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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远处的哭嚎声, 随风飘向远方。裴世泽握着纪清晨的手, 两人走在这陌生的镜春园中。这是裴世泽第一次来, 也是纪清晨第一次来。
  或许他们宁愿永远都不来这个地方吧。
  “柿子哥哥, 你若是想哭, 便哭出来, ”纪清晨带着哭腔与他说。
  可是裴世泽却是定定地看着不远处, 他们一路往前走,寻着光亮,却是来到了之前纪清晨经过的镜春湖旁边。对面的抄手游廊上, 依旧挂着宫灯,站在这里望过去,就像夜幕中的点点繁星。
  纪清晨垂着头,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裴世泽, 关于她和安素馨说的那些话。
  她知道,就算她不说, 这件事也不会叫旁人发现。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是她告诉安素馨关于京城传闻的事情。
  可是她没办法欺骗裴世泽。这世上她唯一不想做的, 就是骗他。
  “柿子哥哥, 我有话想与你说, ”可是一开口,纪清晨就又湿了眼眶。
  她害怕, 她好害怕。她怕裴世泽会怪她,如果这一世她最怕的事情, 那就是柿子哥哥不再喜欢她。她可以不是郡主, 不要这些荣华,但是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她渐行渐远。
  裴世泽嗯了一声,可是两人之间却沉默了好久。
  他站在湖边,风可真大啊,吹地他眼睛都疼了,他一个劲地睁着眼睛,可是怎么眼眶还是那么酸,那么涩呢。
  裴世泽握着手掌,脖颈上的青筋都在一根根地凸显出来了,周围地风带着一阵又一阵哭嚎声音。
  直到纪清晨轻声开口:“对不起,柿子哥哥。”
  裴世泽转头瞧着小姑娘,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即便是在这种他强忍着的时候,他还是不想叫她难过。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发上,声音柔软地像是从温水中浸润过,“沅沅,你永远不必与我说这句话。”
  纪清晨听着他这时候,还要安慰自己。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是她的错。
  “是我告诉她关于京城流言的,柿子哥哥,”纪清晨哭着说道。
  裴世泽身子一僵,双手握着她的肩膀,轻声问:“你说什么了?”
  “过年时,我在宫中见过她。她问我们可还好,我一想到你被国公爷那般对待,便气恼极了。所以就对她说,若她知道京中流言,就不会这么问,她肯定是知道了,”纪清晨哭地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嘴,便是一口冷风进了肚子里。
  她说着说着,便觉得肚子好疼。
  裴世泽越听越惊心,压着她的肩膀,低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纪清晨哭地难受,她从得知这件事开始,便觉得安素馨服毒与她有关。她肯定是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语,是她告诉她的。
  裴世泽扬起头,憋住眼眶中的泪水,再低头,低声怒道:“清晨,你抬头看着我。”
  纪清晨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哭,她伸手擦了擦眼泪,她得安慰柿子哥哥。可偏偏一抬头,就看见裴世泽眼中的水光,他的眼睛本来就亮,此时更是亮堂地逼人。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谁都不会知道了。但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而已。没有人会因为一句话便自寻短见的,她更不会,”裴世泽悲怆地说。
  若是会的,她也不至于在那么多年前,跟着皇上离开。
  纪清晨没想到他这么坚决果断地说出这样的话,她模糊地眼眶地抬头看他,问道:“你不怪我吗?柿子哥哥?”
  “沅沅,上次父亲拿剑要砍杀我,是你来救我的啊,”裴世泽伸手抹去她小脸上的泪水,他说:“这一世,旁人我不管,我知道,你是最重要的。”
  直到他说出:“如果没有你,这一世这么漫长,怎么熬过。”
  纪清晨趴在他怀中,痛声哭了出来。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看过他一个人孤独度过一世的模样。
  明明他是那样尊贵的人,可是却能一整日地坐在书房里,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样地孤独,那样地形单影只。
  前一世做孤魂时,还觉得有个人能陪着她可真好。可她却忘记了,她能看见他,他却瞧不见她。他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孤家寡人,就是他的前一世。
  “柿子哥哥,我不会叫你孤单一个人的,这一生我们都会在一起的,我不会丢下你,也不会提前离开你,”纪清晨趴在他怀中,哭地凄凉。
  远处似有钟声敲响。
  **
  宸妃突然去世,皇上哀痛,五日未曾上朝。
  她在世时,一直在镜春园中休养,待死后倒是回了这座宫殿。长乐宫乃是早就准备妥当的,只是她一直未能搬进来,如今停灵在此,也算是叫她住上了一回。
  皇上亲自下旨,册封宸妃为宸贵妃,陪葬帝陵。
  三皇子情况却十分不好,那日他险些要砍杀了一帮太医,要不是殷柏然及时拦住,只怕他也是闯下大祸。可皇帝偏偏却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反而是夺了太医院院使的官职。
  殷柏然知道皇帝这是迁怒,只得先安抚了院使,请他回家等候。待以后,必会给他求情。
  殷廷谨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难免震怒。
  帝王震怒,本就是雷霆雨露。
  方皇后叹了一口气,宸贵妃的葬礼显然已有些逾制。只是方皇后此时也不好再规劝,她与殷廷谨的夫妻情分本还算深厚,可也确实是她竭力阻止安氏入宫。
  如果知道她会这般做,方皇后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再那般强烈地反对。
  毕竟这史书上头,抢前朝皇帝老婆的,就连抢亲弟弟老婆的皇帝都有,安氏这般的也不是未有过。可是这会再想这些事情,早已无济于事了。
  “娘娘,皇上说守灵地人着实是太少了,”杨柳是被杨步亭派过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
  按着规制这一百零八人哭灵,已是贵妃位分上能有的最多的了。可皇上却还嫌不够,杨步亭是个躲事的,就派了杨柳过来。
  方皇后一听面色一愣,直接便道:“你回去与皇上说,规矩不可废。这都是按着祖宗家法来的。”
  杨柳也没想到皇后会这样的强势,登时张了张嘴。
  倒是一旁坐着的殷柏然,摇头道:“母后何必在这个时候,与父皇置气呢。更何况,父皇也是为了安抚三弟。”
  “三皇子那性子,竟是越发地……”方皇后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是那样地暴戾。
  只是他到底不是自己教养的,如今又刚丧母,皇后也不好太过责备。
  殷柏然倒是淡淡道:“母后也别太过担心。三弟不过是太过悲痛,一时失了心智罢了。待日后慢慢走出丧母之痛,定不会再像如今这般的。”
  “你身为大哥,要多关心关心他,”方皇后叮嘱殷柏然。
  说来,方皇后又提起他的婚事,说道:“再过几个月便是你大婚的时候了,如今又撞上这样的事情。”
  到底是家里出了白事,不太吉利。
  “母后,儿臣的事情还是稍后再提吧,”殷柏然苦笑一声。
  皇后也是叹了一口气,摆摆手,不再提起。
  **
  这几日,长缨院里都是静悄悄的,便是平日里有些活泼的丫鬟,这会都不敢说说笑笑了。纪清晨坐在罗汉床上,手里还拿着给裴世泽绣的中衣呢,上下眼皮便重地抬不起来。
  还是杏儿轻声道:“若是郡主累了,便去内室休息一会吧。反正离世子爷回来的时辰还早着呢。”
  这几日裴世泽越发地早出晚归,宫中正在办葬礼,虽说只是贵妃的,不过还是颇为隆重。所以这些日子,京城各家勋贵也都停了饮宴。况且贵妃的葬礼,到时候也是有规制的。
  纪清晨叹了一口气,柿子哥哥一直在安慰她,叫她不许再胡思乱想。
  其实她也是太慌乱了,只觉得安素馨出事实在是与流言太巧合了。这才会觉得是与她有关。可是她也知道,流言只怕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她没想到,安素馨坚持了这么多年,却又会以这样决绝地方式离开。
  “郡主,郡主,”杏儿瞧着她手里还拿着东西呢,就歪倒在大红色绣海棠花靠背上睡着了。可是这会天气还冷,杏儿赶紧叫人抱了锦被过来,又把罗汉床上的小几扯了下去。把她放平了,叫她睡好了。
  香宁给纪清晨盖好被子,担忧地轻声道:“咱们郡主也不好过,你瞧瞧给累的。”
  “香宁,你觉不觉得郡主这两日,好似特别爱睡觉,”杏儿狐疑地说道。
  香宁想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她又道:“可能是刚出了年节,太累了吧。你瞧瞧这正月开始之后,咱们郡主哪天是能在家里歇着的。”
  大年初一进宫,初二回娘家,然后又是各种宴会,还在家中宴请亲朋好友。谁知元宵节的时候,又出了那样的大事。
  真是没一天,叫人省心的。
  所以累了,也是难免的。
  裴世泽回来的时候,一进暖阁就看见她乖巧地睡在那里。长发披散在锦枕上,眼睛轻轻闭着,待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瞧了一会,才把杏儿叫了进来。
  “郡主是打什么时辰开始睡的?”他问道。
  杏儿说了个时间,裴世泽倒是有些吃惊,说道:“两个时辰还未醒?”
  “奴婢先前也叫了郡主一回,只是郡主不耐烦地很,所以奴婢便不敢再叫了,”杏儿小声道。
  裴世泽立即皱眉,问道:“可是病了?”
  “也不是病了,就是郡主这两日似乎有些倦,总是爱瞌睡,”杏儿如实道。
  裴世泽只觉得心如鼓跳,他猛地抓住自己的手,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轻声道:“你去找子息,叫他拿上我的帖子,去请大夫回来。”
  “要请大夫?”杏儿没想到,居然要到请大夫这般严重。
  也不敢多问,赶紧出门叫找子息去了。
  待香宁点上房中的烛火,裴世泽轻声将纪清晨唤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睛,一脸无辜地朝他望着。
  裴世泽轻声道:“还没睡醒呢?”
  “柿子哥哥,你都回来了,”纪清晨有些尴尬地起身。
  裴世泽扶着她起来,轻声问:“可已睡饱了?”
  “没呢,还是困,”纪清晨趴在他怀里,娇软地说,一说话,确实还是睡衣浓浓的模样。
  只是裴世泽哄她:“便是再困,也得先用了晚膳。”
  他看着她的模样,软软的娇娇的,窝在他怀里,像一团云朵般柔软。叫他不想放手。
  晚膳早就备好了,裴世泽叫人上来了。纪清晨瞧着便没什么胃口,不过裴世泽还是哄着她多吃了些,连粥都喝了一整碗。
  刚撤下膳食,大夫便来了。
  纪清晨倒是愣了,还以为是谁病了,结果说是给她把脉的。她倒是立即道:“我又没生病。”
  “没说你生病,只是叫大夫瞧瞧罢了,就当是把平安脉了,”裴世泽柔声道。
  纪清晨这才没推脱。
  待大夫给她把脉,待仔细又仔细地确认后,这才拱手笑道:“恭喜世子爷,恭喜郡主,郡主这是喜脉啊。”