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风云,霜雪楚楚,对大晏朝堂的影响亦是不小。就在高句国公主进入大晏,高句国正式向大晏称臣便接受联姻之时,就在赵樽准备收拾漠北十二部抢回被夺粮草之时,就在夏廷德屯兵二十万在北平府准备攻入山海关时,就在北狄准备秘密将哈萨尔从山海关送回哈拉和林时,就在夏初七琢磨着怎样吃掉赵十九之时,大晏的朝堂上突然发生了一件影响力极大的事情。
皇太孙赵绵泽正式颁旨册立太孙妃。
魏国公夏廷德之女,皇太孙侧夫人夏问秋,“德行兼备,秉心贞静,善行守礼”被册封为赵绵泽正妻,钦天监择吉日于次年三月举行大婚庆典。这一道圣旨从文华殿飞向全国,通令海外,极是突然。
可虽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朝堂中虽然人人都知赵绵泽一直心许夏问秋,数年未变,可这些年一直没有正式册他妻位,都是老皇帝不同意。但这一回突然被扶正了,还搞得这样声势浩大,还是让许多人都猜测不透个中意图。
皇子皇孙们的后院,多半与前朝相关。
有人猜测,夏问秋母凭子贵,向来是身怀有孕了。
有人猜测,是魏国公夏廷德如今手握大军,皇太孙初理政务,得仰仗于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也有人猜测,这一道圣旨看似是文华殿来的,可如果不是病中的洪泰帝亲自允了,皇太孙哪怕再欢喜夏问秋,也不敢私自颁旨册妃,忤逆洪泰帝。
众说纷纭,事情究竟如何,谁也不知。
乾清宫东暖阁。
地龙烧得极热,可洪泰帝身上还盖着盖盖的锦被,时不时低头咳嗽几声,看样子他的身子确是大不如前了。老太监崔英达陪侍在侧,为他塞了一个靠枕,又递了一盏热茶,这才躬着身子轻轻顺着他的后背。
“陛下,该歇了。”
摇了摇头,洪泰帝叹一口气,老眼浑浊的看向崔英达。
“你说这些年,朕果真慢待了老十九吗?”
崔英达低垂着眉,“陛下,奴才知晓您的苦衷。”
默了一会,洪泰帝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是重重一叹。
“绵泽那边如何?”
崔英达掌心不变,仍在替他顺着气,“皇太孙是陛下亲自教导出来的储君人选,虽有些儿女情长,可大局当前,自是知晓轻重。不会真为了一个妇人,罔顾大晏江山的,依奴才看,皇太孙做事有分寸。”
“哎!”洪泰帝抚了抚缎面的锦被,目光有些发直,“上次绵泽说找到夏廷赣的女儿,想要得回她时,朕还以为他终是想明白了,换了心思,不再把心放在那夏氏妖女身上。可怎生也没想到,他这次会如此决绝,定要立那妇人为妃,变着法子来逼朕,真是气死我也不。”
崔英达听着他唠叨,不敢接话。
那件事发生得突然,谁又能想到他会换了心思呢?
静静的,一阵风掠过。
好一会儿,才听得洪泰帝又低低地说,“崔英达,那孩子……留不得。”
“陛下是说?”
缓缓合上双目,洪泰帝靠在床头,凝神片刻,意味深长地道:“朕予了夏廷德兵权,制衡北方,可不想等朕死了,绵泽登基,被外戚干政,毁我大晏社稷。夏廷德此人可用,但极有野心,不可堪大用。尤其绵泽如此看重那夏氏妇人,她的孩子……更是要不得。”
脊背凉了一下,崔英达低下头,“奴才晓得了。”
殿内的幔帘悠悠的荡着,洪泰帝看着它,良久才摆了摆手。
“此事急不得,需从长计议。”
东宫。
泽秋院里,夏问秋身着一袭玫红色织锦裙子,外面罩了一件镶了珠翠的小袄,在一面铜镜前左右的摇摆着腰肢。镜中的她,面色姣好,姿容艳丽,光**人,尤其这一身为了庆贺她被册为太孙妃而新做的衣裳,更是将她衬得落落大方。
“弄琴,本宫好看吗?”她笑意吟吟,不若平素的娇弱,面上全是喜气。
弄琴站在她身边儿,垂手微笑,“侧夫人……不,太孙妃自然是极好看。”
“呵……”轻轻笑着,夏问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见门口进来一个窈窕的人影儿,款款落入她面前的镜中。她微微一惊,转过身来,那人向她施了礼,瞥了弄琴一眼,过来凑近她的耳朵,低低说了一句,她面色突的一变。
“她的命可真大,还没弄死?”
“是,如今她身边有好多晋王的隐卫,更是不好得手了。”
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夏问秋面色极是难看,双目中烧起来的恨意,如同暗夜里的鬼火,令她精心打扮的姿容也扭曲了不少。静默一会儿,她像是无法解恨,狠狠扯下头上的金钗,捏在手中一下下恶狠狠戳面前的妆盒,在弄琴的惊叫声中,又猛然在梳妆台上狠狠一拂,把所有东西都拂到了地上,总算冷静下来,回过头,恶狠狠看着弄琴。
“皇太孙回来没有?”
弄琴双手紧攥,有些怕她,低着头不敢抬起。
“回来了,在书房。”
“去准备一碟枣泥糕。”她吩咐完,红着眼睛,又阻止了弄琴,“你不必去了,本宫亲自去做。”
弄琴刚刚抬起脚,被她突然一拂,冷不防被推到边上,重重撞上了腰。
看着她的背影,好不容易才吃痛的撑起身子,跟了上去。
等夏问秋从灶上出来的时候,再入书房,天色已然暗下。
打从那一开始,赵绵泽就一直歇在书房,泽秋院没有去,后院几个侍妾那里也没有去,夏问秋不是不知道他还在生她的气。可他再气,到底还是允了她的名分,到底她还是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室。
她想,他对她还是有情意的。
一辈子还长,她有的是时间来挽回。
“绵泽……”
她款款走近,裙裾飘飘,含着笑意将手中枣泥糕放在他的案前,“我亲手下厨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这些日子,听抱琴说你都没有好生吃饭,我这心里……也不好受。绵泽,你即便生我的气,也不能亏了自家的身子,这样下去,怎生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