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七里村刘菁家
正堂里坐着的众人见刘菁一脸呆滞, 一副失神的模样, 除了罗平, 其他人都有些奇怪。
里正皱了皱眉, 高声道, “刘姑娘, 刘姑娘……”
刘菁这才从那遥远的记忆回过神来, 看向屋里的众人。
她看了看神色平静的罗平,垂眸道,“不知各位到此, 有何指教?”
她并没有行礼,其他人看她刚才失神那么久,也没有在意这个。
里正对着她介绍了罗平几人, 然后道, “几位大人就是想要问一问白芷姑娘的事儿。”
刘菁淡淡道,“我虽家境一般, 可祖上也曾有些家底, 白芷她是我家中培养的护卫。因为体弱, 又是独自住在此处, 家兄不放心, 便留她在我身旁。”
里正心里还是有存疑, 正想再说些什么,罗平淡淡道,“原来如此, 那就清楚了。本官还有些话问一问刘姑娘, 你们就先出去吧。”
里正与其他人相互看了看,镇尉摇摇头,里正心下一凛,便按下心底的疑惑。
众人行礼退下,刘一真却没离开,依旧站在刘菁的身后,只是转身关上了正堂的大门。
院中的刘安一看,赶紧过来请里正等人到偏厅坐着,奉上茶水点心,坐在里面与他们闲话。
…………
正堂里
罗平看了看刘一真,见她一脸淡定,垂眸站在一旁,安静不语,便不再管她了。
他转头看着刘菁,缓缓道,“听说刘姑娘家,有酒卖?”
刘菁抬眸看着他,淡淡道,“是。”
罗平垂眸道,“我,可否买一些回去?”
刘菁却冷冷一笑道,“大人这是强取豪夺习惯了吗?”
罗平抬眸看着她,沉默无言。
刘菁胸口起伏不定,眼中含着汹涌怒火,紧紧地盯着他道,“大人还真是够决绝,我躲到这里来了,你还不打算放过我,对吗?
怎么?是打算拿我的人头去向你的新主子邀功请赏呢?还是打算折辱我以报当年之仇?”
罗平看着她,神色平静,双手微微握紧,淡淡道,“刘姑娘,我只是好酒,听闻府上卖酒,所以前来买一些罢了。”
刘菁:……
呵!
她就知道,这人永远都是这个样子,让她满腔的怒火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又憋屈。
曾经的她,年少轻狂,觉得这是生活的趣味,可是如今……
呵!
真真是没意思极了。
刘菁平复下了心绪,淡淡道,“大人,酒才进地窖,没到起封的时候。”
罗平点点头,垂眸道,“那,待酒起封时,本官再来。”
刘菁已经无所谓了,“大人随意。”
说罢,她转身就打开门回后院了,刘一真却留在了正堂里,看着罗平,淡淡道,“罗大人,半夜风凉,您还是要小心身体的好,莫要半夜出门了。”
罗平抬眸冷冷看向她,淡淡道,“若本官还是要出门呢?”
刘一真微微一笑,抬起手,手指一弹,罗平底下的椅子就被削去了一条腿。
罗平眼睛一缩,身子倒是稳稳地坐着,他看着刘一真,没有说话,只是暗中警惕着。
刘一真却淡淡笑着道,“大人,我是为你好,还请大人三思而行。否则,莫要怪您自己半夜撞鬼了。”
罗平捏紧双拳,浑身绷紧,沙哑着声音,艰涩道,“好,我会记住的,白芷。”
刘一真,也就是白芷,笑笑,淡定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罗平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难道,这就是丞相府的力量?
百年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他站起来,僵硬着身子走出正堂,回头看了那把缺了腿,还稳稳的木椅,眼神一暗,没有说话。去偏厅招呼其他人,就一起离开了刘菁家,回了镇上。
…………
刘菁回到房中,坐在榻上,看着窗外发呆,那些不想记起的回忆就这么扑面而来……
…………
十年前的丞相府
刘菁带回罗九后就没管他了,府里这么多人,也不用她管,自有人会管他的。
只是没想到,过了两天,她就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他了。
而那时候,他已经被父亲重新起了个名字:罗平。
就这样,罗大将军就仿佛忘记了还有个儿子在丞相府一样,而罗平就在丞相府里一直住着,由丞相亲自教导着。
刘菁闹过,她觉得凭什么妹妹都没能得到父亲的教导,这个姓罗的儿子却能得到父亲的赏识,这般对待他?
他配么?
只是,等到她十一岁,因与太子打赌,就带了府中的护卫去剿匪时,这个罗平竟然也跟着去。
刘菁气都气死了,一路上都冷着脸,根本不搭理他。
他也脸皮厚,根本不在意。
等上山剿匪,打斗之中,刘菁因为大意差点被砍了,这个罗平竟然为她挡刀?!
那一刻,刘菁是震惊的!
她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怕死,真的为她挡刀了!
最后刘菁剿灭了匪徒,可罗平也身受重伤,一身都是血。
回府后,她第一次哭,哭的稀里哗啦,满心愧疚。
父亲当时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叹息一声,教导她,要记住这次教训,不然,下次,她就有可能失去自己的性命,还会连累他人的性命。
刘菁永远记得,这事后,她做事就变得成熟了许多,冷静了许多。
而她对罗平,也开始变得温和友好了许多。
只是,这人真是天生的冰块,说话能噎死人,刘菁常常被他气的半死。
由于她时常带着罗平,京都中慢慢多了一些不太好了流言,这时候太子提出要罗平当他的护卫,刘菁也就没有多想,答应了。
其实,她也是有想过的,罗平毕竟不是真正的仆从,老是跟着她也不是办法。
而且,她的年纪也一天一天大了,总要注意一些影响,她可是要嫁给太子的人,不能太过放肆。
再者,罗平到了太子身边当护卫,未来他的前程也就有了,这才是他一个男人该走的路。
只是刘菁都没有想到,等到后来,却是罗平带着人过来抄丞相府的家。
那一夜,父亲进宫,她留在府里,管家伯伯陪在她身边等着。
府里的护卫仆从全都已经遣散了,要是今晚父亲没有回来,她就会带着管家伯伯离开。
然而,她没想到,这时候罗平带着一队禁军来了,直奔前院书房。
他独自走进来,对着她宣读了圣旨:丞相谋逆,已经被陛下关押在了天牢,安阳郡主幽禁京郊别庄之中,无旨不得出!
刘菁当时看着他,笑了,笑得眼泪直流,笑得整个人都发抖。
父亲悉心教导他多年,最终,却养了这么一匹白眼狼!
真是好啊!
真是太好了!
刘菁笑得悲怆,她看着罗平,流着眼泪,颤抖着声音道,“罗大人,您可还满意?”
当年的你是仆,我是主,而现在,她已经是阶下囚了,他却依旧前程似锦,拿着她与父亲去邀功!
呵!
还真是讽刺啊!
只是,罗平依旧神色淡定,手紧紧握住腰上的长剑,声音平稳,淡淡道,“郡主,请。”
刘菁上前两步,抬手一巴掌打过去,用力之重,直接把罗平的脸给打偏了,打肿了。
她冷冷地道,“白眼狼!”
说罢,她绕过他,直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停下来,背对着罗平道,“当年,是管家伯伯给你做饭吃,给你新衣穿,你要是还有点良知,就送他出京,保他安平,也不枉他当初善待你一场。”
说完,她抬步走了。
罗平偏着头,感受着脸上剧烈的疼痛,口中淡淡的血腥味,扯开嘴角笑了。
他垂眸缓了缓,这才转头看向老管家,道,“刘伯放心,会有人送您出京的。”
老管家看着他,叹了口气,淡淡道,“九少爷莫要难过,大姑娘她,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罢了。”
罗平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怪她的。”
老管家缓缓点头,“辛苦九少爷了。”
罗平笑笑,转身冷着脸,就走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等他一走,老管家就掏出袖子中的匕首,抬手一抹,就自尽身亡了。
罗平得知后,闭了闭眼,忍下心中的悲痛,吩咐人好好安葬他。
刘菁在别庄内得知消息,红肿的眼睛再次落下泪来!
到了这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无用,连管家伯伯都保护不了。
父亲,女儿真是太没用了!
没了那些依仗,她这个安阳郡主,丞相之女,也不过如此而已。
…………
刘一真递了手帕过去,道,“姑娘,擦一擦吧。”
刘菁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接过刘一真的手帕,擦了擦眼泪,苦涩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刘一真点点头,“嗯,姑娘是挺没用的。”
身子弱,又爱哭,还整天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心慈手软,不够果决,更不够狠心。
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主子的亲姐姐,一个爹的基因。
刘菁:……
虽然她自己感觉自己是挺没用的,可当别人也这么说的时候,她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不服吧,底气不足,说赞同吧,又总觉得别扭。
真是……
她看着刘一真道,“白芷,你对你主子也都是这么说话的?”
刘一真看她故意称呼自己为白芷,只觉得幼稚,点点头道,“嗯,不过,我见主子的时间不多,白术首领才是常伴主子身边的人。”
刘菁看着她眼中满是羡慕崇拜,不由得好奇,“妹妹到底是怎么训练你们的?你们怎么会如此崇拜她?”
刘一真看着她道,“姑娘,您觉得属下的武艺如何?”
刘菁认真地赞叹道,“高超绝伦。”
刘一真笑了笑,道,“那您可知,主子的武功,远远在我之上?”
刘菁惊讶,“真的?”
刘一真点头,“真的,主子可以赤手在石碑上刻字。”
刘菁:……
真没想到,妹妹原来这般厉害!武功已经到了这般境界!
在她印象中乖巧安静的妹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她不知道,再次相见,她还能不能认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