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歩非的脸皮之厚,亦未曾感到任何不适,就一直任平遥这么看着。半晌,眼睛才睁开一条缝,瞄着平遥,懒懒地道:“你倒挺会享受,竟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你。”平遥微微一笑,缓缓走至梧桐树旁,背倚靠着树干站着,素手捧着书卷继续翻阅。
“呵呵!”歩非爽朗一笑,脸上没有半分尴尬,“听说宇文锋手下那个小将陆文瑾真的去找程雪,替宇文息讨噬心草的解药啦!”
平遥淡淡地答道,“我已知晓。”
歩非支起手肘,托着侧脸,颇为得趣地望着平遥,“你又在算计什么?”
“陆文瑾去找解药干我何事?”平遥依旧淡淡的,神情没有半分波动。
“少装蒜!”歩非瞪了平遥一眼,“当日在竹林,你解释那么多关于青衣阁、噬心草之事,分明就是诱他去找程雪求药!”
“瞒不过你啊!”平遥闻言亦不再否认,只是淡淡一笑,笑容是与情绪不符的温和轻柔。
“你会把解药交给陆文瑾?”虽是问句,语气确是笃定的。
“不错,我已经传讯给雪儿了。”
“这次你又想做什么?千万别告诉我,你是想治好宇文息。”歩非略带深意地看着平遥,他可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
“没什么,我只是嫌事情进展得太慢,想给它加把火罢了。而宇文息么,恰好是沾了这件事的光。”平遥微微耸肩,淡淡地笑着,表情万分无辜,甚至有几分单纯俏皮。
歩非低头思忖片刻,蒲扇般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雾气空濛的眼眸,平遥没有看到他霎时幽深如海,霎时明澈如水的眸光。歩非抬眸,对着平遥微微一笑,“你要开始了?”
“是的。”
她的计划要真正开始实施了。
睿侯府,平遥领着昕薇缓步向梅香苑走去。宇文锋常年征战沙场,雷厉风行,脾性也颇似武将,因此这睿侯府整体风格也颇为庄严肃穆,格局简洁朴素却不失大气。
路过雪梨苑时,平遥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一名桃色长裙的艳丽女子身上,女子长相美艳,甚至有几分妖媚,然气质却是活泼、调皮的,全身散发着张扬、野性而炽烈的风采!正是挽容。此时挽容正带着一院子的婢子一起捕蝴蝶,身形灵动,裙角张扬,如花间起舞的彩蝶,笑声明朗欢快,仿佛山峡间呼啸而过的清风,未沾染半点人世间的悲苦。
这样的女子,也算得上是个人间尤物了。宇文锋阅人无数,如青芜一般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已入不了他的眼了,只有如挽容这般特别女子才能吸引他的注意,为他所喜。
青芜在睿侯府受了不少苦。一月前,青芜为人陷害,遭宇文锋当众羞辱;半月后,又失手将挽容推入水中,受鞭笞之苦;前几日,世子宇文诚遭人唆使,构陷青芜,宇文锋再次怒打青芜……
这些平遥不是不知道,青芜每日的状况都会有密探向其汇报,但她不愿也不能插手。多日来,青芜屡遭责难不过是宇文锋有意相与为难罢了,顺便也是试探青芜,她若出手相助,帮青芜一次次化险为夷,只怕从此宇文锋会笃定青芜是个高深莫测的奸细,以后会有更多的麻烦接踵而至。相反,倘若青芜历尽磨难,宇文锋便会对外界关于倾城公主的传言产生怀疑,认为安国必然还有一只黑手暗中操控一切,从而降低对青芜的警惕性,那么平遥的计划也更容易实施了……
平遥轻轻踏入梅香苑,见到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如纸的青芜,眸光一暗,眉峰微颦,面露悲戚之色,“公主,平遥来看你了。”
青芜微微撑起沉重的眼皮,目光柔和凄婉地望着平遥,嘴角微扬,似想对平遥微笑,“你来啦!”声音柔柔弱弱的,虚浮,宛若游丝。
“公主受苦了!”平遥降低音调柔声道,微微一笑,清若临风而立的白莲,“平遥特意为公主挑了位侍女,以后她会好好伺候公主的。”说罢,偏脸对昕薇道,“阿昕,过来见过公主。”
“阿昕见过倾城公主。”昕薇乖巧地跪在青芜面前。
“呵,你又想做什么?”青芜冷冷一笑,紧闭着双目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气息奄奄。
“你知道了?”平遥也不否认,眸光略带研判地凝视着青芜,许久,仿佛确定了什么,雍雅的笑容从嘴角徐徐漾开,如和煦的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从前他们就都对我说,你……可我始终不愿相信,现在,你竟连骗我都不愿意了么?呵呵……”青芜面上在笑,泪水却从眼角流了下来,睁开双眸,原本温婉柔和的眸光失去焦距,投向无尽的远方,瞳仁早已一片空洞,仿佛濒临绝境的绝望,不,是连绝望也没有了,有的只是空无一物的死寂。
哀莫大于心死。
青芜虽品性纯良,却不是傻子。从前关于平遥在安国一手遮天的传闻就已太多,但她仍然选择了相信她,相信自己的信念。只是,当平遥一身男装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气质沉静如水,眸光幽暗如海,眉宇神情间满是不符合年龄的睿智沉稳,那时她便明白,她连骗自己,也不屑了!
“我也是迫于无奈啊!”平遥微微叹息道,身子仿佛脱力般,软软地跌坐在床前的红木大椅上,手肘支着扶手,五指微张,轻轻抚着额头,半晌才提起气来,“你放心吧,有我在一日,便会护着你。阿昕并非俗人,她定能护你周全的。阿昕,以后伺候好公主,我还有事,先去了。”
“是。”昕薇又转身向平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脑海中迅速浮起昨晚在留园的对话。
烛火如豆,在幽幽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忽明忽暗,令人心悸。
平遥从雪白的衣袖中抽出一封信,交与昕薇,“阿昕,我有件事要交与你去办。”
昕薇接过信,小心展开,顿时瞳孔一缩,脸色霎白,胸口堵得仿佛无法呼吸,握着信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指尖关节凸起,微微发白,“公……公子……这……”
“这点小事就吓成这样了?”平遥毫不在意地笑笑,神情轻松得仿佛世间的一切在她心里都不值得一提一般。
“这封信……”昕薇颤抖着望着平遥,“公子是要构陷睿侯通敌叛国,某朝篡位?”
“你果然很聪明啊!”平遥轻笑着,眉梢微微扬起,“不过还不够沉稳,仍需历练,方能有所成!这次,你的任务便是将这封信盖上宇文锋的帅印!”
“这……昕薇如何能做得?”昕薇的脸色已稍有平缓,只是气息仍然不稳。
“我会把你安排到睿侯府,至于,如何能做到,便是你的事了。你原本便是宇文息的人,宇文锋自然信任你,想来,要办好这件事也并不算难。”平遥幽幽地笑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会好好关照你弟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