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对而坐,她浅浅一笑,却久久无言。
楚茨殿的厨子速度很快,不多一会,梅子和晴岚来摆桌了。
菜式不算丰富,几个家常小炒,一盘水果,一碟糕点,另外有一个白阖玉的酒壶。
夏初七笑着为他斟满了酒杯,语气轻和道:“殿下,今日我借花献佛,请你吃饭,不要介怀。”
赵绵泽未动声色,黑眸半眯,瞥着她不吭声。
夏初七唇角一翘,笑着眯了眯眼,恍然大悟一般,拿过他面前的酒杯来。
“殿下是怕我下药?不好意思,我不懂宫中规矩,逾越了。”
说着,她拿过酒杯来便要往自己的嘴里灌,赵绵泽却飞快地拦住了她,从她手上夺过酒杯来,“你伤未痊愈,喝不得酒。”见她抿笑不语,他只好解释,“我并非这意思,只是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夏初七笑着接了过来。
赵绵泽确实有这个意思,但这句话他却不好说出来,见她毫无介蒂的笑着,若是不以为意,他窘了窘,为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没再言语,端起酒杯,大袖一遮,悉数灌入喉间。
“好酒!”
轻轻赞了一声,他突地奇道,“这酒我竟是未喝过,很是香醇。”
夏初七眉梢一扬,笑眯眯看他,“是啊,很好喝呢。这酒名叫茯百。”
赵绵泽眉头狠狠一跳,好半晌儿才吐出一口话。
“你哪里得来的?”
“今儿白日里菁华来过。”夏初七没有看他,神色并无异样,唇角的笑意未绝,“我前两日差人给她捎了信,拜托她夫婿去了一趟晋王府,替我拿来的,府里边存了好些。呵,我好久没有喝过,有些想念这味道。”
赵绵泽斜睨着她,久久无言。
“怎的,你不喜欢喝?”她问。
赵绵泽手指在酒杯上转着,突地失笑,“你即知它是茯百酒,想来也知道,这酒是陛下专为晋王酿造的,旁人不能喝。即便是我,也不成。”
夏初七微微一笑,“那有什么,酒而已。人有高低贵贱之分,酒这东西,难道也有?再说,我们偷偷喝了,陛下能知道?”
赵绵泽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皱了皱眉。
“你若是喜欢喝酒,等你的伤大好了,我为你找些好酒来。这酒,不要喝了。”
夏初七眉目沉下,状若无意的为他盛了一碗汤,把酒壶拿了起来。
“好吧……你即是不喜,那算了,算我自讨没趣。”
她看似没有情绪,但眉目间分明有些生气了。赵绵泽手指微微一僵,叹一声,把她要拿走的酒壶抓了过来,杵在桌上。
“酒都开了,不喝掉,岂不浪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
夏初七笑得唇角扬起,灿若云霞。
茯百酒的滋味儿别样,气息也极是独特,那香气并不浓郁,清幽得若有似无,不仔细闻像是不觉,可一旦入鼻却极是醉人。
这香醇之气,夏初七从未在别处闻过。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突然很想喝一口。
她是多么怀念这种味道。
若不是肚子里有小十九,即便是毒,她也愿意喝下的。因为那是赵樽的味道。
赵绵泽浅酌小饮,样子极是优雅。
她看着他喝酒,只面上带笑,却不言语。赵绵泽目光一凝,眉头倏地一蹙。
“你今日找我来,到底有何事相商?”
“你应当已经猜到了吧?”夏初七唇角微勾。
“我不知。”赵绵泽眸底波光闪过,握杯的手紧了紧。
迎着他极富洞悉力的目光,夏初七弯了弯唇,忽然怅惘一叹,坐正了身子,直直盯着他看,“好吧,既然你没有发现我这般示弱,是为了百般讨好你,那我便直说了。皇太孙殿下,如今我在宫中的身份极为尴尬,满朝文武当我是祸水,贡妃恨我入骨,陛下更是对我心生嫌隙,我真的很害怕,哪一日睡下去了,就醒不过来。”
赵绵泽似乎并不意外,嘴角勾出一抹薄薄的浅笑。
“所以呢?”
夏初七盯着他的眼,一眨不眨,言词极是恳切,“所以,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若是有心,劳驾放我出宫。”
“你想去哪?”
“天大地大,哪里都比皇宫安生自在。”
赵绵泽沉默了。
屋外的雨点“沙沙”作响,被夜风送到窗棂上,那细密的敲击,在安静的屋子里,入耳格外清晰。灯光昏黄一片,二人目光对视,隔了好一会儿,赵绵泽才掀了掀唇。
“小七,再给我一点时间。”
夏初七微微一笑,“我给你时间,陛下他老人家,恐怕不会给我时间了。”
赵绵泽又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考虑了片刻,再出口时,他的声音压低了许多,“你无须害怕,这宫中到处都有我的人……你的身边也有,可保你安全。”
夏初七心里微微一惊。
果然,她的身边有他安插的人手。那他到底知道多少?
看了看他淡然的脸,她发现,这个男人看似温和有礼,待人斯文,但是在公事和私事上却拎得极清。
思考了一阵,她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些日子,你待我极好,已经为我做许多事情了,我很感激你。不瞒你说,我原本对你是有怨恨的,可如今看你与我叔父还有朝中的牛鬼蛇神斗法……我也心累得紧。我不想你为我冒这样的险。因为我的心里,如今仍是装着他。你为我做再多也是无用,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听她突然这样说,赵绵泽喉结微微一滚。
她的话,他并无意外。除此,甚至还有惊喜。
她若是告诉他,她已然不恋十九叔了,他一定难以相信。
可她既然能如此坦诚的与他交心,于他而言,这便是好事情。
忽地轻笑一声,他再一次抓住她的手,“小七,这没有关系。前几年是我们错过了。当然,最主要是我的荒诞,还有自以为是。若不然,你又怎会寄情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