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呢, 则独自带着还坚持跟随她的仆人——梁嬷嬷一起坐着租来的马车去看望自己的两个女儿, 以及已经出嫁的庶女, 刘芳的同母姐姐——刘芝。
刘夫人的大女儿刘茹嫁的是同为翰林院学士的方家, 方学士与刘父是至交, 这一次也是他在朝堂之上为刘父求情, 这才让皇上想起他这么一号人。
要不然, 皇帝还真有可能把刘府满门都给炮灰了。
到了方府,方夫人对刘夫人依然如旧,十分亲近和气, 当然也与刘夫人感叹了几句。
最后她还说道:“这次,咱们家老爷也是被吓到了,恐怕不久之后也是要离开京都回乡去。”
刘夫人一听, 惊讶地看着她, 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刘茹。
刘茹笑着点点头。
刘夫人心内五味杂陈,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夫人也没多说什么, 找了个借口离去, 留下刘夫人母女两人说说话。
刘茹见母亲一脸担忧, 笑着安慰她, “母亲, 放心吧, 公爹自有分寸,我不会有事的。”
刘夫人还能说什么呢?他们都一样身不由己,只能看皇上是如何想了。
所以, 她也只是叮嘱女儿几句便离开方府, 转而去了庶女二娘刘芝那儿。
刘芝嫁的不过是太常寺里一个七品丞参,跟刘父一样,都是个小透明。
只是刘芝的婆家比之方家并不算富足,至少方夫人还是前工部尚书家出身,嫁妆还是挺丰厚的。方学士家也是富户之家,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很富足。
刘芝的婆家冯家就只是略有薄产,基本上依靠冯丞参的俸禄过日子,日常过得是真的相当简朴。要不是刘芝自己有嫁妆,还很懂经营,恐怕日子就更难过了。
刘夫人离开方家时,方夫人还送了程仪,有五百两。到了冯家,冯太太倒是一如从前,可实在是家里没有多少银钱,程仪只送了一百两。
倒是刘芝自己送刘夫人出门时偷偷塞了三百两给她,说:“夫人,女儿只有这么多了。家中现今艰难,您莫嫌弃。”
这话听得刘夫人汗颜,她当初给刘芝的陪嫁加起来也就两千两的样子,她也没有额外贴补过这位庶女,现如今她还能这般有心,塞了三百两给自己,让她心里真是又惭愧,又感动。
“你,”刘夫人踌躇着说,“二娘你,要好好的,别担心你父亲,你姨娘,他们都很好。”
刘芝笑得平和,点头道:“嗯,夫人您也要保重。”
刘夫人眼睛一红,难得对她笑了笑说,“好,好,好孩子……”
刘芝扶着她上了马车,看着她走远,心内叹息:其实,嫡母已经很好了。至少再厌恶庶出,也没有磋磨过他们,还是好好地养着,她已经很满足,也很感激。
只盼着日后,嫡母也能安然无忧吧。
至于姨娘?刘芝脸上笑笑,倒是不必她担心。
陈姨娘可是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还要坚强,毕竟她可是经过了那么多磨难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虽后来做了妾,但也依旧过得自得其乐,悠然自在。
刘芝看着蓝天,默然祈愿:希望她的家人从此后喜乐无忧!
…………
刘夫人坐在马车上对梁嬷嬷说,“真没想到,这个时候二娘还能如此待我,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倒是让我十分惭愧。”
梁嬷嬷也是一脸感慨,“是啊,二姑奶奶原本也没什么银钱,也只有那么一个两百亩的田庄,一个外城商铺。三百两,得是她一整年的收益了吧?”
刘夫人点点头,擦了擦眼角道,“等以后风波过去了,我再补贴她吧。想想,其实二娘也好,六郎也罢,他们都是好孩子,是我从前想差了。”
梁嬷嬷颔首赞同。
只是刘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自家幼女府上时,竟然连门都没有进去。
自家小女儿刘茵不出现,只派了一个仆人出来,在角门处塞了一个荷包,说了一句:“大奶奶说了,太太既然要离京,那就不耽搁您的时间,这是大奶奶的心意,希望亲家太太莫嫌弃。”
刘夫人原先心里还充满了亲女庶女待她尽心尽力的感动,现在却被幼女的一番操作给弄得心凉不已。
刘夫人没有接那荷包,“你家夫人,大奶奶都不见我?”
仆人恭敬低头道,“夫人到别处赴宴了并不在家,大奶奶确实是正忙着,她并没有说要见您。”
刘夫人的幼女,刘三娘——刘茵嫁的是安平侯府。
安平侯府是勋贵,也是名门。这次在朝堂之上也曾为刘父求情,侯夫人同样是世家贵女出身,对刘夫人倒是一向和气,只是不巧的是今儿她一大早就出门了,并不在家。
刘茵在府里正处理家事,听闻仆人说自己的母亲来了,她就心生反感:都已经被抄家了,怎么还不消停?不知道她现在上门是让自己丢脸吗?也不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半点也不为她着想。
心底满是怨气,刘茵自然就不想见刘夫人了,直接让贴身丫鬟拿了银票装进一个荷包内,交给那通报的仆人,让他去打发自家的母亲。
刘夫人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自幼疼宠的女儿,竟然会这般对待自己。
她脸色发青,冷着脸道:“既然如此,那老妇人就不打搅了,告辞!”
说罢,她看也不看那个荷包,转身就带着梁嬷嬷离去。
走到门口时,刘夫人转头对那仆人说:“请转告贵府大奶奶,今日一别,她与刘家就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还请她好自为之。日后,也不必说老妇人是她的母亲了。我的女儿,在今天,已经死了!”
那仆人震惊地看着她,“亲家太太,这……”
刘夫人不再理会对方,扯着梁嬷嬷的手快步走下阶梯,登上马车,放下车帘的那一刻,她“噗”的一声,口吐鲜血。
梁嬷嬷吓了一跳,“夫人?!”
刘夫人闭着眼睛,紧紧抓住她的手,道:“别出声,别让人看到,听到。”
梁嬷嬷眼眶泛红,点头应下,“是,夫人。”
刘夫人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她讽刺地一笑,闭着眼睛说:“你没听见吗?侯府大奶奶说了,我只是亲家太太了。现在老爷已经没了官职,我也理所应当没了诰命,还算什么夫人呢!”
梁嬷嬷哽咽难言,只能看着刘夫人紧闭的眼睛落下泪来。
三姑娘太过分了!也太凉薄了!
…………
刘芳正坐在自己房内做绣品,丫鬟秋雨快步走了进来,对她说道:“姑娘,可不得了了,夫人一回来就昏迷过去,还请了大夫。”
刘芳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皱眉道:“夫人不是去姐姐她们那儿道别吗?怎么一回来就病倒了?”
秋雨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是到三姑娘家——安平侯府时,被三姑娘赶出来了,所以才……”
刘芳恍然:怪不得呢!
不过对此,她并不觉得奇怪。
要说刘家的四位姑娘啊,刘芳就不说了,带着记忆,思想成熟,自然是乖巧懂事的。大姑娘刘茹是很有长姐样子的,对底下的弟弟妹妹都很好,性情温婉。二姑娘刘芝呢,因为是庶女,再加上其实刘夫人是不大喜欢庶出的,所以她一向是沉默寡言的多。
三姑娘就完全不同了。
她出生的时候,刘夫人都以为自己不会再怀了,毕竟年纪也不小了。可是偏偏就这么怀上了,而且还是女儿,那自然是千娇万宠地长大。
这样就自然而然地把刘茵娇惯得性子很自我,也很自私。
她只在乎自己高不高兴,如不如意,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
刘芳作为妹妹,又是庶出,早就旁观者清地看清楚了这位三姐的劣根性了。
以前,家里还好的时候,刘茵为了自己也要与娘家人打好关系,所以,她自然是哄着刘夫人的。
可现在?呵,物是人非了。她的本性显露也是很正常。
只不过是刘夫人一时之间被打击到了而已,过了之后,她也就明白了,或许就不会纠结了。
毕竟,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菟丝花。
刘芳听完之后,十分淡定,道,“一会儿你去看看大夫走了没,代我过去问候一下。现在夫人大概是不太想见到我的。”
刚被亲生女儿伤了心,庶女再过去关心她,刘夫人恐怕会更加难过。
刘芳没兴趣做什么知心女儿,反正她也不是夫人亲生的,规矩上不错就行了。大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对彼此都好,也更自在。
秋雨点头应下,道:“也不知道三姑娘是怎么想的,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见,这也太凉薄了。”
刘芳笑笑,这位三姐从来都是没好处的就弃之敝履,扔到墙角的性子,别人对她好那是理所应当的,要是别人对她不好,那才是有罪呢。
现在刘家这副模样,她会搭理才有鬼。
之前刘父还在天牢时,大姐刘茹,二姐刘芝都还回过刘府来看一看,问一问。可这位三姐刘茵?呵,从刘家出事至今,都没见她出现过,就连仆人都没派一个过来。
刘芳还记得,安平侯府的侯夫人还派了贴身嬷嬷过来问候过刘夫人呢。
可三姐刘茵?一直都当作没有这回事儿,她仿佛不是刘家人,也从来没有刘家这个娘家似的。
让刘芳真是见识了,何谓自私势利。
…………
刘夫人躺在床上喝了药,大爷刘范看着她,叹息道:“母亲,您莫难过了。三妹她……”
刘夫人苦笑,说道:“我只是没想到而已。没想到她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往日的她说话多好听啊!
可现在呢?呵。
就这样吧……反正咱们家也要离京了,到时候她是好是歹,都与咱们无关。”
刘范叹气,沉默无言。
…………
刘父在书房里却是气得半死,差点喘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对二爷刘营说,“以后就当作咱们家从来没有这个人!不管是谁,都不许再与她攀亲!可听明白了?”
二爷刘营面无表情,恭敬地应下,“知道了,父亲。儿子会交代下去的。”
刘父恨恨地说道:“老夫就看她以后能不能富贵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