“公子,您不是回荣漱斋吗,怎会出现在清月轩门前?怎会来得如此及时?”
“唔;……这……,大概是缘分使然。”赵良笙唇边一抹浅笑,俊眉往上一挑,含情脉脉地望她,轻声道:“叶副使不觉得,我们实在有缘吗?”
“有缘?”叶一枚瞟他一眼;……嗯,一脸桃花笑;他心思不纯,想什么呢?
叶一枚觉得无趣,将长衫往后一甩;“云曦,莫理他;……咋们走!”
“哦,……好;”
云曦望赵良笙一眼;她什么也不敢说;低下头跟着叶一枚往前走。
“你……你现在没事了,转身不理人了?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这女子,变脸比翻书还快!赵良笙心里恨恨的。
望着她背影,他只能干瞪眼。他紧跟不放;“喂,你可是约了我吃饭,要送我礼物的!今儿,饭也没吃,那,你的礼物呢?”
礼物,叶一枚哪里拿得出?
“真是聒噪!不嚷嚷,没人当你是哑巴!”叶一枚停下脚步;脸色瘟怒,说道:“我在清月轩喝了一肚子茶水,又与他们纠缠了许久,没力气跟你斗嘴。我正想去吃饭,你去不去?”
“去呀!”赵良笙脸上堆着笑;笑得像朵花。
他急急往前几步,追上了叶一枚;嬉笑道:“初见时,我便觉着你很有趣。无意中误入海棠花园,人比花娇的叶仙韶;……鄙人瞥见,惊为天人。这一回,叶仙韶被十几名汉子围攻,名不改色;这,不止是惊艳,简直令人惊惧。”
叶一枚会武功,就连云曦也不知晓;这人,何苦这样叨叨?
“赵公子,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您何苦揭人短?”叶一枚故意快走几步,落下云曦在后头。
她紧绷着脸,转身瞥他一眼;悻悻地说道:“赵七郎,您自个真是神秘非常!年纪轻轻,能出入王庭。荣漱斋的名号真是响啊!不仅与王族交情深厚,还与江湖人士有染;……清月轩的老板,也要看您的脸色行事,实在是不简单呢!”
这半戏谑半讽刺的话,直戳他内心的隐秘处;赵良笙身子不由一震。
这,……这个?……方才,他一心急着救人,不小心将暗处的身份袒露在她面前;可能,会牵连到荣漱斋;……荣漱斋会有祸端?甚至,会被连根拔起?
赵良笙感觉到,后脊梁上冷汗涔涔;……他的轻率行为,将给密宗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英雄救美之举,颇为壮烈。赵良笙心里着实后悔。
震惊、后怕、心里慌得一比;……望着她那张美貌的脸庞,赵良笙第一次觉得危机四伏。
要不要当机立断?他的心里突然发狠。
可是,这么美貌如花的小娘子,他怎么下得了手?赵良笙的内心挣扎着,手心是汗涔涔的;……
他杵在原处,脸色阴晴不定,很不好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叶一枚感觉到对方身体隐隐的杀气;……她不知说错什么了,心里是极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