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把头埋在父亲的怀里,许久许久才小声道。
“可是,宝音想娘了,有时候,宝音都想不起她的样子了。爹,宝音想去看看娘……”
说罢她轻轻掐了掐炔儿的胳膊。
受到姐姐的指令,炔儿似懂非懂,也把小脑袋靠在赵樽的肩膀上。
“爹,炔儿想娘……炔儿想娘了……”
从炔儿出生那日起,夏初七的身体就被赵樽陈放在花药冰棺中,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宝音和炔儿也不例外。这不仅仅只是为了瞒住世人的眼睛。而是孩子小,他想给他们一个企盼,也是给自己的一个希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难向世人、向孩子,圆这样一个很难让人相信的谎言。
他看着一双小儿女,哑着嗓子商量,“等你们再长大点,再看娘好不好?”
炔儿茫然地看着姐姐,宝音却小有心计。
“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樽眉心一皱,对儿女有点束手无策。
“等到宝音出嫁的时候,可好?”
宝音今天八岁,虚岁已是九岁,时下的姑娘都早熟,对于“出嫁”之事,她似懂非懂,但也知道一点点。考虑一瞬,她瞄着自己阿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可以嫁给阿木古郎吗?”
“……”提到东方青玄,赵樽头痛了,“宝音,他是叔叔,你不能直呼其名。”
宝音扁着小嘴,却答非所问,“好吧,那阿木古郎叔叔有大妃了吗?”
小小的孩子,知道得还挺多。赵樽又好气又无奈。这些年来,东方青玄与宝音一直有联系,毕竟做了两年的“父女”,他感念东方青玄对宝音和炔儿都曾有过再生之恩,也始终默许着这种行为,但如今宝音的思想,分明与东方青玄的父爱不同。
女儿还小,他不知怎样解释。
但在儿女面前,他也不惯撒谎。
“还没有。大妃哪是那么容易找的,得仔细找人品贵重的才行。”
“哦”一声,宝音问,“那宝音人品不贵重吗?”
“贵。”赵樽叹息,“很贵。”
“宝音是公主,父皇的公主,大晏的公主。”
“是,宝音是公主。”赵樽对女儿,只有附合。
“阿嬷说,男子未娶,女子未嫁,便可婚配。”宝音嘟着小嘴,又强调了一遍,“还有,宝音问过阿木古郎,他爱不爱宝音。阿木古郎回信说,他爱宝音。爹,宝音也爱阿木古郎。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婚配呢?”
赵樽眉头紧拧着,想着漠北的东方青玄,很想掐死他。
“宝音,这个爱,分很多种的。阿木古郎对你的爱,是像阿爹一样的爱……”
宝音蹙眉,歪着脑袋看她,“可阿娘说过的,爹是只有一个的?阿木古郎若也是宝音的爹,那他又是阿娘的什么人?”
与孩子讲道理,与对牛弹琴差不多。
尤其这句话直戳赵樽的软肋,让他登时没了脾气,无奈低叹。
“阿七……我该怎样教育女儿才好?”
宝音看他爹苦闷的样子,晶莹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一只小胳膊揽住弟弟,齐齐偎进了父亲的怀里,奶声奶气的道,“既然阿爹也不知,那么让宝音亲自去问阿娘可好?”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原点。
宝音聪慧,完全继承了阿七的俏皮与伶牙俐齿,脑子又好使,有些事,他越发瞒不住。
考虑了一瞬,他道,“再等三年,好不好?”
宝音道,“为什么要等三年?”
赵樽顺顺她的头发,“等三年,我们便会回家,北平那个家。会把阿娘带去,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见到阿娘了。而且那个时候,你们也更大了,不必要阿爹再操心,阿娘看着你们,会更喜欢。”
宝音不太相信的睨着他,“真的么?”
赵樽点头,“真的,我保证。”
“好吧!”宝音伸了尾指,“拉钩。”
赵樽把手伸了过去,与她的尾指拉在一起。可宝音想了想,又把炔儿的小手牵过来,与赵樽的另一只手勾在一起,三个人紧紧勾缠住,她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期盼,然后像个特别懂事的小大人似的,告诉炔儿。
“弟弟,快快长大!等你长到五岁了,是大人了,就可以见到阿娘了。”
炔儿似懂非懂,重重点头,又狠狠摇头。
“炔儿乖的,炔儿不会哭。”
夏初七看着他们在御书房小声窃窃,悲喜交加,感受着他们,却怎么也融入不了他们的世界,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魂魄,不能挣扎,不能呐喊,不能动弹,只能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初七,听见时钟的声音了吗?听见了吗?快回来……”
似乎有人在唤她,可她听不见,听清了也不想理会。她只知道,她不能再回去,回去了就再也看不见赵十九和她的儿女了,就会忘掉这一切,就会连梦都没有……
“不,我不回去……不回去……”
强烈的意志力,让她扭曲着再次挣扎起来。
“我宁做游魂,不做人。”
吕教授看着椅子上满头大汗的姑娘,双手捧住了面颊。
占色也惊慌失措,喃喃自语,“怎么办?老师,这可如何是好?”
她们催眠她,试图洗去她的记忆,她却无法进入深度催眠,保持了意志力。
然而,等她们试图唤醒她时,她却沉入了更深的梦里,再也不能醒来……
吕教授撑着额头,面色煞白,“我再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