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凉,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层血腥味儿。
虽然只是一个局外人,但夏初七也知道,这晚,兀良汗的政局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东方青玄打得一手好算盘,他想要顺利接手兀良汗的政权,但扎那大汗显然不想轻易还政于他,权力面前,舍得放手的人,太少。不仅如此,扎那还千方百计想把女儿嫁给他,以博得一个敬重诺颜王子的表相。东方青玄自然不傻,他不想娶扎那的女儿,但碍于情面,或说碍于悠悠众口,有些事,他不方便亲自动手。于是,便有了那样一场赌约,同样,他想除去扎那,也不方便动手,便设计了这样一出,让赵樽为他出手,或说他利用小十九,逼赵樽为他解决了这个大麻烦,顺利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这厮可真是奸猾!这小算盘打得啪啪的,一局就赚了个金钵满盆。”
狠狠灌下一口温水,夏初七把前后的事情一贯穿,长叹着唏嘘不已。
“不止如此。”赵樽浅浅眯眼,看着她,淡淡问:“阿七可知,元昭皇太后的神机宝盒里是什么?”
“你说的是那个木头模型?”夏初七咳一声,翻个白眼儿,“先前问过你,你没回答。”
赵樽敛目,语气很沉,“是阴山皇陵。”
“啊!”夏初七惊得不知所措,“你说什么?”
“阴山皇陵的整个机关布局。”赵樽轻声补充。
“天……啦!”夏初七落在他唇上的视线,久久收不回来。
她真的没有想到,那一堆榫卯结构的精巧模型,竟然就是阴山皇陵的实物机关图?如此一来,那个东西得有多珍贵?且不说有了它就能破解皇陵机关,获得大批宝藏,即便只是那模型本身,也将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了。
咽了咽口水,她脑子里有一堆堆黄金在闪,但智商也跟着回来了。
“东方青玄早就知晓神机宝盒在扎那手上?”
“嗯。”
“他也知道扎那拿到了宝盒,却一直打不开?”
“嗯。”
“所以他诱使扎那用它做题目,找旁的高人来解……其实是想渔翁得利?”
“嗯。”
“那个高人就是你,东方青玄早就想到了?”
“嗯。”
看他一连“嗯”了好几次,夏初七斜弯的眼角,扬了扬。
“那么……老爷你又是不是渔翁?”
“嗯?”尾音上挑,这一回,赵十九用的是疑问句。
夏初七抿了抿干涩的嘴角,严肃地道:“阴山皇陵的大批宝藏一直没有面世,原本就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引得无数人争抢。咱们想要,东方青玄也想要,扎那想要,北狄哈萨尔,南晏赵绵泽……但凡有点野心的人,谁又不想要?可是那诡奇的一千零八十局,谁能破?谁又有把握能破,恐怕你赵十九也不能。那么,这个机关模型,便是重中之重了。”
眉头一蹙,赵樽沉着面孔看她,许久没有说话。
“嗯”一声,夏初七唇角上扬,手指轻轻扣着他腰上的玉带。
“祖宗,你倒是吭一句啊?”
赵樽喟叹着,轻轻拍她的头,“祖宗,你全说对了。”
“靠!”夏初七剜着他,“我不是小狗,别老这样拍我。”
“……你真的不是?”他一本正经。
“信不信揍你哦?”夏初七瞪他一眼,话入正题,“你说,今儿晚上这一番政变,那个模型,岂不是要落入东方青玄手上。”
“是。”
“那咱们,要不要去抢?”夏初七眼睛里,冒出了一闪一闪的微光。
赵樽黑眸一眯,一盆凉水朝她泼了过去,“抢?小十九,你不要了?”
“呃”一声,夏初七反应过来,登时像一颗霜打的茄子,“对,想起来了,咱俩有人质在他手上,没有竞争的能力。……赵十九,先前你说明日寅时,可是与东方青玄约好的时间?”
“是,阿七真聪明。”这一回,赵樽不揉她的脑袋,改捏她的脸。
夏初七嫌弃地刨开他的爪子,担忧的问,“你说,他会把小十九还给咱们吗?”
赵樽睨一眼她忧心忡忡的小脸儿,揽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索性把她拦腰抱起,往床上一丢,然后懒洋洋地侧卧在她的身边儿,把她搂入怀里,一眨不眨地看了她许久,才淡淡的,说了一个字。
“会。”
这一晚的额尔古,灯火未灭。
这样紧张与压迫的感觉,让夏初七仿佛又回到了南晏京师那个政权交替的夜晚。马嘶声、人沸声、狗吠声,脚步声,金铁声……无一不带着肃杀的气息。鲁班节的喜庆余韵未过,这一座古城便陷入了空前绝后的恐慌之中。那些在河边约会的情侣提着衣服钻入了草丛,那些远道而来的商旅闭户不出,那些兵卒们在全城搜索,出动的人马之多,堪比一场恶战……
扎那大汗被刺客所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额尔古。
人人都知道,额尔古出大事了,兀良汗恐怕也要变天了。
行商毡帐里,一盏微弱的灯火,摇摇曳曳,火舌舔着灯油,把夜晚点缀得格外冷寂。毡帐外的夜风,凌厉地穿透漆黑的额尔古河流域,不知从草原的哪一个角落呼啸着吹过来,凶狠地拍打着毡帐顶上的幡子,又用凌乱的姿态散乱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夏初七紧紧靠在赵樽的怀里,听着风声,瞪着一双眼睛看帐顶。
“时间过得好慢!天儿为什么还不亮?”
知道她是想小十九,赵樽轻轻拍着她的背,并不吭声,只是听着她的抱怨,等她闭上了嘴,方才揽紧她抽高被子,哄道:“睡一会,等你醒来,便都过去了,咱们姑娘也回来了。”
“不行,我睡不着。”
不仅睡不着,她索性翻身起来,盘腿坐在他面前,大眼睛鼓鼓的。
“赵十九,你说东方青玄那厮会不会反悔?若是反悔,我们可拿他没法子了。”
“不会。”
“咦,你怎的对他这般有信心?”夏初七斜斜剜他一眼,蹙眉道:“两年前他带走了小十九,便一直不告诉我们音讯,还说她死了,彻底断了咱们的念想。如今,你又如何能够保证,他能乖乖把孩儿还给我们?更何况,经过这一夜的政变,往后兀良汗大权尽归他一人之手,我们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他的地盘上,他不还我们女儿,我们怎么办?咬他几口?”说罢她低头就咬在赵樽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