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灵依着苏梁浅的吩咐,到男宾席那边,找了几遍,都没看到萧凭望,不但萧凭望没在,太子好像也没在。
秋灵预感不好,出门就去找人。
天,已经彻底黑了。
太清宫中,廊下还有挂在树上的琉璃宫灯点着,光线明亮,来往的宫女太监不断,形色匆匆,做事却有条不紊。
相比于其他宫殿来说,太清宫并不是很大,秋灵绕着,很快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沈琦善,萧凭望,苏倾楣,还有太子,一个人影都没看着。
秋灵又找了几个进出的宫女太监询问,他们都说没在殿内看到人。
太清宫中人来人往的,若沈琦善是为了和萧凭望见面,肯定不会是在殿内,如果是在太清宫中,这么多人,他们必然也不敢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当作偶然撞到,就算被人看到了,也出不了什么事。
秋灵看了眼太清宫的正殿,宴会还在进行,秋灵想到沈琦善那个不省心的,郁闷的皱了皱眉,跑出去找人。
太清宫正殿,苏梁浅依旧和太后等人坐在一起,见秋灵大半天没回,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沈安氏见苏梁浅抿着嘴唇,虽然她表现的没什么异常,但看着就是心神不宁的样子,沈安氏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发生什么事,苏梁浅摇头。
萧凭望克制,沈琦善也不是冲动任性的人,苏梁浅只希望这是巧合,当然,就算是蓄意的默契,也不要在这个地方生出事情来,不然的话,苏梁浅单想想就觉得头疼。
苏倾楣从太清宫的正殿离开后,本来就准备在太清宫内走一圈的,但见往来都是行走的宫女太监,还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欢快的奏乐,只觉得胸口依旧堵的发慌,不知不觉的就出了殿,一直到听不见任何太清宫中的声音,她才停下,那种心悸的仿佛要爆炸的感觉,才稍稍舒缓一些。
每年的朝春宴之所以设在太清宫,就是因为太清宫和御花园的距离相当合适。
御花园中,百花绽放,繁花似锦,比起白日里来说,要安静许多,没有太清宫的喧闹,也不如那边灯光璀璨明亮,甚至是有些冷清。
夜风吹来,花在风中飘舞,花香浓郁。
苏倾楣深吸了口气,神色本来是舒缓放松了些的,又忽然想到苏梁浅,想到苏梁浅在花瓣雨中舞剑,惊艳动人,脸色一下又冷沉难看起来。
之前叶安阳挑衅苏梁浅,苏倾楣见有身份如此高的人针对苏梁浅,心里是很高兴的,也静等着看好戏,可现在,她却觉得叶安阳蠢极了。
要不是她不自量力,苏梁浅哪能出这样的风头,还顺势拿回了沈清的嫁妆。
苏倾楣想到这些,那心情,完全没比在太清宫看到苏梁浅好多少,糟糕透顶。
苏倾楣见四下无人,伸手想要扯掉面前的花儿泄愤,手都伸到一半了,还是缩了回来。
这不是她能够肆意妄为的地方。
御花园中,花草树木应有尽有,凉亭小谢,假山流水,在朦胧的月光下,更有种白日里没有的神秘美感。
苏倾楣想着自己找个地方坐坐,经过一处假山时,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极是耳熟。
“前段时间,我去我父亲那里了,一直在那呆着,这两日才回来,你近来过的如何?”
听到这声音的苏倾楣浑身一震,她很快辨认出来,是萧凭望。
他不在太清宫中参加宴会,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苏倾楣抱着这样的疑惑,蹑手蹑脚往前走了两步,还没到他们所在的假山后,找个隐蔽的位置藏好,就听到了另外的声音。
是女人的声音,不过对苏倾楣来说并不是很熟悉,苏倾楣根本就不能辨别出身份。
苏倾楣知道萧凭望警觉,也不敢心急,一下就跑过去,反而更加小心,动作极轻极慢。
“还能如何?我这般年纪,不成婚,在家中都成罪人了,连带的我家都成了笑话,我母亲天天给我物色人选,就盼着我早点嫁出去,反正今生,注定是不能嫁给心中所爱了,别的人是谁,也都无所谓。”
沈琦善的声音弱弱的轻颤,带着厌倦,还有深深的无奈。
苏倾楣没有从声音分辨出人,但这样的话,让她的脑海,浮现出了人选,而那个人,让她低落的心情,再次变的紧张兴奋起来。
“萧大人让你特意赶回来,也是因为你的婚事吧,我看昭檬公主,她今日一直都在看你,她是喜欢你吧,恭喜萧公子。”
沈琦善越说,鼻音越重,仿佛要哭出来了一般。
这话中的酸醋味实在太重,苏倾楣完全能感觉得到。
苏倾楣终于到了假山后面,沈琦善说的这些话,让她大大吃了一惊。
昭檬公主?皇后的女儿,太子同胞的妹妹?她喜欢萧凭望?一直在看他?
苏倾楣一整天都在风口浪尖,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有时间去注意别人?苏倾楣根本就没那个心思,一个个沉重的打击,让她到现在都还没能从那一个个噩耗中恢复过来。
而且,就算是要关注,她看的也是太后皇后苏梁浅那些人,尤其是苏梁浅。
对苏梁浅的怨恨,让她根本就无暇其他。
但沈琦善就不一样了,几乎在看到萧凭望的那一瞬,她的目光就不受控制的落在他身上,仿佛被黏住了一般。
萧凭望看她,她高兴。
萧凭望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都会有心痛的感觉,什么人看萧凭望,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心上人面前,尤其是这种爱而不得的心上人,女人的心思,会变的异常敏感,昭檬公主对萧凭望有意,这一点,沈琦善几乎可以肯定。
几乎没有思量,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苏倾楣莫名觉得高兴。
若是萧凭望娶了昭檬公主,那就是驸马爷,萧家就是皇亲国戚了。
而且,听说当今皇上虽然子嗣众多,所有女儿里面,昭檬公主是最受宠的,萧镇海又得圣宠,萧家的地位,必定可以更上一层楼,这对她来说,自然是有极大的好处。
这于她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萧凭望看着沈琦善痛苦皱眉的模样,也拧着眉头,“我与昭檬公主就只有短短数面之缘,话都没说几句,公主金枝玉叶,岂是我这样的莽夫能匹配的上的?你不要乱说,坏了公主的名声!”
萧凭望是三观极正的人,他说这话,一是觉得沈琦善此言,若是被外人听到,很容易误解他和昭檬公主的关系,对昭檬公主不好,另外,他单纯的觉得他和昭檬公主根本就不像沈琦善说的那样,这是他的一种解释方式。
萧凭望是有安慰沈琦善的意思在里面,但在沈琦善听来,却是他因为自己这番说辞不满,维护昭檬公主。
当然,站在沈琦善的立场,同为女人的苏倾楣,也觉得萧凭望这是在火上浇油。
不过他不是沈琦善,且知道萧凭望正直不会拐弯的性子,经常将萧夫人都气的半死,所以她能明白萧凭望的意思。
沈琦善怔怔的看向萧凭望,一下更加受伤,眼泪就流了出来,萧凭望见她落泪,无措,急在原地跺脚挠头,“你明知道,我心中属意的是你。”
沈琦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想到他那么优秀,公主会喜欢,却并不会属于自己,而将来,自己要和一个自己不喜欢而且完全陌生的男人在一起,悲从中来。
“凭望,我——我不想,不想嫁——嫁给自己不——不喜欢的陌生人,不——不想和你——成为陌生人,我——我不想,自己一——一辈子就——就这样过了。”
沈琦善越说越伤心,哭出了声。
萧凭望这次突然去军营练兵,是临时起意,他去,就是为了控制住自己不去找沈琦善,断了两人的关系联系,自然是没有通知沈琦善的。
沈琦善听从苏梁浅的话,她也知道,自己和萧凭望不应该再见面,但萧凭望真的一段时间不来找她,她就和掉了魂似的,每日都心如刀割。
这种心情和滋味,在萧凭望说自己去萧镇海的军营才好一些。
萧凭望看着沈琦善这样子,铮铮男儿的铁石心肠也不由柔弱下来,他上前两步,脸上是满满的心疼,恋慕,还有纠结挣扎,他的手,几次要落在沈琦善的身上,但还是握紧拳头,缩了回来,垂着紧握。
苏倾楣能听到沈琦善的哭声,但没了说话声,她心中好奇发生了什么,小心的探出身子,还没往萧凭望的方向看,就见直直朝她这边来的方向,有一道极其娇小的身影,四下环顾,往这边走来。
苏倾楣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往后躲了起来,见她急急的跑了过来,才认出是随苏梁浅一同前来的秋灵,忙更小心的藏好。
秋灵绕着找了好大一圈,都准备放弃了,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其实,眼尖的她,最先看到的是萧凭望,确切的说,是萧凭望的背影。
萧凭望身形高大,他就站在沈琦善的身前,几乎将她挡住,让人很难从这个方向发现沈琦善。
“我何尝不是一样?但你若是和我在一起,这辈子注定会过的相当艰难,我不能害你,更不想你因为我而不幸。”
秋灵听到萧凭望的话就知道,沈琦善就和他在一起,前后左右看了眼,并没发现人,微松了口气,疾步跑上前去。
萧凭望同样沉浸在自己悲痛的情绪中,警觉并不如从前,但秋灵并没有刻意收住自己的呼吸和脚步,萧凭望很快发现有人,那随时都有可能会破功,将沈琦善搂入怀中的冲动,在一瞬间被冲淡冲散。
他猛地转身,就看到秋灵朝自己这边的方向小跑着过来。
萧凭望是认识秋灵的,他看着秋灵,不由的就想到了苏梁浅,心沉了沉。
沈琦善也发现了秋灵,整个人有片刻的呆滞,眼泪都还在流,等秋灵都走到面前了才反应过来。
她低垂着脑袋,伸手快速将眼泪擦掉,一颗心,简直沉到了谷底。
秋灵并不喜欢整日里都是情情爱爱伤春悲秋,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女子,沈琦善这三点几乎全占,所以秋灵是并不怎么喜欢沈琦善的。
尤其她之前明明都答应了不和萧凭望往来的,这一见面,两个人又搅和在一起,让苏梁浅担心,秋灵就更加不喜欢了。
她家小姐,就不会如此。
“表小姐,小姐到处找您呢。”
秋灵知道苏梁浅对沈家众人的心思,并没有将自己的这种不喜表露出来。
她走向沈琦善,朝她服了服身,“晚宴马上就要结束了,若是离开的时候,大夫人还是看不到表小姐,会担心的。”
言外之意就是让沈琦善速度和她离开。
沈琦善擦掉眼泪,还在抽噎着,她的目光从秋灵移向萧凭望,满是眷恋不舍,萧凭望还看着秋灵,脸上的愧疚之色让秋灵对他没那么讨厌。
“是我的不是,让沈大夫人她们担心了。”
萧凭望躬身致歉,秋灵见沈琦善的目光还仿佛黏在萧凭望身上似的,拽了拽她的手,沈琦善又擦了擦眼泪,听到秋灵对萧凭望道:“萧公子既然知道和我家表小姐没有任何的结果,今日这样的事情,都该避免。女子在感情的事情上,总是优柔寡断,容易拖拖拉拉,我相信萧公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秋灵说的话,和说话的口吻,像极了苏梁浅。
萧凭望没有解释,也没有辩解,道了声是,“我出来这么久,我兄长应该也在找我,我也得回去了,告辞,沈小姐也别让沈大夫人找。”
萧凭望话落,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仿佛没有半分不舍,看的沈琦善紧咬着嘴唇,又差点落泪。
秋灵见沈琦善目送萧凭望的背影离开,一直到萧凭望的身影消失在黑夜,才对沈琦善道:“表小姐,人都不见了,您也该回去了,您这个样子,大夫人瞧见了,会怀疑的。”
沈琦善嗯了声,情绪相当失落,跟着就往太清宫的方向走,走了几步,问秋灵道:“表妹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
一直到沈琦善和秋灵也都走远了,苏倾楣才从假山后面出来,她看着两人要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又往另外萧凭望之前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原来,他数次去沈家,避而不入,是因为沈琦善。
苏倾楣太过了解自己的这个表兄,和其他擅用甜言蜜语哄骗女子的男子不同,他的喜欢就是喜欢,他竟然会喜欢沈琦善?
他和沈琦善?
不要说有对萧凭望有意的昭檬公主,就算没有公主,这门婚事,舅舅舅母确实不会同意。
沈家早不是以前的沈家,沈琦善,一个大龄嫁不出去的姑娘,又怎么配得上年轻有为前途无限的萧凭望?
只是,苏倾楣不解的是,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一直以来,萧凭望都跟着萧镇海在历练,根本就不可能有和京中女子接触的机会,更不要说沈琦善自沈府出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如果不是晚上刚好撞破了他们的事情,苏倾楣真的做梦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苏梁浅她也知道了?而且极力反对?
苏倾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勾着嘴角,脸上露出了自苏梁浅大出风头后,发自内心的笑。
苏梁浅她最在意的就是荆国公府的人。
这样的意外发现,让苏倾楣狂躁到极致的心,得到了真正的舒缓。
她转身回去,还没到太清宫,在半路上,竟碰上了调戏宫女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