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年后时, 柳将琚该离开京城回到北地去了。
可是这北行之路, 却是被柳梦堂强行阻断了。
柳梦堂的意思很清楚, 如今柳家艰辛, 需要作为长子的他与人联姻, 扭转柳家的劣势。
其实柳梦堂再过年就十八了, 原也是该议亲了。
若是原先的柳家, 柳大学士一股浊世清流的文人气质,又得皇帝器重,选起儿媳妇来自然也不需要发愁, 这门当独对的大有人在。
可是现如今,柳家的女儿嫁给了废太子作侧妃。眼看着一朝后宫贵妃破灭 ,柳大人在朝堂上也是日渐夕阳颓势, 原先大把的儿媳妇人选, 骤然变得所剩无多了。
幸好柳梦堂考最先考量的也不是跟儿子是否般配的问题,而是对柳家的前程有何裨益。
这样下来, 倒是有了从容甄选的余地, 朝中龙大学士的小女年二十有一, 当初出天花时, 脸留了些疤印破相, 加之为人好吃,体格有些虚胖, 可又眼光极高,是以在芳华年龄时, 未及许上人家。
不过龙大人当年是万岁的恩师, 为嘉康帝所尊重。若是柳将琚成为龙大学士的乘龙快婿,那么龙大学士自然会为柳家美言,一举重得圣心。
抱着这样的心思,柳梦龙便示意着尧氏与龙大学士的夫人在茶会上搭言,看看有无结成亲家的可能。
龙家的小女嫁不出去,已经成为龙家夫妻的一块心病。
眼见柳家夫人前来搭言,龙老夫人自然暗自心喜,便回家与老爷说。
龙大学士倒是不介意柳家的颓势,他龙家蒙龙恩数载,靠的是龙家人的本事过硬,说到底,龙家便从来不是走联姻裙带路数。这等能臣心有底气。
如今他也快要归里还乡,若是能在离任前嫁出小女,便是了却一桩心头事。
若单看柳家,着实让他看不上眼,但是那个柳将琚却是难得不靠父辈荫蔽的有志少年郎。
龙大学士一生看人刁毒,倒是看好了柳将琚,于是点了同意了相看的事宜。
这两家的夫人一商量,便是定下了在惯常饮茶的茶楼里见面,让两个小的也互相过过眼。
柳将琚先前是不知道的,等到被尧氏诓骗到茶室里坐下时,整张脸都是紧绷的。
那龙家的小姐难怪是嫁不出去,脸上的疤印好似发面上一个个的泡眼儿,加之人又是极胖,真是叫人找寻不到可爱之处。
这便是母亲为自己千挑万选的妻子人选……看着尧氏刻意恭维着龙家小姐秀外慧中一类的话语时,柳将琚只恨为何在北地时,没让胡人射穿了胸膛,也好过回来被父母卖身般拉出来相看。
原本与云曦小姐倾心却不能相守的情伤未愈,如今有遭逢这般境遇,柳将琚愈加心灰意冷,若不是顾忌着对面小姐的颜面,总不好拂袖而去让人下不来台,他真是想立刻从茶楼的二层跳将下去,骑上马匹一路绝尘再也不会京城。
不过那龙家小姐显然是看中了柳将琚。他自幼伤武,身材健硕,相貌堂堂,以前在宫里做侍卫长时,就引得众位官家小姐入宫赴宴时争相偷看。
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却成了自己将来的夫婿,龙小姐突然变得不挑剔了,就算他的年纪比自己小上四岁也是愿意。
于是这场相亲茶宴,便是在俩家大人皆大欢喜的场面里宣告结束,甚至连纳贴过礼的时日都定了下来。
只是从茶楼走出来,送了龙家母女上马车离去后,柳将琚再也忍受不住,便是冲尧氏道:“母亲,出门前你为何不说?这等事情,你可曾问过我的意思?”
尧氏心内其实也是不大喜欢那龙小姐的,那等子的样貌,将来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如何带得出去?
可是自家老爷说了,柳家能不能在朝堂上扭转颓势,重新博得隆宠在此一举,再说娶妻当娶贤,样貌丑些也无所谓。
所以听儿子质疑,她便沉着脸道:“你也老大不小,整日只想往边关跑,全忘了圣人说的‘父母在,不远游’之言。现在难得龙家小姐不嫌弃你身无建树,不过是兵营里名不见经传的武将,待得你们成亲后,你爱去哪里,自有你正头的娘子管你,我也懒得操心了。”
眼看着母亲态度坚决,全然说不通的样子,柳将琚气得便要转身离去。可是尧氏想来熟知自己儿子的秉性,竟然面色一白,突然昏倒在了地上。
柳将琚也唬了一跳,待得赶紧将母亲抬上轿子回到柳府时,郎中把脉后直言,柳夫人这是气郁于心,气亏不足的症状,最怕心急生气,这府里的人在夫人将养时万万要顺得她的意思,不然一时气堵,那人可真是说没就没了。
当下柳将琚想要回转北地的愿望就此落空,尧氏自会去后便卧病不起,屋内整日的药味缭绕。
柳萍川倒是得了机会可是长住娘家,在母亲的病榻前尽孝。
当然她得了父亲的示意,也是没少劝哥哥还是娶了龙家的姑娘吧。
其实这柳龙二家联姻,正是柳萍川向柳梦堂进言的献策的。
在前世里,龙家在龙老爷子归里后依旧鼎盛,他的大儿子龙潜川出仕,一路得万岁器重,乃是与尚云天并驾齐驱的能臣。
柳萍川心知太子已经是得靠不住,唯有大哥与龙家联姻才能保持柳家不败,而她才有后路可退。
是以这尧氏先是晕厥,然后一病不起的路数也是她事先授意给母亲的。
她这个大哥至孝,如此一遭,必定走脱不得,到时候两家联姻,便无更改的余地了。
前世里柳将琚将战死沙场。柳萍川觉得自己将他强留在京城里也算是救了他一命,所以给柳将琚设下这等子圈套也是心安理得。
而柳将琚久不在家中,对于父母和这个半路归家的妹妹都有些不甚熟悉了,自然不知尧氏身体真正的情况。只以为母亲病重,受不得刺激,而他也就此为一个“孝”字困于愁城。
这满腹的怨气,无处宣泄,便是在去看望琼娘时,一并跟自己的妹子说了。
琼娘气得身子往后一倒——大哥为人方正,看不透彻这等子小妇伎俩。可是她只听听便知,这背后定然是有那柳萍川为尧氏出谋划策。
这便是软硬兼施,要把自己的亲儿子卖了,换取柳家的富贵荣华!
可是这等子诋毁柳家千金和尧氏的话,别人说得,她却说不得。
只因为自己全无立场,怎么跟哥哥说,依着她看,哥哥的母亲和妹妹都不是好东西,乃是串通一气骗你的。
她试着提了提开头,可是柳将琚却是说母亲脸色苍白,绝不像是假装,自己就是咬牙娶了那龙家的胖小姐,也不愿活活气死母亲。
就此,琼娘便无法深说下去,可是她深知尧氏前辈子可是活得活蹦乱跳,康健得很。这心内的郁气顿起,饭也懒得吃了。
琅王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问她缘由,她又不肯说。于是琅王便叫来公孙二,叫她辗转打听下,琼娘因何犯愁。
柳家的那些个烂事,琼娘不肯跟琅王说,其实也是因为琅王与柳将琚向来不对付,肯定懒得管顾。
琼娘不想听王爷挖苦大哥之言,便也不愿跟他提及。
但公孙二却是说话直来直去的老江湖,一盘瓜子没嗑完,便套出了柳家的这么官司。
她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儿,冲着琼娘道:“王妃要不要跟我打赌,不出五日,我必解你心头焦虑?”
琼娘其实心内隐约也有想法,不过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看公孙二这挤眉弄眼的样子,她倒是笑了道:“这个赌,我一定愿赌服输!”
公孙二得意的一笑:“那王妃您就请等着输吧!”
单说柳龙两家都是有意,一个着急嫁女,一个希望早定名分,很快就敲定了最近的黄道吉日进行过礼。
两家虽然低调行事,并未宣扬,但是龙家乃是当朝重臣,柳家虽然因为前太子一事受了牵连,但影响依然不小,是以很快这桩婚事和过礼日子便被群臣得知。
过礼这日,柳将琚虽然心中千般不愿意,但在柳梦堂的一番家族复兴之言的敲打,还有母亲躺在药味缭绕的病榻上,苦苦的哀求下,最后他到底是无奈地骑上骏马,跟在父亲的轿子后面赶往龙府。
龙府对过礼也甚为重视,这几日把府里府外好好地打扫一番,府门上的铜环都新刷了油,亮闪闪的。
柳家三人刚到龙府门口,龙大学士便行了出来,将之请入府内。
待侍女上了茶水,点心,龙大学士,柳梦堂又互相客套一番。那龙大学士看着柳将琚也是越看越满意,正准备谈及过礼的正事,突然管家进来报说是有贵客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