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啊”一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顿一下,他呻吟着看向赵樽。
“天禄……你评评理?”
赵樽面无表情,淡淡看着他,一身芝兰玉树般的光华,并没有被他身上朴素的衣装所掩盖,一股子冷峻的俊气中,隐隐透出的尊贵雍容,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少鸿,你是不愿?”
“当然不愿啊……”元祐再次哀号。
“那好。”赵樽面色微沉,剜他一眼,“你既不愿听她,那便听我,如何?”
“成。”元祐鸡啄鸡似的点头。
赵樽道:“今儿晚上,到春归阁的晋军将士所有费用,你一人全包。”
“啊……啥啥意思?!”
元小公爷欲哭无泪,一知半解。
这时,不等赵樽解释,包房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欢呼,等元小公爷打了帘子去看,只见外面除了笑意满脸的丙一之外,还有十几个晋军将校。他们原本在楼下等着看表演,先前看见赵樽与夏初七入内,赶紧夹着尾巴躲了起来,却被丙一给一一揪了出来。
其实,军中男儿去青楼,这几乎是每支军队都屡禁不止的事儿。大家都是大老爷们儿,只要做得不过分,下至士兵,上至将军,大抵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领兵之人更是明白,男人这个物种,正常的需求无法满足之时,便很容易滋生事端,尤其是在他们空闲的时候,如今他们出来看看姑娘,解解眼馋,也是稳定军心……
只不过,他们不敢面对赵樽。
却没有想到,晋王竟然帮他们把费用问题都想好了,狠狠敲了小公爷一笔。他们的兴奋之情,可想而知。
于是乎,春归阁中最大的、位置最好的、最奢华的一个包房里,便成了元小公爷的包场。罩灯影影绰绰,丝竹绵绵绕绕,坐在这间包房里,可以用最好的视角看到楼下的歌舞表演台子,而且元小公爷“财大气粗”,叫了春归阁里最好的酒、时令水果与下酒的小菜,摆了满满一大桌,映着坊中的红灯笼,不仅有寻欢之乐,还有十足的年味儿。
酒过三巡,个个面红耳赤,一杯接一杯的朝元小公爷敬酒致谢。
“酒逢知己千杯少。小公爷,今日多谢您的盛情款待。来日入了京师,兄弟们再请……”
这不废话么?入了京师,何年何月?
元祐一肚子苦水,脸上挂着僵笑。看着一坛又一坛见了底儿的酒,想到自个儿兜儿里的银子,再看看波澜不惊的赵樽,他都快哭出来了。
“既是知己,不必千杯,情谊也在。”
一听他的话,就知道他不想让人喝了。
可这些人心里懂了,嘴上都装不懂。
“哈哈哈。那哪成?喝啊!得继续喝。”
“今日除夕,好不容易得了清闲,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看着他们兴奋的脸,元祐暗自咬牙,“你们这帮孙子啊……”
丙一托着腮,侧眸,“小公爷在说甚?”
元祐一愣,随即哈哈僵笑,转头看向楼下,随手一指,“喏,我在说楼上那小姑娘的琵琶弹得不错……”
不得不说,这些男人也奇葩,来的时候原本都是为了看姑娘的,可有了酒,有了兄弟,早把姑娘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会儿被元祐一提醒,方才有人随着看去。
只可惜,他们没有发现哪个小姑娘的琵琶好,倒是发现楼下有一个身姿玲珑的侑酒姑娘,被一群寻欢的客人调戏着,像是极不情愿,忸忸怩怩的,始终垂着头,手上的绢儿都快要绞出水来了。
“他娘的,这不是欺负人么?”
夏初七笑,“放开那姑娘,让你去?”
“嘿嘿!差不多这意思。”
几个老爷们儿笑了笑,倒是没有多少调侃之意。只叹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小姑娘出来养家糊口也挺不容易,便换了话题,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元祐的酒坛上。
夏初七对姑娘不感兴趣,对酒的兴趣也不大。只是喝着喝着,也不知怎的,越发想念起在北平的女儿来。
喝下一杯,再灌一杯,在元祐苦哈哈的眼神下,她道,“赵十九,你猜猜,宝音这会儿在做什么?”
赵樽从始至终都尽职尽责的喝着酒,在替元小公爷烧着银子,不曾注意楼下的歌舞,也不曾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这会子听了夏初七的感慨,面色稍稍一沉,也有些想念闺女了。
但顺着她的话,他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放鞭炮?”
夏初七还苦着脸。
“剪窗花?”
夏初七摇头,眼圈突地一红。
“一年多了,也不知长大了多少,真想抱抱她……”
赵樽眸子微眯,从桌下偷偷握紧她的手。
“等渡过淮水,休整一段时日,我差人把她接过来。”
“不,还是不要了。”想到宝音的小脸蛋儿,夏初七目光有些飘散,眼圈红通通的,极是愧疚,“日子不太平,到处都在闹匪患,她在北平府里头,才是最安全的……不要接她来了。”
顿了顿,她又垂下眸子,低低道,“赵十九,难怪宝音上次传信说,我们不是她的亲生爹娘,不如她的阿木古郎。仔细想来,从她出生到现在,我们陪在她身边的时间,真的是太少太少……她没有长歪,真是万幸。”
赵樽嘴皮动了动,眸色沉沉看她。
终究,他没有说让彼此伤神的话,只笑着戏谑道,“姑娘还小,你别这般早下定论。她今儿不长歪,万一明儿长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