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娜看书不挑,三教九流都能入眼。
这挑灯看下去,她不一会儿就撑起了额头,觉得有点犯困,索性就趴在案几上打起盹来。没想到,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沉,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发现身上被人盖了一条锦被,可身子却在不停的晃动。她打了个喷嚏,睁开眼一看,惊觉自己竟然在马车上,四周都拉着厚厚的黑色车帷。
“绿儿……”
她唤了一声,绿儿却没有回答。
直觉不好,她正要去拉开车帘,帘子却从外头打开了,露出来的是焦玉紧张的脸。
“属下不问自请,请郡主见谅。”
心里一惊,赵如娜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想想山海关的事情,不免又有些奇怪,“你等如何逃出的?”
焦玉恭敬道,“那日哈萨尔突然跳了山海关,我等趁着城中大乱,逃了出来,一路追踪郡主到了奉集堡,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郡主的消息,生怕郡主不肯配合,这才……偷偷把郡主带上了车。”
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赵如娜没有说话。
然后,她伸手过去,拉下车帘子,亦没有反抗。
靠在马车壁上,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虽然此行没有见到陈大牛,可事情交代给了丽娘,她也算放心了。只要陈大牛不笨,就能猜测到她千里迢迢过来送一副画的意图,并且从画中悟出什么来。如果他实在太笨,领悟不了,那也怪不得她。
“郡主,您要不要吃点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焦玉担心地问。
“不必,我休息一会,不要吵我。”
她低低吩咐着,其实没了困意,脑袋越发的重了。
北方的冬天很冷。
从奉集堡出来,一路行了两日,赵如娜都没有反抗焦玉等人的安排。该投宿投宿,该吃药吃药,看上去平静而淡然。焦玉等人见她这样,担心少了很多,脸色也是好看了很多。虽然她的态度很是疏冷,但只要不给他们为难,他们就谢天谢地了,更是想方设法的将就着她。
在他们看来,这个郡主确实好伺候。
只有赵如娜自己知道,其实她不怎么在意回不回去了。
为人妾室,她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平心而论,没有在奉集堡见到他就被哥哥捉回去,她有没有一点遗憾?确实是有的。自古女子的心,无外乎与她一样,身子给了哪个男子,人也就是他的了,怎会不想见上一见?可这一年多来,他每一次托人捎信回府,都只问及爹娘兄嫂,只字片语都未有提过她。她又怎敢以为,他会念着她这个侍妾?更何况,眼看他就要娶妻了,她若留下,等高句国公主过了江,到了奉集堡,侍妾身份更是尴尬。
思维乱极,她也倦极,慢慢地昏睡了过去。
马车在官道上有些颠簸,外头风雪又大了,一行几个人速度不快不慢,她被摇晃得头晕,正打盹的时候,马车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快的马蹄声。
她没有太在意,也没有睁开眼。
可那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马车边掠过去,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她身前的马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嘶声大叫着骤然一停,带着马车也是突然停下,惯性之下,她身子猛地往前一倾,差点儿从坐垫上滚下去。摸了摸被撞的额头,她没有吭声儿,只听见车外焦玉的声音。
“几位军爷,何事拦了在下的马车?”
是啊,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她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浑厚嗓音。
“把车门打开,老子要检查。”
一年多未见,一年前也不熟,可她却准确地听出了他的声音。电光火石间,她心思极乱,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却马上就反应过来,他是来找她的。就像突然间被人注入了一股子神秘的力量,心知他并不认识焦玉等人,她几乎没有多想就出了声。
“侯爷,我在这里!”
她清脆的声音穿过风雪,惊了一地的人,也听得陈大牛顿时蹙了眉。
他慢慢拔刀,指向焦玉,“放人!”
这情形自然再瞒不下去了,焦玉下了马,拱手施礼。
“侯爷,我等奉皇太孙之命,带菁华郡主回京,请侯爷莫要阻止。”
整整追赶了几天才找到,陈大牛这会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哪里会与焦玉客气?手上钢刀迎风一舞,在破空的“铿”声里,他打马上前,端正了马上的身姿,样子极是凛然。
“少他娘的放屁!当俺是十岁孩童?皇太孙怎会千里迢迢来夺人之妻?你等匪徒,还不速速把人留下,俺饶你们一命。不然,就不要怪俺不讲情面了,不留人,就留下脑袋吧。”
焦玉缓缓拔刀,与同行的几个大内侍卫交换了一下眼神儿,显然也是被陈大牛的态度给激怒了,语气也不太好,冷冷道,“我等敬你是侯爷,才与你知会一声。既然皇太孙殿下的命令,侯爷都不肯听,也不肯讲半分情面,那我等自然也不必与你客气,今日定要向侯爷讨教几招才是。”
看着他们手上的佩刀,陈大牛微微眯了眯眼,像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嘿嘿一笑,“当真是好笑之极!难道你等没有听说过,妇人出嫁应当从夫?老子走南闯北多年,愣是没有听过,天下有管得了人家夫妻团圆的哥哥。让开!”
“侯爷!”
焦玉几个这次从京师追到辽东,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可他们这个任务不包括与陈大牛正面冲突。再说,陈大牛这句话确实有理,即便皇太孙是郡主的哥哥,但陈大牛却是菁华郡主的丈夫,人家丈夫来要人,他们确实没有足够的理由硬把人带走。
想了想,他软了声音,“侯爷,辽东眼下局势不好,又是战区,皇太孙也是关心菁华郡主的安危才出此下策。想必侯爷与皇太孙的想法也是一样?与其把郡主留在辽东,不如让我等带回京师,更是安全?”
陈大牛握刀的手微微一紧。
在追上这辆马车之前,他随丽娘赶到府中,只见到了熟睡的绿儿,却没有见到赵如娜,守卫的兵卒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追赶寻找时,确实不知道这些是赵绵泽的人。如今一听这话,他想想,觉得有些道理,不由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