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她突然说。东方青玄却没有明白。
“谢我什么?”
她“噗哧”一乐,打趣道:“谢你没有下手,谢你当年的不杀之恩。”
眉梢一扬,东方青玄也是一笑。
“若是时光真能倒转,在清岗县时,我不会给你下药,即便要下,也不会……”还把你送到赵樽的床上。
顿一下,后面半句他没说,妖娆的笑着改口。
“也不会下那般不中用的药。”
皇城,入夜,正心殿里,灯火大亮。
赵绵泽一人独坐其间。
这个正心殿,正是洪泰时期的谨身殿,也是洪泰帝当初下朝之后处理政务的地方。赵绵泽继位之后,不仅学洪泰帝般“谨身”,为正其心,还把谨身殿,改名为了正心殿。
他默默喝着茶,在等一个人,也在想一个人。
脚步声传过来,何承安在外禀报。
“陛下,晋王殿下觐见。”
赵绵泽手心微微一紧,将茶盏放在雕龙刻凤的案几上,面孔挂着温雅的笑意,牵袍起身,亲自过去拉开殿门。
朱漆的门外,一个男子身着亲王蟒袍,迎风而立。一袭华贵,一袭高冷,一袭雍容,一袭孤傲,在正心殿氤氲的烛火之下,这样的他属实称得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
难怪她见到他便爱上,从此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二人对视一瞬,赵樽微微抱拳欠身,却不施大礼。
“臣赵樽请陛下安。”
暗暗压下心里的情绪,赵绵泽笑着摊手。
“十九皇叔不必多礼,请上坐。”
“臣不敢。”赵樽嘴上说着不敢,脚步却迈得极为孤高。他大步入内,环视一下正心殿的摆设,目光一眯,视线落在那一个摆开黑白双子的棋枰上。
他侧身,含笑直视赵绵泽。
“不知陛下深夜召臣入宫,有何差遣?”
“皇叔这般说,真是与朕生分了。”赵绵泽挥手遣退了门口何承安,只留下赵樽一人,把他迎入座中,无声一叹。
“十九皇叔忆不起过往,实在是一件令朕哀哀欲绝的事。想当初,在朕的十几个皇叔里,除去少时殁去的,朕最敬佩的便是十九皇叔你了。少年时,十九皇叔已是朕的榜样。且十九皇叔与我父王亲厚,与朕的关系,也是众多皇叔中最好的。这些事情,皇叔都不记得了?”
赵樽目光微暗。
这些话,赵绵泽没有撒谎。
少年时,益德太子于他,亦兄亦父。
他六岁那年,宫中骤变,之后便养于张皇后身侧,与洪泰帝也生分了,但益德太子待他不薄。且因益德太子长他许多,与他来说,除去兄长之责,更像一个父亲。故而,他那个时候,是真的愿意为了益德太子的江山,去开疆拓土,为大晏打造一个更为繁华的盛世。
可世事易变,如今……
他面前的绵泽,不再是当初的绵泽。
他自己,也不再是以往的赵樽。
心有触动,他仍是面不改色。
“让陛下挂念,臣实是想不起了。”
看他一眼,赵绵泽垂了垂眸子,幽幽一叹,“私下里,十九皇叔不必如此称呼我了。我两个还像少时那般,您唤一声绵泽吧。”
赵樽深深看她一眼,微微含笑,声音柔和不少,“今时不比往日,陛下已承继大统,臣虽是长辈,也不敢不尊君上,更不敢直呼陛下的名讳。陛下若是找臣有事,直言便是。”
赵绵泽端起茶盖,喝了一口,温和的笑。
“十九皇叔,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赵樽也笑了,就像彼此间从无芥蒂一般,拉着皇室的家常,“赋闲在府中,以备大婚。除此,养花种草,弄鱼逗鸟,吟诗作赋,若还有闲时,便读一些古籍,以体圣意,倒也有些乐子。”
赵绵泽微微一愣,朗声大笑道,“十九皇叔多年征战沙场,也难得有如此吟风弄月的时日,趁着皇婶尚未过门,闲适一回,本也是应当的。只不过……”他顿了顿,突地话锋一转,“朕知十九皇叔雄才大略,当得国士无双,若不为朕所用,实在可惜。”
赵樽笑了笑,静待他的下文。
见他未吱声,赵绵泽接着温和一笑。
“朕虽不忍十九皇叔劳累,但为了大晏社稷,还得请十九皇叔出山震虎。”
赵樽淡然一笑,似是并无太大的意外。
“陛下此言,臣不懂。”
“天子之职,莫重择相。”看一眼他略带冷淡的面孔,赵绵泽轻轻一叹,轻描淡写地道:“皇爷爷往昔曾教导朕,不论是理政还是做人,都务必要好好向皇十九叔学习,朕深以为然。只如今外忧未平,内患又起,二皇叔与朕颇为离心,然朕偏生是一个侄辈。好些事情,不便过逾……”
顿一下,他忽地凝眸,盯了赵樽一眼,接着道:“故而,朕想让十九皇叔为朕分忧,领正一品右宗正的差事,兼太子少师,替朕督导宗人府事宜,且平衡朝纲。”
赵樽目光噙了一丝笑意。
倒是一个好算计。
一方面,赵绵泽借由大婚之事把他强留在京中,若不派给他任何实职,难免会给众臣或后世留下一种小肚鸡肠、没有为君气魄的话柄。但是,若是让他再掌天下兵马,他自是忌惮不肯。于是,派给他一个宗人府右宗正这样的正一品官衔,让他分赵构的权,让赵构忌惮于他,刚好一石二鸟,坐收渔翁之力。而太子太师名头听上去颇大,但这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衔,只不过代表皇帝的恩赏而已,毫无作用。
他父皇这个储君人选其实真未选错。
赵绵泽属实具备了为君者的种种度量和算计。
“十九皇叔,意下如何?”见他未有答话,赵绵泽又问了一句,面上带着笑意,温和有礼,语气却是步步紧逼。
“陛下如此信任,臣敢不从命?”赵樽目光深了深,像是在思量他的话,又像是在考虑什么,默了片刻,才淡淡道:“自古君为上,臣为下,臣应当为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