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不是一般的黑,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月亮早就沉了下去,半点星光都没有,和尚们大抵都休息去了,下人们没事儿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到处乱走。黑暗冷寂,空气中还带着一股特别的冷冽刺骨以及让人心悸的紧张。
林谨容不敢打灯笼,又怕遇到人,心里又急,往常走惯了的路,这时候走起来却十分的难行漫长,总觉得磕磕绊绊的,她有些发急,又有点想流泪。多亏得芳竹稳当,将她牢牢扶住了,还不忘警惕地东张西望。
终于看到了陆纶院子前挂着那盏白灯笼,后头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林谨容回头,看到几盏灯笼晃悠悠地朝着这边飘过来。来不及了!她猛地将芳竹一推,提起裙子快步朝前跑去。
才跑了两步远就被芳竹抱住了,芳竹死死将她往道旁的花木里拖,哑着声音道:“奶奶不成了,您不能过去,给人看见您说不清楚!院门锁着呢,里头还有人看着,仓促之间您能怎么办?缓一步,还有法子的。”
林谨容使劲掰她的手:“不会的,我跑过去扔个石头喊一声就好。”陆纶知道危险,一定会跑的,他翻墙最厉害了,先跑了又再说。
芳竹咬牙:“您乱了分寸!现在多半只是喊五爷过去问问话而已,事情都还没弄清楚,谁会把他怎么样?倒是您,给人看见您黑灯瞎火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
林谨容低声喝道:“放开我,你懂得什么!你若是真为我好,便赶紧放开我。”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赌不起,这是一条人命。她只恨自己早前优柔寡断,幻想着时辰未到,暂时不会出啥大事儿。还总想着要打听清楚消息再行动,寄希望于陆缄设法弄到执凭文贴,将陆纶出了户籍,各户另居,互不往来,互不牵连,以期其他人放过陆纶。可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她才发现自己早前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逼得她手忙脚乱。若此刻不尽力,过后再后悔也是白搭。可是,她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
芳竹从未见过她如此张惶,咬牙道:“那也不能是您去,奴婢去还有个借口,说是传传话什么的,您在这里候着,奴婢去!”不等林谨容回答,就听院门一声轻响,陆纶穿着孝服走出来,一旁还跟着陆建中身边得力的管事。
她还是来晚了,看来陆建中早就使人来找陆纶了。林谨容全身透凉,紧紧贴着芳竹躲在阴影里,眼看着身后那几人快步从她们身边经过,朝着陆纶走去。她看得清楚,领头的那个是陆建新带回家来的心腹管事朱见福,另外几人却是膀大腰圆的家丁,约莫是为了防止陆纶不听话跑掉的。
陆纶高高站在台阶上,身上散发着一种林谨容从未见过的冷静肃杀,朱见福就站在台阶下满脸堆笑地给他行礼问安:“五爷,对不住了,大老爷和二老爷有令,请您去听雪阁一趟。”
陆纶神色淡淡的站在那里,惨白的灯笼把他的脸照得有些发白,整个人透着一层冷清的白。他的声音不大,很平静,也很清晰:“有劳朱管事了。”
很明显,这个时候冒头不合时宜。林谨容抓了芳竹的手,转身钻进花木丛中,猫一样地顺着阴影飞快地折回去,危机激发了她体内的潜能,她全然感受不到花木树枝弹回来刮擦在她身上的疼痛,更感受不到那些阻碍,她走得比芳竹还要快,动作更灵巧。芳竹悄无声息地跟着她,只默默替她将一些花木枝条拉开。
林谨容走到内外院的路口交汇处,走到灯笼下站定了,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裙,问芳竹:“怎么样?”
芳竹细心地替她理理衣领,道:“可以了。天还未亮,奶奶往阴影处站站,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谨容抬眼看了看天边,照旧的黑得如同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浓墨。远处已经响起和尚做法事的梵唱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朱见福沉默地引着陆纶往前走,同时警惕地盯着陆纶的一举一动。作为一个长期跟在陆建新身边,大事小事,阴谋诡计见了不少的心腹大管事来说,他是见多识广,有一定判断力的。即便是主家语焉不详,并不曾让他知道事情的全部,但凭着主子们无意间露出来的只言片语,还有应对情绪,他就能判定出,陆家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大抵是招惹了什么祸事,根源就在这位又黑又壮,据说十分勇猛有力的五爷身上。
看看,不过是喊去问句话,就喊了这样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跟着,陆建中身边的管事跟着,又叫他守着,陆建新的眼神与语气他最清楚明白不过,那是要他一定要把事情办妥当的意思。陆纶十分沉默,腰背笔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甚至于不曾试图同他打听此行的因由和目的,全无小辈突然被长辈召见时的惊慌不确定。
朱见福还记得,当初他跟了陆建新在任上,陆缄还跟着林玉珍、陆云跟在陆建新身边的时候,陆建新常常会突然喊他去通知陆缄过去检查功课,或者带出去见客,有时候是责骂。陆缄那时候年纪还小,明明忐忑不安,怕得要死,却也是从来都不肯主动打听陆建新到底是要找他去做什么,也是努力把腰背挺得笔直,做出一副平静自若的样子。从这方面来看,这两弟兄还是很相像的。
前方转角处站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身材窈窕,靠前一步,另一个则低头垂手,退后一步。能摆出这种姿势的,必然是陆家的女主子们,是谁?朱见福眯了眼睛看过去,但天太黑,那二人又是站在半明半暗处,他看不清。
两边渐渐走近了,他听到陆纶喊了声:“二嫂,这么早你怎会在这里?”他才看清楚原来是林谨容。
“不早了,我该去伺候大太太起身用早饭啦。”林谨容的脸上带着点淡淡的惊讶,眼睛飞速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五弟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陆纶朝林谨容和气一笑:“没事,就是一点小事,我过去处理一下。”
“这样呀。”林谨容就朝他招手:“正好的,我有件事要问你,你过来。”
朱见福有些犹豫,堆了笑给林谨容行礼问安:“小的给二奶奶问安,有急事,大老爷和二老爷都等着五爷呢。”
灯光下,林谨容的笑容显得很凉,眼睛也冷冰冰的,声音很傲慢:“怎地,朱大管事,我同五爷说句话也不成么?耽搁不了你什么。”
话说到这个地步,朱见福不可能再和这位将来的当家主母作对下去,他恭敬地道:“不敢,二奶奶请便。”于是招呼其他几个人让到了一旁。陆建中的心腹管事似是有不同意见,却也被他给拦在了一边。
林谨容示意陆纶与她走到一旁:“五叔,你过来。”
陆纶眉眼里透着烦躁和不安,却仍是耐着性子走过去:“什么事?二嫂若是不急,稍后又再说,好么?”
林谨容靠近他,压低了声音道:“快逃,迟了会有性命之忧。”
陆纶的嘴陡然张大,睁大眼睛盯着林谨容,林谨容坚定不移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容置疑:“什么东西都不要吃。”
不过一息之间,林谨容却觉得变幻了一生的沧桑,她看着陆纶眼里的光亮起来,又慢慢地熄灭下去,变成死一般的荒寂。“呵……”他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平静轻柔:“天冷,二嫂快回去吧。”
他不信?他不信至亲骨肉会毒杀他?他是不是以为,即便是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他走人就是了,别人不会把他怎么样吧?林谨容恨不得把他掐醒:“你以为我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吹冷风等着你是为什么?”
陆纶叹了口气:“知道了。谢谢你,二嫂,等见了我二哥,你也记得同他说声谢谢。”
林谨容的眼泪夺眶而出:“你……”
陆纶却已然转身走开,林谨容赶前两步,试图拦住他,陆纶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温柔,极低极低的说了八个字,然后大声招呼朱见福等人:“走啊。”
天边终于浮起一丝鱼肚白,林谨容呆呆地看着陆纶远去的背影,两滴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流到唇边便冰凉得刺骨,她嘶声交代芳竹:“快,去找二爷回来!不管他在做什么,都叫他回来。”她自己提了裙子,拼命朝着荣景居跑去,虽然刚才陆纶的声音很低,她却听清楚了,他说的是:“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他哪里是不信她的话?哪里是听不懂她的话?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要去,还是做了选择,愿意去承受他该承担的责任。感谢的话,祝福的话,便是他对她和陆缄最后的留言和祝福。
林谨容拼命的跑,一口气冲进荣景居里,迎面撞到早起的素心,素心奇道:“二奶奶,您这是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林谨容揪着衣领,气喘吁吁:“我有急事要见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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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有要事必须去昆明,大概会耽搁几天,断更是肯定不会的,我会尽力多更,但无法保证是否能加以及在什么时候加,所以就不特别通知了。
月底了,粉红还是要继续求的,这个月还是希望能够拿个好名次作为收尾,老规矩,这月还不完的下月还,世婚在七月底,最多八月初,一定会完结,绝对不拖文。小意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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