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地摇了摇头,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我不懂,她如何下得了狠心。”
说到此,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呵呵笑了起来。
“这世间之事,真是可笑。我视若珍宝的男人,在她眼里竟如此不堪,哈哈,她凭什么,凭什么?”
“阿木尔。”东方青玄没有责怪,没有解释,只是缓缓走近扼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面上沉沉的犹豫了许久,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淡淡道,“我不会再容许你任性了。你要么跟着我,要么我便让拉古拉送你去兀良汗。你不要再去打扰他。”
阿木尔先前在码头时,看着赵樽摔倒了,她想去扶他,结果却被他狠狠轰走,那郁气如今还在心里,始终不散,如今又听了东方青玄这番话,更是像打翻了五味瓶,怒火噌噌往上冒,柳眉一竖,仿佛一头受伤的小兽,冲他低吼起来。
“我不。阿木古郎,我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你来管我。”
“不要我管你?”东方青玄冷笑着,上前一步,逼视着她的眼,“我若是不管你,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出现在灵璧?我若是不管你,你以为赵樽会容你活到现在?我若不管你,早在蓟州客栈你派人刺杀夏楚时,便已死无葬身之地。阿木尔,一次又一次,够了。不说他够了,连我都够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
与他灼人的目光对视着,阿木尔倒退一步,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不,你在胡说八道,他怎么会杀我?他明知道是我做的,也舍不得杀我的……”
东方青玄不回答,只拿一种类似于同情的哀婉的复杂目光注视着她,一动也不动。阿木尔肩膀微微一抖,心底已是明白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不由气苦不已,咬着牙又扑了过来,双手死死攥着东方青玄的胳膊。
“哥哥,我比夏楚好看,比她美的,是不是?是不是?”
东方青玄低头,看着她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面孔,许久才笑。
“我不也比赵樽俊?”
阿木尔一愣,却听见他笑说,“那有何用?在他心里,她最美。在她心里,他最俊。”
缓缓抽出被阿木尔攥在手心的袖子,东方青玄长叹一声,转身。
“阿木尔,回头吧,你还年轻。”
阿木尔身子一僵,怔在当场。
看着东方青玄越去越远的背影,她失控般崩溃大哭。
“阿木古郎,哥,你太残忍了!我七岁认识天禄,十岁被赐婚给他,便喜欢上他,我喜欢了他十几年,为什么要让给夏楚那个贱人?为什么没有人想过要给我机会?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喜欢他。呵呵呵呵,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就是为了她吗?可是,哥哥,你好偏心,你让我回头,那你呢?你为了她,丢了手,连命都快没了,不也无怨无悔?你告诉我,你能不能做到,不再喜欢她,从此忘了她?”
那个颀长的背影在月下,丰神俊朗,若芝兰玉树,可他越去越远,没有回头。
阿木尔哭着,喊着,慢慢蹲身,捂着脸痛哭。
“我喜欢他,我是他的……即便我回头,即便我重新再活一次,我还是会爱上他,还是会的……”
东方青玄静静站在门板的阴影里,好一会儿才轻轻出声。
“我若是可以从头再来,会对皇家猎场那个一心复仇却又下不得手的东方青玄说,杀了她,一刀杀了她,从此一了百了。既然狠心,何不狠得彻底?若是可以从头再来,我会对清岗县那个想要报复她,想要戏弄赵樽的东方青玄说,既然有恨,何不一刀杀了她,一刀杀了她……”
可是他能从头再来吗?不能。
终究,他还是爱上了她。在他意识到自己爱上她之前,就已经爱上了她。在他试图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之前,就已经爱得无力自拔,也爱得无能为力。今晚,她对赵樽说,那是命,是上天没有为他们安排好这一段缘分。她却不知,他有多么希望老天也给他安排一段这样的孽缘。哪怕短暂,到底曾经拥有。
而他,似乎每一步都晚了,就差一步。
一步而已……
灵璧之战在万众瞩目中,终究还是打响了。
从马上摔落下来的赵樽,并没有在营中休憩养伤。经了码头之事,他诡异的“神灵附体”了,就像是大醉醒来似的,冷漠似旧,但元气大增,次日晚间便组织起了对灵璧南军的第一次进攻。他亲自率领十五万兵马攻打耿三友的大营,陈景与元佑分别于左右两翼包抄。那时,正在为了粮草被骗劫一事大发雷霆的耿三友,没有想到传闻萎靡不振的赵樽会这么快重整旗鼓,匆忙披甲应战,耿三友准备不充分,加上军心涣散,终究没有能够实现他战前夸下的海口,重演楚汉相争的“垓下之局”,匆匆战败收兵,退出三十里方得以喘息。
一仗败,数仗皆败。
不过五日时间,耿三友率兵三战赵樽,三战皆负。不仅如此,还有近百个南军重要将校被掳,南军损失之惨重,无法估算。不得已,耿三友只能再次领兵退守淮水以南。
从公平的角度来说,不是耿三友不行,而是他遇到了赵樽。
但是朝廷并不会这么看,原本对耿三友领兵的争议就很大,这次败得这么惨烈,他们只会觉得是他无能。即便是赵绵泽再想一心护他,已是不能。迫于无奈之下,赵绵泽当即下旨,勒令耿三友卸甲回京,由征北军右将军平昌侯龙承福挂帅。
匆匆战事一过,灵璧片片良田土地,处处山林坡岭,都是被马蹄踩过的痕迹。空气中死亡与杀戮的血腥味儿,在久不见雨的旱灾大地上,久久不散。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赵樽会在一夜之间,突然恢复了生机和杀气。但他们却发现,他似乎比以前更加狠戾,更加少言寡语,更加冷漠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