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就在满京都都在议论刘志的事情时, 突然就又有一群人击打了登闻鼓, 当着众人的面状告了当朝的袁家和梁家。
状告他们隐瞒盘州的干旱天灾, 以至于现在盘州已经死了上万百姓, 饿浮遍野。
这一状告的是惊天动地, 宛如让整个朝堂都震动起来了一般, 清流一派所有的官员前所未有地团结一致,都立马派人去保护起了这群告状的苦主,还另外派人去了盘州调查。
京都百姓们也一下子从刘志的事情之中转移了注意力, 全都议论着这件事情。
这让袁家,梁家两个大家族一时之间都来不及反应。
…………
文贤居
依旧是那两位男子,穿着一身素衣坐在平常他们最喜欢做的位置上。
然而这一次, 他们的神色都不那么悠闲淡定了, 两人都是一脸的凝重。
玄衣男子——袁维看着对面皱眉沉思的梁晟,也就是青衣男子, 淡淡道, “你不是说不会有人查到这次你我的动作吗?现如今这又是什么?”
梁晟皱眉道, “我倒是觉得, 不像是刘家人做的。可能只是巧合。”
袁维冷笑, “巧合?你相信?去年的事情, 今年却突然爆发了,你觉得这是巧合?”
梁晟叹了口气,“但我的人找不到是刘家动手的痕迹。”
袁维一惊, “你是说……”
梁晟沉沉地点了点头, 道,“恐怕是有别的什么人,趁机来搅乱现今的局势。”
袁维皱眉,“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梁晟凝重地道,“大概是为了辅政之位。”
袁维沉默。
袁家,梁家刚好各自都是现在辅政的两位王爷的王妃娘家,所以他们暂时的利益是一致的:把魏成帝给搞下去。
只是,他们也都各自提防着,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跟对方都是为了最终的那个位置在争,他们终究还是会有一战。
可是暂时而言,现在来说,他们是合作关系,彼此的目的一致,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搞自己人。
要是真这么凑巧,那他们还都一起傻了不成?
魏成帝毕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的皇位名正言顺,两位辅政王爷就算想争,也得有一个顺理成章的名头,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来争。
可现在,魏成帝也就是私德上有点瑕疵,真正意义上,他还不是昏君,也不是什么失德之君,所以,他们还不到彼此相争的时候。
这个时候对彼此出手,对他们两家来说都没有好处,不管是梁晟还是袁维,都不会这么做的。
所以,这件事,要么就是刘家的人反击,要么就是有另外的人,想趁此机会搞他们。
前者是为了报刘志被下狱的仇,后者是为了两位辅政王爷的位置。
梁晟倾向于后者,但袁维却觉得,前者也很有可能。
“刘家,毕竟还是有些根基的,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袁维看着梁晟淡淡道,“不管此事是谁动的手,刘家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清流一派平时看起来不起眼,可真正要搞事的话,他们才是最可怕的人。
因为他们为了天下,为了百姓,是可以真正豁出命去的,梁家,袁家爆出来的事情,这次恐怕是很难善了了。
梁晟也明白袁维的意思,他叹了口气道,“可惜了,盘州经营这么多年,这下是彻底毁了。”
袁维也有些心痛,不过现在还是要赶紧断尾求生,不然,两位辅政的王爷就危险了。
…………
不说梁家,袁家如何商议快速平息此事,只说刘志让张正特意去了刘府,方氏接到张正传来的消息时还愣了一下,随后就明白了,让人安排他离开了京都,包括他的那些手下与家人。
刘芳也知道了这件事,微微挑眉,对墨荷道,“把我们的人安排进天牢,我怕那些人狗急跳墙,伤了父亲。”
墨荷恭敬应下,“是,主子。学堂里的甲字班都已经毕业了,主子打算如何安排?”
刘芳却随手拿起身旁放着的那本地理志,翻开来,指着上面道,“让他们去北疆做好准备吧。”
墨荷点头,“是,主子。”
等墨荷走了,刘芳看着地理志上的北疆地图,笑了笑,也好,可以让他们天高皇帝远地离开这个浑浊的乱局,真正为以后做好准备。
她敛眸沉思,不知道她猜测的那个节点还会不会来,毕竟,论权谋,她比原主肯定是胜出许多的。好歹她是真正当过女皇的人,懂得真正的斗争是怎么样的。
可让她什么都不做,只安静地等着,刘芳也做不到。就这样吧,且看看以后如何。
…………
京都中的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等盘州的调查出来了,清流一派就拿着证据开始彻底向梁家,袁家进行攻击。
魏成帝看着底下的朝臣们吵翻天的模样,心里暗自畅快,再看看两位辅政的皇叔那难看至极的脸色,他心里就越发高兴了。
想着现在已经没有人注意到之前他所做的事情了,魏成帝高兴的同时也松了口气,这么想着,他突然就福灵心至,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么?
魏成帝突然懂了,他真的懂了。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的,就算他没有依仗,没有人脉,可是他底下的这些朝臣们也不都是一条心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派别,利益。
而他,已经是皇帝了,天然就拥有优势,所以,其实,他根本不用做什么,只要让他们自己斗起来就可以了。
比如,这次的盘州大灾的事情一样。
他完全可以利用清流一派为国为民的作风来压制另外的朝臣。
魏成帝低头一笑,老师,我终于懂你的意思了。
…………
乱糟糟地闹腾了整整三个月,直到夏末秋初的时候,梁家,袁家的事情才彻底落下帷幕。
两家都彻底大出血,盘州势力被彻底削去了就不说了,在朝堂之上,两家也都让出了许多职位,家族中人才也凋零了许多。
这种斗争,怎么可能就是一个人的事?或者是三两个人就可以终结?通常都是牵出萝卜带出泥,一串又一串的,要不是两家紧急做了补救措施,他们恐怕会失去更多的人,更多的利益。
这一次真的是让两家伤筋动骨了,一时间,他们没空,也没心情再掺和刘志的事情了。
…………
刘芳看到底下的传信,微微一笑,心里总算是满意了。
她对墨荷道,“不用再继续了,留着他们,不然,京都里的人太轻松,又会皮痒。”
墨荷嘴角一抽,有主子您这样的魔鬼在,他们再皮痒也闹腾不起来啊。
刘芳却丝毫不觉得自己魔鬼,既然当初他们都敢搞刘志,打算直接坑死他的节奏,那她自然也不会客气,谁跟谁都不无辜。
当然,大概那些犯官的子女们,他们兴许有些无辜。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样的争斗本身就是如此。
换做是刘志死了,刘家的人也好不到哪儿,下场恐怕会更惨。
所以,刘芳一点也没觉得自己需要愧疚什么。
反正,在对方看来,自己是魔鬼,恶人,对方在自己的眼中也是混蛋来着,谁都是一样。
彼此的立场就注定他们为敌,既然是为敌了,那也没有必要再假惺惺地同情什么了,直接一击即中,打死了事,就是这么简单。
在这样的时代,身处这样的局势之中的他们,都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哪怕看起来一无所知的孩子。
既然投生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家族,那最后因为权谋斗争而死,而凄惨什么的,也是注定要承受的。
梁家,袁家如此,刘家也亦然。
谁都逃不过,也挣不脱。
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一个比谁心更狠的时代,他们所处的环境,容不得他们心慈手软。
包括刘芳。
…………
盘州一事落幕,刘志也被放了出来,罪名当然就是一个不轻不重的顶撞天子。可一个太傅,连训诫天子都不敢,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这个罪名,所有人都知道,它只是一个借口,让魏成帝与朝堂大臣们各退一步的借口罢了。
处罚却也依照了律法来办。死当然是不可能死的,作为帝师,顶撞一下皇帝就要去死,以后还有谁敢去做这个帝师?而作为学生的魏成帝,也不可能真的欺师灭祖杀了刘志。
所以,刘志被流放了,流放北疆。
刘家其他人也被剥夺了士族的身份,贬为庶民。
然而刘家的祖宅在这里,又是刘家的私产,所以,刘家众人其实是可以继续留在京都,居住在刘府的。
只不过刘家所有人都没有留下,包括已经出嫁的刘艾,刘芮都带着丈夫孩子过来,准备与家人一起陪着刘志去北疆。
他们不是犯人,自然可以坐车。刘艾的婆家倒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同时也知道刘家的传统历来如此,刘艾的公婆这才特意把刘艾的丈夫给分了出去,任由他们离开。
这不是冷漠,而是尊重刘家,敬佩刘志的所为,才让自己的儿子一同陪着刘家人离开。
毕竟他们已经不是士族了,以后在北疆那样的流放之地生活,总会遇到各种事情,刘艾的丈夫好歹顶着士族的名头,到了那里,他也是可以帮着刘家,抵挡一些麻烦的。
至于刘芮,她还未曾及笄,没来得及挑选夫婿。而刘荆的未婚妻,康氏,此次也跟随着他们一起走了。
刘志穿着囚衣,看着已经收拾妥当,带着人等在城门口的一家人,还有一些前来送行的其他人,他的心中一暖,感念他们的好意。
刘芳看着前来送行的那些人,百姓有之,士族有之,总归刘家数百年来的牺牲,刘志的坚持并没有被辜负,这就足够了。
以后,他们还是会回来的。
这也算刘家的传统了,历经数百年时间,光是被流放的次数,刘家的家谱上就有无数次。
他们不会担心,也不会畏惧。这就是刘家,她的家人,她的家族,刻在骨子里的,流淌在血液中的,都是这样坚定不移的信念:为国,为民,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