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兵,出发。”
带着笑意,他也说了与赵樽同样的四个字。
也代表……双方再次达成一致,搁置恩怨,携手合作。
“是,大汗!”
从死人堆里捡回了一条命的将士,纷纷长吁一口气,面面相觑着,就像事先说好的一样。一方在东,一方在西,一起打扫着战场,再一起挖出一个大坑,埋下那些殒在这一夜的尸体……
寂静中,随同前来的晴岚,憋了许久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她悄悄瞥一眼夏初七与赵樽的方向,见他二人与东方青玄默默站成三角,谁也没有吭声儿,似乎也无人注意到她,便稍稍埋了埋头,勒马走向陈景的方向……
“陈大哥……”
压抑着怦怦直跳的心脏,她低低道:“你……受伤了?”
很显然,她看见了他脸上,还有甲胄上的鲜血。陈景转头看向她,拳心微微一紧,脸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窘迫,好在,月色朦胧的光线,把他的不自在掩饰得很好。
“不是我的血。”他道。
“哦”一声,晴岚紧张得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陈景收回目光,看向已经平静下来的战场,琢磨了一下,也不知自己先前那句话是不是太过生硬了,微微蹙了蹙眉头,他清一下嗓子,又补充了几个字。
“你莫要担心我。”
若说最开始的两句话还算正常的问候,那么,当一男一女之间,用上了“你别担心我”一类的词儿,那便是暧昧入骨,掩藏不了“奸情”了。
晴岚心头莫名一颤,微垂眼皮,不敢看他的脸,像怀揣了一只小鹿子,心脏怦怦乱跳着,紧张得声音都似乎带着颤意。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加深了“尺度”……
“知道我担心你……便好。陈大哥,往后的战事会更为频繁。无论如何,你得多保重自个儿……你知道的,我总是在默默地盼着你平安归来。”
她看不清陈景的表情。
但是,就着月光,她分明察觉到他脸上有一份暖融融的情绪。
“你也一样。你眼下……不比我轻松。有王妃要照料,还有小郡主,免不得操上两份心。”
听着他温和的声音,晴岚心里一甜,像被灌了蜂蜜一般,说不出来的激动……看来楚七说的是对的。有些男人本性木讷,不解风情,在感情上尤其含蓄,譬如陈景。她若不说出来,陈景未必就懂,她虽然是女人,但在感情上多进一步,也不会真的丢脸……至少,她的主动拉近了与陈景的关系,他们两个人之间,分明亲密了许多。
她紧张的扯着衣角,道:“我都省得。你比我辛苦,也更危险。我,我时时都惦着你安危的。”她小心肝儿上下蹦达,跳得极快,双颊烧得通红,声音也小如蚊蚁。
“嗯”一声,陈景显然听明白了。他尴尬的咳嗽一下,没有看她,但低沉的声音,却是飘向她的,“今日阴山发生的事,我离开嘎查时,未与你细说……属实有万般不得已,你切莫怪罪。”
晴岚微微一愕。
这是在向她交代么?
唇角扬起,她笑得灿烂。
“你受殿下之命,我懂得。”
“那便好。”陈景的样子颇为尴尬。
两个人聊开了,拘束感便慢慢少了。但陈景确非懂得风花雪月与浪漫之人,再出口的话,也没有脱离主上之事。
“这一回,殿下摆了东方青玄一道,做得极是漂亮,可东方青玄为人素来奸猾……还有如风他曾是殿下的人,对我们也甚为了解,有他在东方青玄身边,更是如虎添翼。”
说到此,他略一蹙眉,“入得皇陵,你得万般小心自己。”
“嗯,我知道的。你也是……”
晴岚低低应着,笑容凝固在唇边,久久散不去。
这两个同样一心为主的人,身下的马匹越靠越近,人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月光下被拉长的剪影,却完全地依靠在了一起,仿若相拥,仿若再没有缝隙……
拂晓时分,阴山北坡恢复了平静。
一场浩劫死了无数人,但在一具具尸体被推入大坑掩埋之后,这些人曾在人世的过往与留下的印痕,就像一滴水落入了大海,没有激起半分波澜,从此无影无踪。
赵樽与东方青玄达成了协作的一致意见,却没有马上进入皇陵。而是开始做一些更为周密的准备工作与安排。人员修整、补充;物资调配,行动路线与方案等等……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他们没有再返回嘎查,而是在原来北狄军的营地上,搭锅煮饭,略做休整。
次日上午,入陵事宜终于准备好。
入陵的人,只选了约摸一百人左右,一方各五十。
这些人全是精兵焊将,个个负弩佩刀,戎装在身。
赵樽这边,除了从嘎查村赶来,执意同往皇陵的道常和尚之外,基本都是“十天干”的人,并无太大变化。让夏初七略感惊讶的是,东方青玄换下了一批伤员,补充了战斗力之后,前往皇陵的队伍里添了一个奇怪的老头儿。
那老头儿实在太怪异。
不仅面相怪,人也怪。
他满头的长发已然花白,似是许久没有修理过,一缕缕凌乱不堪地披散在身上。眉毛也长了很长,胡须更大,长得几乎遮挡住了他大半的面容,让人瞧不清五官。他身上的衣物也是邋里邋遢,好像从来就没有洗过,脏兮兮得像一个乞丐。在队伍里,那老头一直不说话,也不怎么瞧别人,时不时抓耳挠腮,喃喃自语,看上极是怪异,像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