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真正忙的其实都是皇后, 晋宣帝, 就是裴氏, 常氏两人也因为其家世特殊, 所以才有就那么些需要忙碌的事情, 被帝后两人安排着。
最重要的是, 初五的这一天,裴氏,常氏两人作为一宫主位, 还是可以见到自己的家人的。
常氏那边,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振威侯夫人带着儿媳妇进宫来见一见, 说一说私房话。事实上, 振威侯这大半年下来也都看透了,晋宣帝是一定要动朝堂的, 自己是怎么都无法避免做他的刀。他现在也只希望自家的女儿在宫里安安生生的就行, 其他的, 实在不用过多强求。
常氏一肚子委屈, 可能怎么办么?路是她自己选的, 没有人逼着她。
就算是晋宣帝当初下旨选秀, 其实也没有说逼着哪一家必须送人进宫的意思。这都是看他们自己各家,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进宫来说明, 晋宣帝也不会为难。
不过, 这样一来,以后是不是能够得到重用什么的,那就另说了。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的。想要安稳,就没办法尊贵荣耀,想要那一份尊贵荣耀了,那就必须付出点什么这才行的。
就连皇后,不也都一样吗?
晋宣帝这个人,不能说很好,可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公私分明。
他不会因为你拒绝了让家中女儿进宫这样的事情,而就特意针对你,打压你。但也不会因为你选择送人进宫了,他就特别优待你。该做的还是一样必须做,该怎么办也依旧是这么办。
说到底,振威侯这样的人,并不是无法替代的存在,当初若是常氏不想进宫,其实是可以的。晋宣帝也绝不会勉强。振威侯自己也能够更加从容面对之后的变革。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振威侯是被自己的女儿拖下水,不能不做,而且结果也不是他自己能够掌握的。
这样的未知,让一向谨慎惯的振威侯真是没法说。
但要说他原来对女儿进宫没有半点想头,那还真是假的。只是事情出乎他的预料,现在就变成了这样骑虎难下的局面。
说到底,也都是他们自找的。
晋宣帝正是因为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当初才会如此强硬地对待振威侯。
没看到裴氏的娘家就半点举动都没有嘛。那是人家裴家的老爷子知道,这是必须要走的路。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的真理。
区别只在于,老臣子最后是不是能够从容体面地离开罢了。
这些朝堂之上的暗潮涌动就跟后宫没什么关系了。
这一点,皇后真的做的特别好。
她只看后宫嫔妃的位份来办事,除开位份高低以外的尊卑有别,别的,她都是一视同仁地对待。
这样一来,不管外面发生什么,后宫里的人都能过得安稳无恙。
这已经是晋宣帝当初选择选秀之后,给的最好的安排。
裴氏这边也是自家的母亲裴夫人进宫来见她,她们说的就更透彻一些,裴氏心里也是难过心酸不已。
“当初我进宫,原以为还能帮一帮父亲,没想到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让裴氏心里格外自责,同时,她还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她真的太愚笨了,所以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裴夫人看着自家的女儿,进宫不过大半年时间,看着就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眉宇间再不见从前的从容淡定,反而是带着淡淡的郁郁寡欢。
裴夫人心中酸涩,可她也只能安慰自己的女儿,“馨儿,这不是你的错。你父亲说了,皇上的性子就是如此。他能够把朝堂和后宫切割开一部分,愿意给你们一个安稳的未来,已然是很难得了。你莫要多想,安生过自己的日子要紧。在宫中,你只要保全你自己便可以了。你父亲他,自有打算,家里不会有事的。你在宫里安稳了,我们在宫外才放心啊……”
裴氏听了母亲的这一番话,真是眼泪都下来了,她哽咽着说:“是女儿当初任性了。”
裴夫人眼眶一红,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没有再说话。
说什么呢?自己的孩子,自己怎么都还是心疼的。哪怕她的选择其实并不好。
母女两人默默地落了一阵泪,就停了,在宫里,过年的时候,哭着还是不妥当的。
“母亲,您放心,女儿在宫里很好,以后也会更好的。”
裴氏哭了一场,倒是心情舒畅了很多,她也恢复了原来的从容,“皇上重规矩,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女儿的位份高,这宫规之中,女儿是占优势的。可女儿这一个嫔妃的身份,纵然地位再高,日后也有限。现在,只能等待。朝堂之上的事情,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女儿有这个耐心等下去。只要等到后宫有所变化,那一切都会不同。”
后宫的变化并不仅仅是谁得宠,谁失宠这么简单。
皇后已经生了嫡出皇子,她本身又有天然优势的地位,晋宣帝又是一个如此看中规矩之人,那就可想而知,皇后的地位是很难动摇的。
可这很难,不代表不可以。
裴氏觉得,皇后既然已经生了嫡出皇子,那么接下来,她们这些嫔妃,也能生了。
只要宫里多了孩子,那以后会如何,这就不是晋宣帝一个人可以控制得了的。
裴氏有信心,只要她能诞下皇子,那宫外的朝堂上的格局,就会不一样。
她身为一宫主位,自然是能够自己自己抚养自己的孩子的。只要她的孩子足够出色,那未来,一切都会有改变的可能。
这就是她想要的。
晋宣帝想要把后宫与朝堂切割开,可历来后宫与朝堂就不可能切割得开。哪怕他做得再好,也不可能的。
而正因为朝堂和后宫息息相关,他才会想到选妃进宫,以此作为突破口来改变现今的朝堂格局。
可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场博弈,君主与朝臣之间的博弈。
只看他们到底谁的手段更高明罢了。
裴氏对这些都是心中有数的,她想的就是利用这一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管如何,只要她父亲好好的,她就总有转圜的余地。
裴夫人听着女儿的这番话,心里是又骄傲,又难过,骄傲自己的女儿果然是不同凡俗,难过的也是这么好的女儿,以后要一直困在宫中。
尤其是想到家中丈夫时常的感叹:要是馨儿是男孩该多好啊!
裴夫人每每听到这句话,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
她的几个孩子,聪慧也是聪慧的,可对于世情敏锐,还是这个女儿更胜一筹。要是她是男儿身,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母女两人如何说的就不再细述了,只说刘芳这里,姚氏跑过来,对着她道,“小仪,你知道今儿是宣见家人的日子吧?”
刘芳微微点头,靠着软枕,慢悠悠地打谱,晋宣帝送来这么多棋谱,她再怎么也是要学一学的,反正也是闲着,就打发时间呗。
姚氏低声道,“那你觉得,裴昭仪与她母亲会说什么?”
刘芳挑眉,看着她,好一会才淡淡一笑道,“说什么重要吗?”
姚氏一愣。
是啊,说什么重要吗?不重要。因为能不能做到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裴氏她们想的再多,谋划的再好,也得事情顺着她们所想的那样发展才行啊。不然,啥都白搭。
姚氏看着刘芳,眼神复杂难言。
怪不得人家能够这么淡定悠然地过日子,就这心胸,这格局,人家当然能稳得住。
她自嘲一笑,道,“我还真是班门弄斧了。”
刘芳笑笑,根本不在意她的话。
裴氏,常氏她们的想法太好猜了。无非就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出身不比皇后差,所以就想着以后如何如何。
可刘芳却觉得,晋宣帝既然当初选择了选妃进宫,他就一定会想得到这个举动的弊端。人家是少年,可也是正经的君主,没两把刷子就真的敢这么干?
反正,就她接触的晋宣帝而言,人家可不是傻子啊!哪里就这么好糊弄。
再者了,皇后也不是蠢人,后宫管理的那是滴水不漏,这样的一个人,你还觉得能够拉她下马?
天真了点吧?
刘芳是觉得,裴氏,常氏她们只可能是失败,不可能成功的。
说实话,晋宣帝的举动已经明摆着了,她们这群人,以后再进宫的新人,无论多少女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个棋子,工具罢了。
说的难听,可现实就是如此。
安安生生的,兴许以后还能安安稳稳的,要是现在就开始折腾,不,应该说是觉得能够折腾的时候折腾,那结果,绝对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任何时代都不会缺少真正的天才明主,晋宣帝现在就是这样的人。
也许他老了,会糊涂,可现在,他正是年轻,富有精力之时,跟这样的君主斗,说真心话,还真是需要一定的能力的。
皇后能够与之相配,能力不说相当吧,那也差不离。
这样的两个人,就凭后宫的这些女人想要折腾?
啧,刘芳抬手放下一颗白棋,看着棋盘,淡淡微笑着。
只怕,这些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啊!
刘芳抬眸看着姚氏道,“给你一句忠告:安分守己就好。”
其他的,真不用多想。
总归,晋宣帝不是那种,管你去死的人,好歹人家会管你一口热乎饭,让你继续过着安稳富贵的日子。
贪心不足,最后只怕会落个一场空不说,还会身死魂消,牵累亲族的下场。
姚氏看着刘芳,郑重地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刘芳摇头。
晋宣帝现在才多大,皇后又才多大,这一对帝后,不说什么,只说对彼此的信任而言,十年间都不会减弱半分。而只要皇后足够聪明,这种特殊的信任,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有这样一位挡在前头,再有她已经生下嫡出的皇子,其他人就算再如何牛批好了,也不见得能熬过人家。
想要对孩子下手?呵,刘芳连空间都找不到多少机会用的,可想而知后宫的严谨程度。这绝对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既然连孩子都除不去,那除了看着他长大,私底下诅咒他赶紧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皇后这样的人物,她能让她的孩子出事?不可能的。
至少按照晋朝现在的医术而言,真的不大可能。
所以啊,皇后搞不动,皇子也搞不动,那还有什么搞头的?
不安安分分地过日子,难道还真的打算去作死吗?
反正刘芳是不会的。她只要有现在这样不愁吃穿,悠然自在的日子过着就行。别的,她都不怎么在乎。
姚氏整个人都颓丧了许多,看着窗外的白雪,缓缓道,“是啊,安安分分的,也许未来还能安安稳稳的。”
就这样吧,能安稳度过一生,已经很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