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平遥披着外衣坐在床上,静静凝视着手中一朵湖蓝色的兰花,三片蝶翼形的花瓣均匀的平展开,簇拥着六支如同蓝丝绒般的花蕊,花蕊顶端缀着点点嫩黄,纯净清丽,就如同一位刚刚出浴的美人,端是绮丽。
门被轻轻叩击了两声,歩非推门走入,一身雪白的长袍已被夜露打湿,浓密的睫毛上也沾染了一些水汽,眸光一片空濛飘渺。
平遥将手中的兰花搁在枕边,扯起外衣套在身上,一手拢住衣襟,一手稍稍梳理散在胸前的长发,抬眸对着歩非淡淡一笑,“事情办完了?”
歩非深夜方归,且换回男装打扮,想必是出去办事。平遥与他虽是盟友,却是各为其政,互不干扰的,各自也都有默契,互不询问对方的谋划打算。
“不过出去转转罢了,我又不若你,苦心经营,步步算计,高瞻远瞩。”歩非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我是个懒人,可不想像你这么辛苦,船到桥头自然直,静观其变就好。”
平遥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还真打算什么都不做,就看着我?”
“先等你布好局,我再做打算不迟!”歩非展臂伸了个懒腰,随意散漫,坐到床头便开始宽衣解带。
“你这是干什么?”平遥见歩非的动作不由一惊,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嫣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潮湿柔软的触感,脸微微一红,心跳亦加快了几拍。
“睡觉啊!”歩非讲得理所当然,他的外袍已敞开,露出雪白的中衣。
“这是我的房间!”平遥恼怒地瞪了歩非一眼,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
“这是我们的房间!”歩非回头瞥了平遥一眼,特意强调了一下“我们”二字。
平遥看着衣衫半解的歩非,虽是气恼,心头却是一片清明。此时,她与歩非正在扮演夫妻,身边又有这么双眼睛盯着,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这样才不会露出破绽。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容忍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啊!
难怪当初歩非要和她扮夫妻,她现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歩非长眉一扬,不怀好意地看着平遥,“你怕我?”
平遥看着歩非坏坏的笑容,心神一慌,不自觉地往床内侧挪了挪,颤声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你想让我对你做什么?”歩非邪邪一笑,双手撑在平遥两侧,以一种强势而暧昧的姿势,将平遥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嘴唇贴在她耳边低迷而暧昧地问道,“还是说……你很期待发生些什么?嗯?”
平遥见歩非欺身靠来,湿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耳根,微痒而酥麻,顿时心如擂鼓,又羞又恼,威胁道:“你若是敢……我就……哼!”
“你就怎样啊?”歩非掀开锦被,在床上躺下,一手托着侧脸,看着气急败坏的平遥嘲笑道:“你若是害怕的话,可以出去啊!”
平遥心知歩非有意激她,却依旧忍不住动怒。但她是气韵高雅的倾城公主,又怎能因这点小事失了风仪?于是,她淡然一笑,优雅地起身、更衣,然后悠然地走到桌旁坐下,没有半点气恼不耐的模样。
首战以歩非胜利告终。
“你喜欢兰花?”歩非眸光一闪,伸手捏起躺在枕边的兰花,凑至鼻前轻嗅,一股清幽的兰香沁人心扉,仿佛身心都受到了一次洗涤。
“嗯。”
兰花清幽雅逸,不染尘垢,是高洁之花,而她却是个贪慕权势、心狠手辣的女子,这样的她怎会喜欢兰花,又怎配喜欢兰花?
“你这样的人怎会喜欢兰花?”歩非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嘲讽又略带苦涩。只是这声叹息却将我们的歩公子吓了一跳,平遥人品如何,干自己何事?好好的,叹什么气?
“喜欢便是喜欢,哪有什么理由?”平遥淡淡地笑着,似对歩非的嘲讽毫不在意,声音明澈如泉,轻盈如风,说得自然而然、理所应当,高洁幽雅得仿若一株空谷幽兰。
“不过,这世上如你这般表面高雅出尘,实则心思莫测的人还真不少,眀轩如此,宇文息亦是如此!这样苦心经营、作茧自缚又有何意义呢?”
“不错,我的确是这样的人!”平遥微微一笑,坦诚地答道,继而眉一挑,“你又何尝不是?”
“我与你不同。我虽参与了这局棋,却是身在局外,随时都可抽身,全身而退,而且,我所做的一切,不如你这般有目的,我不过是随性而为罢了!”歩非轻轻舒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叹道,声音飘渺得如同虚无的轻烟。
“我入局太深,不能抽身,亦不愿抽身!”语气虽淡,却不难听出其中坚决、笃定的信念,如冰雪碎裂、珠玉相叩,掷地有声!
“留青芜公主一人在睿侯府,你放心吗?”
“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她,还有睿侯的那些姬妾。”清若风吟的声音淡淡地响起,那样不紧不慢,优雅从容,却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是监视,不是保护。”歩非笑了笑,声音飘渺如空气,没有半点重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眼神却十分沉重,嘲讽、无奈、失望、苦涩、哀伤……那是她的亲姐姐呀,她,怎可如此绝情?微微叹一口气,不知为她还是为自己。
夜,深沉而宁静,袅袅的青烟从精致的香炉中悠然升起,升高,缠绕,融化,消散……两人一夜无话,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桌旁,各怀心事,彻夜难眠……
第二夜,依旧歩非躺在床上,平遥趴在桌旁。歩非懒洋洋地瞥平遥一眼,道:“有床不睡,自作孽,不可活!”
第三夜,照旧。
第四夜、第五夜……均是如此,歩非顶多劝一句,“看你天天趴桌上睡难受,不如打地铺吧?”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把床让给她睡的意思。
终于有一天,平遥忍无可忍,濒临暴走,恶狠狠地走到床边,道:“睡里面去一点,我也要睡!”豁出去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几乎平静得如流水一般,平遥和歩非的相处也颇为和谐。两人虽夜夜同榻而眠,但歩非也十分有分寸,从未有过任何僭越的举动,最多也就是晚上安眠前或是清晨起床时口头调笑平遥一番,每每都逗弄得她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不知是时间长了习惯了,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平遥对歩非的逗弄虽然有些恼,却并不觉得讨厌或生气,甚至有时还觉得很有趣,心里也渐渐开始喜欢这种相处方式。以至于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总之,她越来越习惯和他生活在一起了。
深夜,歩非与平遥坐在房中对弈,歩非持白子,平遥持黑子。
“你在糊弄我吗?”平遥淡淡地瞥了歩非一眼。
棋局上黑白棋子相互纠缠,并未大肆厮杀,但局势基本已往一边倒了,黑子俨然已掌控住了全局,白子一直都只是被动地被黑子牵制着,棋子凌乱散漫、毫无章法,正如其人!以歩非之能,怎会如此这般轻易败落,这场对弈本该是惨烈的厮杀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